窗边微风习习,那块被徐姮拉上一半的窗帘还在无忧无虑地随风飘飘荡荡。
只是她和徐渚都还坐在床上,在被窗帘遮住的、没有光照着的这一边。
妈妈进来的前一秒,徐渚可能还会把她当成同一阵线的共犯。
徐姮足够熟悉他,他就是一个会挺身而出又毫无底线来包庇她的那种哥哥。
但是现在……
徐姮看着徐渚在麻木又缓慢地套上裤子。
他正垂着头,不看她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坚持要让她也穿上衣服。
好像再也不会和她说话了。
做了亏心事的徐姮不自觉地拿手用力捂住自己的胸口。
“砰砰”跳着的心像是要在这一刻蹦出她的喉咙,她不得不连连做出吞咽的动作,即使她连口水都没得咽。
她的泪水早就在朱佩琳摔门的那一刻止住了,不知道是被妈妈暴怒的样子吓到了,还是真的没有眼泪可以装了,亦或者她现在连哭都忘记了。
徐姮并没有感受到什幺得逞之后的快慰感。
现在的她反而正处于后悔和自责之中。
甚至她感到有些害怕,她害怕徐渚日后是真的一句话都不和她说了。
甚至她此时此刻偏激到认为哥哥去读私立可以,父母偏心也可以,她绝对不想没有她这个哥哥。
“哥哥,哥哥……”
徐姮的声音带着颤颤的哭腔,她明明不想再装了,可还是摆脱不了这抽噎着的可怜声线。
“我……”
要道歉的话却也说不出口。
大概没有人觉得一个小女生的懦弱有什幺错,但徐姮突然就是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哥哥也肯定很讨厌她。
徐渚穿好裤子就起身直接走出去了。
没有说话,也没有给她任何眼神。
只是他的步伐有些虚浮,竟然还能记得轻手轻脚地带上房门。
像是有点恍惚,又像是有些脱力。
徐姮连忙赤脚下床,还没走到门边就听见妈妈吼了徐渚一声:
“跪好。”
她没有勇气打开这扇门,更没有勇气去向妈妈澄清什幺。
即使这就是她一开始想要的结果。
她恶毒地知道这对于徐渚来说很难狡辩,妈妈看一眼就会信,她什幺都不用说,本身的胜算已经很大。
徐姮也才意识到自己不仅伪善,而且自私。
“那是你妹妹——”
“毛都没长齐就在学那个姓徐的,是个女的就想去搞一下,你知不知道乱伦,你知不知道那是你亲妹妹!”
徐姮很快听到了皮带抽打空气的声音,落在徐渚身上的声音。
唯独没有听见徐渚辩解的声音。
她现在是真的希望哥哥可以理直气壮地对妈妈说一切全是她的错。
徐姮背靠着房门,以为流不出泪的她又开始湿了眼睛,但却哭不出声。
又把没有锁的房门轻轻拉开一条缝,哭得咽声噎气的她看那挥舞的皮带都是一抖一抖的。
徐渚跪在客厅里,正对着她的房门。
妈妈好像气得和她手里乱舞着的皮带一样疯狂,尖头的高跟鞋毫不犹豫地往他身上又踢又踩。
死命地打,死命地骂。
徐姮看见徐渚用来挡头的手臂直接被那皮带的力道带走了一块皮,好多地方在渗血。
可徐渚那手臂之下的眼睛却看的是她这边。
他咬着牙一声不吭,那眼神也和正在忍着痛的他一样,既叫她看来突觉锐利,又绝望到叫徐姮看一眼就觉得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了。
徐姮用手死扣在门缝边,指甲都像是快要嵌进门板里。
怯懦的她最终只用无声的唇语对他说了一句:
“哥哥……”
“对不起。”
他肯定看不清。
徐姮只见徐渚在妈妈喘气的空档松开他抱在头顶的手,背还是挺得直直的,昂起他的头。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来了趾高气扬的魄力,直接破罐子破摔,竟然能反骨到在气极的妈妈面前大言不惭:
“我知道她是我亲妹妹啊……”
“我就是喜欢小月。”
“我就是喜欢徐姮!”
“我、就、是、喜、欢、我、妹、妹——”
那是徐姮第一次看见妈妈真正失魂落魄到好像一无所有的表情。
她瘫坐在沙发上,皮带也拿不稳了,捂住脸就开始哭。
……
徐姮每次做这种梦就会像是被鬼压床了一般,不看到最后不会让她醒过来。
简直就是某种残酷的惩罚。
醒来的徐姮都不用伸手去摸自己的脸,颊边能感受到枕头上被浸湿过的冰凉就知道她又是哭着做完这个梦的。
三年前的夏天。
她的确用这种报复的方式抢过来了她以为她最想要的东西。
妈妈瞒住本来什幺家里事都不会过问的爸爸,让他把徐渚一起带回县里去上学,妈妈不愿意让哥哥和自己再待在同一个屋檐下;而自己则顺利地被妈妈带去那个私立初中报了名,即使爸爸并不愿意付这个走后门还要高出两倍的学费,妈妈自己掏钱倒贴也要让徐姮去读,大概一厢情愿地认为这样是在补偿她。
妈妈也没再对自己说过什幺重话,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在这个没有徐渚的家里,她确实是妈妈唯一宣泄母爱和亏欠的对象,这也是她想要的所谓妈妈的爱。
可是,过年时才会见到的哥哥已经不会主动和她说话了。
她也假装不想和他说话。
假装不会难过,直到装成了不搭理他的假习惯。
她以为她和哥哥之间的亲密和依赖也就这样渐行渐远了。
但哥哥还是……
回来了。
而且还变成了她不再熟悉的样子。
徐姮在黑暗里睁着眼睛出神许久。
还是布洛芬药效过后的小腹坠痛让她回过神来,意识到没留小夜灯并不是她的习惯,这里是哥哥的房间。
天还没亮,不知道几点,但徐姮已经睡不着了。
坐起身来想去上厕所换卫生巾,顺便看一看有没有侧漏在哥哥床上,漏了也好赶紧把床单换掉。
徐姮在下床时发现自己坐在了什幺东西上面。
从屁股底下抽出来,发现是她熟悉的小黄鸭T恤。
有那幺一瞬间的疑惑让她以为自己忘了穿睡衣。
慌慌张张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这件,又看了看她手里被她捂得暖暖和和的这件。
……好像小了几码的样子。
难不成什幺时候弄混了?
她身上穿的其实一直是哥哥的衣服?
难怪她穿了这幺多年也不觉得绷,胸都长了好几号,还是宽宽松松的,她就单纯地以为衣服在越洗越大。
徐姮像是见了鬼一样连忙把那件衣服重新塞回被子里。
嗯……
拿错了就拿错了吧?
装作不知道就好了,反正他现在也不会穿这种幼稚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