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渚机关

狱寺隼人固执地盯着那扇被从外部锁死的门。

不出他所料,过去一段时间后,门前再次传来了匆匆离开的脚步声。狱寺隼人这才低下头,一滴汗水掉在手机屏幕上,顺着几条无关紧要的讯息滑落。

再往下还有几通未接来电,截然不同的号码像是约好了那样一个接着一个打过来,屏幕根本没有暗下去过。

狱寺隼人将办公室的门从内部再次反锁。确保这扇门无论是从里或外都无法单方面打开后,他退回楼梯的入口边,试图重新通过那扇暗门与你们汇合。

结果可想而知,这栋大楼内的任何一个设施都不可能轻易被突破。

俯身贴在地面上也听不到任何动静:“可恶啊……”

狱寺隼人一拳锤在地毯上,依照刚才的纵深,下面的层高至少达到了一般建筑物3-5层的空间深度,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来都很可疑。

必须想办法尽快跟十代目汇合才行。

正门行不通。

留在这里守株待兔……办公室的危险等级提高,你们不一定会从这扇门返回。

狱寺隼人的视线落在弧形的落地玻璃上,忽然瞪直了。

一团火焰落在了窗外。

确切说,是一个火焰般的女人,像是在苦恼着什幺一般,旁若无人地滑动着手机屏幕。

距离地面几百米的高空之上,位于九十九层楼顶端的这间办公室外,以整片天空作为背景,在连一掌宽都没有的建筑物外檐上闲庭信步。

如同姗姗来迟的特摄电视剧主人公一般登场了。

火红色的长款风衣在风中甩动着,她将火红色的发丝甩过肩头,被擡起的火红色的太阳眼镜下,一双同样是火红色的双眼也转向了狱寺隼人。

那是一种相当凶残,仅仅是对上,就让人动弹不得的眼神。

像是在疑惑这里怎幺会有人一样,女人露出了这样烦躁的表情。上下打量了狱寺隼人一圈,她屈指敲了敲玻璃,然后勾了勾手指。

狱寺隼人完全愣在原地,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眼前的景象超出他的认知千百倍。

没有绳索,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甚至连玻璃都是圆弧形,火红的女人就这样站立在狱寺隼人面前。

这是什幺情况啊!?疯了吧——!?

似乎是不耐烦于狱寺隼人的愚钝,女人敲击玻璃的频率和声音都开始加剧,咚咚——咚咚——的震动感穿透玻璃传进来。

理智上明白隔着一层玻璃对方无法对自己造成威胁,身体却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玻璃外,女人将手机竖到了耳边。

狱寺隼人下意识看向手中的屏幕——

亮了!

来电提醒,备注为“润”的联系人。鲜红的数字显示,此前的未接来电有六七通来自于对方。

难道说……狱寺隼人不可置信地擡头,玻璃外的女人直勾勾盯着狱寺隼人的脸,额角跳动着不愉的十字。

他接通电话,一个“喂”字还没有说出来。

“你小子往后退什幺退——”

嘈杂的气流冲击夹杂着猎猎作响的声音,从中传来了女人爆裂般的呵斥。

“打字不会吗?回消息不会吗?接电话不会吗?就连生活在智能时代以前的猴子也会点击屏幕,你就只会瞪着鱼泡眼吗?”

毫无耐心、粗暴,且压倒性的气焰。

不愿意承认自己被震慑,狱寺隼人梗着脖子:“我凭什幺要被你指责啊!这又不是我的手机!再说你又是谁啊!?”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啊,我又不认识你。”理所当然地说着,她的气焰更加高涨:“但是拿着这台手机就给我负起责任心来!你以为自己现在是站在什幺地方、在做什幺事情啊?”

狱寺隼人被当头一棒敲懵了,凝视着玻璃外的方向。

手机的扩音器里,传来远处的声音——“找到入侵者了!!”以及更远处的嗡鸣声。

“报告,目标出现!直先生,哀川润正、正位于九十九层的楼体之外!!”

“啊,真是没用。”女人咋舌,向上擡头看了一眼:“碍眼的虫子这幺快就追过来了——小子,我说你,就在这里待好,别到处乱跑。”

狱寺隼人握紧了手机:“我为什幺要听你的?”

话虽如此,他的表情却不再紧绷。对方算是自己人这件事,狱寺隼人多少能够感受到,还有就是“哀川润”这个名字……很耳熟,不止是在哪里听到过这种程度的耳熟,这幺张扬的红色——

“哈哈,很有胆嘛。真想立刻把你从这里扔下去——哎呀。”哀川润戴好太阳眼镜:“看来接你的人快到了。”

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哀川润挂断电话,转过身去。

在她身后湛蓝色的天幕中,一个小点极速靠近,很快显露出完整的廓形。

一架直升飞机?

狱寺隼人撤退到办公桌后,忽然睁大眼睛。

直升机舱门打开,首先探出来的是一截枪管,然后是随风舞动的长披风,以及半蹲架枪、戴着护目镜的身影。

隶属于彭格列家族门外顾问组织,同时也是被称作时代最强七人的“彩虹之子”之一的,拉尔米尔奇。

电光火石间,狱寺隼人突然想起了“哀川润”这个名字——根本就是如雷贯耳嘛。

*

位于玖渚机关五十层的总控室。

无视了夹道下属的行礼,玖渚直大步流星进入了室内。

“焉那边还没有联系上吗?”

“机关长大人——啊,是的。虽然没有联系上,但98层的主控室已经解除了应急封锁,应该只有部长能够做到。”

“山本那边呢?”

“GPS显示山本秘书从进入您的办公室后就没有离开过。”

弯曲的指节在西装裤上点了点,玖渚直若有所思:“能接入我办公室内的监控吗?”

“无法远程恢复画面,应该是部长那边通过主控室封锁了权限……”

“唉。一旦涉及到山本的事就像小孩子抱着最喜欢的玩具一样不肯松手,都十九岁了还是这幺孩子气。”

一声叹息后,玖渚直抽出西装口袋前的手巾擦拭过屏幕上端。他的声音恢复了恰如其名的平直:“放大无人机画面。”

下属连续点击了两次鼠标:“发、发现入侵者的身影了!!就在九十九层的玻璃外墙边!!竟然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不愧是……”

“不愧是‘人类最强的承包人’,哀川润。”

在下属越渐缩小的声音里,玖渚直将剩下半句台词补充完整。

他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就让最强去对付最强吧。”

*

悬停在九十九层外不远处的直升机上,拉尔米尔奇的枪口毫无疑问对准了哀川润。

同样被冠以“最强”称号的两人彼此对峙着。哪怕听不见任何声音、不,正是因为听不见任何声音,狱寺隼人才能感受到其中的可怖。

下一秒,毫无征兆。

拉尔米尔奇扣下了扳机。

咻咻咻咻——

这样鬼泣般、子弹划破空气的声音,身处室内的狱寺隼人当然听不到。

他听到的只有子弹打在玻璃上发出的闷响。

如同动作片一样玻璃破碎飞溅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纹丝未动的玻璃外墙,仿佛被火焰点燃一般。

并不是溅上了人类的血液,而是……她在奔跑。

名为哀川润的女人在高空之上奔跑着。火红的长发,火红的衣摆,火红的人,宛如在狂风中愈燃愈烈、恣意飘动的火焰,速度快到狱寺隼人只是眨了一下眼睛便无法再捕捉到她的身影。

但是在某一个瞬间,狱寺隼人看见了哀川润的表情。她在笑着,胜券在握、气定神闲,那不是以命相搏的赌徒的笑容,也不是享受生死一线的疯子的笑容。

那就是属于“最强”的笑容。

明明听不见。

但狱寺隼人却仿佛听见了她潇洒又嚣张的笑声。

拉尔米尔奇的子弹稳稳打在了哀川润奔跑的残影上,在直升机拉高的同时,狱寺隼人确实与护目镜后的那双眼睛四目相对了。

几不可见地对着狱寺隼人点了点头后,拉尔米尔奇和直升机一起追逐着哀川润的身影,消失在了狱寺隼人眼前。

两个小时后。

伴随直升机起飞发出的噪音,狱寺隼人从恍惚不定的状态中惊醒过来。

在他身边,同样心神不宁的沢田纲吉满眼纠结地看着拉尔米尔奇,而拉尔米尔奇正在擦拭手中的枪。

她头也不擡:“有话就说。”

“是、是!”沢田纲吉犹豫着问道:“拉尔和谕小姐……山本谕,是认识的吗?”

她的手停顿了一下,“啊,几年之前就见过。不过她和山本武的关系我是现在才知道的。”

直升机起飞,透过玻璃窗以俯瞰的视角看到整座玖渚机关的全貌,沢田纲吉就这幺忘记了原本追问的念头,思考起了有关这座大楼的事情。

他和狱寺隼人是正大光明跟在拉尔身后走出玖渚机关的。

就像过去很多次被Reborn捉弄时的情况一样,对于事情发展到最后,揭露玖渚机关与彭格列是合作伙伴这一点,沢田纲吉觉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但是今天发生的这一切,蹊跷之处实在是太多了。

在拉尔向玖渚直介绍他们说,“这两位是我们派出的先遣兵。”时,沢田纲吉清楚感知到,玖渚直最多信了三成。

那时沢田纲吉背上还背着(自己打)晕过去的玖渚焉。

但是在你对玖渚直说,“是这位沢田君救了焉的命。”的时候,沢田纲吉却清楚感知到,你是真心实意这样认为的。

——谕小姐到底在想什幺呢?

只要稍微想到这件事,不安就源源不断涌上心头。

沢田纲吉知道凭借自己是不可能得出答案的。

回去问问Reborn吧。他像过去每一次那样,将问题暂时压回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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