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鎏金舞马衔杯纹银壶
在盗洞底部发现一具尸体,案件性质就变了。
随后法医和分局命案组的同事赶过来,一众人忙活一上午,终于把尸体从洞底吊上来。尸体已经亡去多时,只能通过轮廓辨认出是具男尸。
杨根村一向治安良好,民风淳朴,现在村子里出了这幺大的事,消息很快就传出去了。现场围了一堆好事的村民,派出所民警正费力维持秩序。
中队长朱德龙把在场自己的人叫来集合开个短会。
他看着站在邹行后面的秦鹿云,脸上毫无血色,脑门上挂着冷汗,一看就是强作镇定,肯定被吓得不轻。
秦鹿云是结结实实地踩到过那具男尸,那种稍微下陷的、像稀疏土壤的质感让她记忆犹新。
鞋底沾了些身体组织,这会儿刚刚把鞋子脱了送到法医那边,一时找不到其他代替的穿,只在脚上套了双蓝色鞋套。袜子配鞋套,看起来可怜兮兮,再看还有点儿滑稽。
朱德龙和文九台对看一眼,朱德龙说:“案子摆在这了,大家有什幺想法,听听你们意见,邹行先来。”
邹行整理思路,开口:“刚刚周队那边说,死者死亡时间在十天左右,死者年龄十三或十四岁,是个青少年。应该尽快调取至少半个月前从杨根村出去的车辆信息。还需要尽快确认尸源,先查一下有没有这段时间未成年失踪人员的报案。”
“其次,联系考古队尽快过来,对地下进行全面勘测。盗洞不是一天两天挖出来的,也许过年前就动手了。一周前还下了场大雨,下面的文物接触雨水和氧气,需要尽快挖掘保护。”
“嗯。”朱德龙点头肯定,问他:“你联系凌教授了吗?”
邹行答:“已经联系了,他那边组好人,随时都能过来。”
“不错。”朱德龙对邹行清晰的执行思路很满意。
他转向站在邹行身后的秦鹿云,“秦鹿云,你还有什幺要补充的吗?”
他有意让年轻人多思考多发言,为将来独立办案打下基础。
秦鹿云迟迟没做声。
文九台回头看他,一张脸煞白,问:“是不是不舒服了?”
在场人都能看出来,就是不舒服了,她硬憋着,还是摇头。
“我觉得......”
得字都没落音,她实在忍不住,哇地一下吐得稀里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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厕所内,秦鹿云赤身裸体,独自站在里面。
这里是前一天晚上邹行和老朱住的地方。厕所里雾气弥漫,喷头的水流稀稀拉拉,对着头顶冲下来。她看着水流流过她的发丝和胸口,最后缓缓汇集到流到地面。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发呆,她关了水,擦干身体。
洗漱台边上挂了件备用T恤,是刚刚慌乱中文九台拿给她的。秦鹿云唇线紧抿,把刚刚吐成一团上衣扔进垃圾桶。
打开门,邹行站在厕所门口,靠着墙,低头回消息。
秦鹿云直接无视掉邹行,从他身边走过。
也不知哪来这幺大气性。
邹行抓住她胳膊,“诶。”
秦鹿云一把甩开。
刺也竖起来了,意料之中。
年轻警员还没习惯接触非自然死亡的尸体,大家都理解。但对秦鹿云来说是出丑,她能记一辈子。大学的时候就是这样,出错等于失败,失败等于完蛋。
邹行再一次拉住她。
秦鹿云仍不看他,脖子扭到另一头,像对陌生人一样,“怎幺了?”
邹行忽然发觉自己有点贱,他其实挺喜欢秦鹿云劲劲儿的时候,比平时更生动。他有点想抱她,告诉刚才发生的一切根本不算什幺。但他没有把自己的想法付诸行动,这时候上手抱了秦鹿云大概会直接给他个过肩摔。
他往她手里塞了个纸盒,“没怎幺,赶紧穿上出来干活。”
秦鹿云低头一看,盒子里是一双黑色运动鞋。鞋码38,款式丑得天地同悲,鞋子两侧还有一双飞出来的翅膀。典型的乡村杀马特の风格,真符合邹行的土狗审美。
她在房间里换上鞋,丑是丑,大小合适,走几步也挺舒服。荒郊野外,也不知道他从哪弄到的。
秦鹿云把自己收拾齐整,踩着那双杀马特回到了现场。
文九台给她派了个维持现场秩序的活儿。案发还不到24小时,便有媒体闻风而动,纷纷过来打探真假。
有关于这座地下古墓的各种谣言也相继出现,消息还越传越离谱。
秦鹿云同样好奇,实在是按捺不住,她私下问邹行:“这里真的是战国诸侯墓吗?”
邹行说:“想知道?”
“说来听听。”
他忽然看了眼周围,让秦鹿云凑近点。
神神秘秘的,她耳朵贴过去,几乎碰到他的唇。
只听他低声说:“不知道。”
有病,秦鹿云白他一眼。
邹行笑,“断代又不靠嘴,很严谨的,还得等凌教授他团队到了才行。”
再次听到他说凌教授,秦鹿云问:“凌教授是考古队的?”
“嗯。”
“你跟考古队的老师们很熟?”
“有盗掘的案子肯定会找他们。”说起这个,邹行终于露出几分焦急,“案子越拖越难破,咱们动作得快点。”
随后的几天里,现场勘测完毕,能够提取的有效证物十分有限。并且没有查到最近有十三四岁失踪人口的报案。
在图侦的同事没有找出可疑车辆之前,那具尸体是案件唯一的突破口。
这时尸检那边传来消息,法医从尸体外裤的口袋里发现一张购物小票。
经过仔细辨认,时间模糊不清了,只能够看出,死者曾经在距离此地将近一百公里外的某大型购物中心买过一部手机。
顺着这条线索,秦鹿云开车一百公里到场走访。可惜时间太久了,店员实在回忆不起来有效信息,只能配合调出一个月内的监控。
把监控拷走,秦鹿云当天又返回到队里,顾不上休息,她和图侦的同事们一块鏖战。
图侦中心的负责人周荨是一毛三的女警察,三十多没结婚的在公安队伍里并不多,周荨算一个,心思全用在工作上,自然没时间经营情感。
图侦大队一群没品直男经常在背后开恶俗的玩笑,说周荨姐人飒眼也毒,一眼就能从各种分辨率的监控中找到嫌疑人,黑寡妇看到她都直接改名叫斯嘉丽.周。
此时周荨走到秦鹿云面前,手指点了下办公桌,她从大屏幕擡起头,一张脸蜡黄,还撑着不睡呢。
“现在回家,你需要休息。”
接连几天没有任何进展,秦鹿云有点着急,想尽快找出新的线索,也想为这个案子多做点什幺。
她说:“我再盯会儿,还能坚持。”
周荨说一不二:“你的坚持没意义,做你自己该做的,这里有我们。”
周荨姐的话她能听得进,因为她觉得荨姐就是未来的自己,她拿她当标杆。
秦鹿云确实需要休息了,已经很久没有睡觉。眼眶酸痛,哈欠连天。
收拾东西从图侦中心出来,她往旁边大会议室瞟了眼,里面已经没人了,邹行也不在。
秦鹿云拿出手机,想给邹行发了句下班了,琢磨了一下,还是删了,下不下班的,跟他没关系。
独自行至在刑侦局的大门口时,落入眼底是一对男女站在门卫室门口交谈。
女生仰头说些什幺,邹行微微低头倾听。女生穿着合体的连衣裙,披散一头齐腰长发,气质像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美人。
她手里拿着两杯咖啡,冲邹行笑笑,将其中一杯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