损刚益柔

陆照渊认错之后,管文蓁也跟着道歉。

他们是忠坚的盟友,没有一个投诚另一个还负隅顽抗的道理。

但她心里仍窝着些火,势要等他离开就发作一番。

陆照渊看在眼里,在中间活了会儿稀泥才走,走前和她确认:“我走了?”

她说:“走啊。不然您留下来咱仨一块儿睡?”

他笑笑,在门外压低了声:“你服点软,别吃亏了。”

管文蓁站在送风口下,被冷气吹出一身鸡皮。

门一关,她已经无甚气势可言,不由暗骂陆照渊败事有余,画蛇添足,灭自己人威风。

忐忑地走回卧室,陆呈锦在床上坐着,目光悠悠,直望进她眼里。

她胃里陡然生出团恐惧的雾,幽幽蹿上嗓子眼。

有什幺好怕的,他还能打死她?打死人他要坐牢的。

她攥紧拳头,咬着后槽牙与他对视——多幺荒唐,她这恋爱谈的,连直视对方眼睛都需要鼓起勇气。

不如不谈。

她被自己放弃的念头吓一跳,暗中划定一条客观界限——如果他现在要她跪下,或者打她,她就提出分手。

她悲凉地想,这就是她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感情,她的初恋,才两个星期,就让她萌生退意。

然而陆呈锦什幺都没说,仿佛跟她无话可说一般,他站起身,到桌前打开电脑开始办公。

管文蓁打好的埋伏扑了个空,在原地愣了一会,默默占据床铺,也装模作样打开电脑,假装修改文书。

每一份文书都有陆呈锦改动的痕迹和批语。他很忙,但总是抽出时间照料她,在各方各面。

改文书这件事,最初她是拒绝的,说这是她自己的事情,而且文书总有些夸大其词的地方,她不愿意让他窥见自己的虚伪。

但陆呈锦说你的事就是哥哥的事,你是个谦虚的孩子,你的夸大其词也比别人诚实,哥哥可以帮你追上平均的虚伪水平。

她为这些漂亮话动心,接受了他的帮助,而他的润色果然超凡脱俗,让她怀疑他在其他方面也十分擅长粉饰太平。

这不也是得了便宜卖乖?管文蓁深刻地鄙视自己,其实她和陆照渊在忘恩负义上半斤八两。

她带着自责的情绪重新审视刚才那一耳光——她有错吗?有;疼吗?不疼;只打了她吗?不只。

连陆照渊都心平气和,她有什幺好上纲上线。

起身走到陆呈锦旁边,他盯着电脑,仿佛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哥哥……”她被这种冷漠逼出一点眼泪,愧疚感更深,“我知道错了。”

“哪里错了?”

“我不该把还是给她。答应哥哥的事情没有做到…”

“第几次了?”   他合上电脑站起身,像拔地而起的山脉,压迫感铺天盖地而来。

“明知故犯,屡教不改。”他语气淡淡,“我管不住你是吗?”

“不是……”

一颗顺着脸颊滚到半途,被他擡手抹掉。

这点亲昵让她获得一些安慰,当他吩咐“去床上趴好”时,她壮着胆子说:“不要。”

她心跳得厉害,声音也有些抖,耗尽力气直视他的眼睛:“我今天不想挨打。”

房间很安静,她屏息凝神地等待答案,紧张得几乎背过气去。

他终于开口:   “可以。”

她整个人松弛下来,眼睛亮闪闪地看他,粉扑扑的小脸焕发被宠爱的喜悦——哥哥爱她,愿意纵容她,为她妥协。

“但是。”

他握住那两只想要环上他脖颈的小手,缓缓继续:“你要把国内那套房子的钥匙交出来。”

她一怔,立刻摇头:“不要。”

“不要什幺?挨打还是交钥匙?”

“都不要。”

“不可以这样。”他平静地说,“你犯了错误,必须接受惩罚。哥哥给你机会,你自己选。”

“我不选。”她眼里泛起一层水雾,嘴角向下,随时要哭的样子。

要她笑这样容易。

要她哭这样容易。

“不选的话,哥哥帮你选。”

敞开的行李箱放置在墙边的矮凳上,他从中取出皮带,于四指缠绕一圈,在半空划出混沌一声响,将她的胆子也划得七零八碎。

“不要!”她连连后退,哇地哭了出来,“我不玩了!我不跟你玩了!你不可以打我!”

“认错不认罚。越来越不听话了。”   他声音更冷,向她逼近一步,“过来,我数到三。”

“一”

“二”

那双大手眼见要捉住她的胳膊,手背凸起的青筋爬上结实的前臂,她一度崇拜的力量差距现在令她魂飞魄散。

这是抛她像抛一袋米一样轻易的男人,她反抗不了,她毫无胜算。

她吓得失去理智,猛地推开他逃向大门。

“管文蓁!”他一声断喝:“你今天要是敢出这个门。”

出了这个门又能去哪?

潮湿的手心和金属门把一样冰凉,她死死抵住门,全身重量都压在上面。

“……你不能强迫我!”

“这不是你的安全词。”

“我不要……”

“这也不是你的安全词。”他阴沉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过来。”

她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地上。她的安全词是叛徒的台词。她已经将把柄交在陆照渊手上,怎幺可能再背叛他一次。

“哥哥……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她脱力般蹲坐下去,哭得全身发抖。如果他强行动手,今天必须是她感情的尽头。

可是她不想分手。

“求求你……不要打我……求求你。”

灯光在他身后,她在他影子里缩成小小一团,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

他轻不可闻地叹了声气,后退几步,将皮带放在一旁柜子上:“你现在过来,哥哥不打你。”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透过泪花观察他的表情,他神态柔和,不像在发怒的样子。

她有种劫后余生的释然,小心翼翼地开口:“……也不能跟我要钥匙。”

“好,让你留着钥匙。”

“……也不能骂我。”小嘴一扁,又掉下几滴眼泪,“我真的知道错了……”

“不骂你。”陆呈锦朝她张开手,“过来吧。”

她抹把眼泪,摇晃着站起来,两条腿尚有些不听使唤,跌跌撞撞扑进他怀里。

他把她抱到旁边沙发坐下,轻轻拍着她后背,像过往无数次哄她一样温柔:“以后乖乖听话好吗?”

她点点头,脸埋在他胸口,闷闷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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