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
都暻秀像往常一样与好友边伯贤在学校门口挥手道别,但司机却没有如往常一般在学校门口等他,他左右张望着,等了半个多小时,司机都没有来,此时已是深秋,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都暻秀望着亮起的路灯,双手插在口袋里,在寒风中缩着脖子,不断地活动着腿脚。
当天边最后一抹蓝也变成了黑色,都暻秀对着掌心呵出一口热气,决定自己回去。
因为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所以都暻秀身上也没装钱,不能打车回家,可步行回去需要一个小时左右,都暻秀顺着司机送他上学的路往回走,希望可以在路上碰见司机或者来接他的家人。
他走了十几分钟,在一个十字路口,遇到了一起大的连环车祸现场,救护车的警笛声与嘈杂的人声混在一起,喧闹异常,因为正值下班放学高峰,所以汽车堵了有一个多路口。
都暻秀踮起脚,在交错的车灯中寻找着自家的车辆,但看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他松了口气,继续朝家走去,路过出事车辆时,斑驳的血迹与哭喊声刺激的着他的神经,都暻秀蹙着眉,终于还是受不住,换了条路走。
沿着公园走到头,又穿过一条斑马线,然后就是一条长长的胡同,胡同又黑又窄,偶有从门缝泄出的光和狗叫声,都暻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进去。
虽然看不清胡同有多长,但是从两侧人家传出的说话声,还是让都暻秀心安了不少,他心里想着上课时未能解出的数学难题,脚步还算轻快。
走了一阵儿,不知从前方还是后方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鞋子摩擦着粗粝的石砖,就像在用砂纸打磨玻璃,都暻秀不安的前后张望着,然后蓦地被一股冲力撞倒在地,两人皆痛呼出声,都暻秀捂着额头,只觉得头晕目眩,天地都在旋转。
“艹,谁啊?”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他似乎也摔得不轻,言语中都是恼怒。
“……”都暻秀缓了好一会,回道:“你跑的好快…”
“我他妈逃命能不快吗?”男人说着似乎是站了起来,他摸索着将都暻秀也扯起来,问道:“你没事吧?”
“额头痛…”
男人伸手摸了摸,还按了按,都暻秀痛的后缩了一下,“嗯,肿了,”借着微弱的光亮,男人看着他的脸打量了半天,然后又低头看到他穿着校服,问道:“这幺晚了你一个学生在外面瞎晃悠什幺?”
“我…我回家…”都暻秀嗫喏道。
“回家?都几点了?”说着,男人又捂着胸膛痛呼了几声,“妈的,刚才老子以一敌十都没事,没想到在阴沟里翻了船…艹”
话音刚落,在他身后就响起了模糊的说话声和棍棒铁器的敲打声,男人扭头快速看了一眼,压着声音道:“糟了…”他往前快速走了几步,左右看了看,问道:“你能跟着跑吗?”
“…跑?”都暻秀还没弄清楚情况。
男人叹了一口气,他又折回来,夹着都暻秀的脖子,将他带进了胡同一侧的空隙处。
两人在狭窄的缝隙里紧紧的贴在一起,都暻秀闻着男人身上的血腥味,顿觉呼吸不畅,他刚想张口说些什幺就被男人捂住了嘴。
“嘘。”男人朝他摇摇头,谨慎的看向外面。
人声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们骂骂咧咧的,似乎也是受了伤,叫嚷中还夹杂着痛苦的呻吟,棍棒与砍刀不断在墙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声音,引得狗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都暻秀不安的看着男人的侧脸,待他又再次转过头,才彻底看清他的模样,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倒在脑后,脸颊上沾着一些灰尘与血渍,但是眉峰锐利,鼻梁高挺,眼睛又大又亮,他看着都暻秀害怕的样子,扬起嘴角笑了起来,一股熟悉感涌上心头,都暻秀微微蹙眉,他似乎在哪里见过他。
不知过了多久,胡同里终于又安静了下来,最后一声狗叫也消弭于夜色,男人慢慢探出身子,前后看了看,然后小心的挪动着步子出了空隙,他长长的舒了口气,靠着墙滑坐到地上,骂道:“艹,这帮狗杂碎…”
都暻秀重获新鲜空气,立马大口呼吸起来,他跟着走到男人身边,也坐了下来。
“你家住哪儿?这幺晚还没回去。”
“在南古路那边。”
“南古路?你叫什幺?”
“…”都暻秀犹豫着,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姓都?”男人琢磨了一会儿,问道:“盈安都家的?”
“嗯,”都暻秀点点头。
“真的?”男人饶有兴趣地靠近他,两人目光相对,仅尺寸之隔,他伸手摸了摸都暻秀的校徽,摇头道:“那你怎幺这幺乖,一点都不像都家人…”
“嗯?你认识都家…其他人?”
男人笑了一下,没有回答,他看着都暻秀的面庞,接着问道:“那你见过我吗?”
都暻秀摇摇头。
男人挑唇一笑,站起身子,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不用了。”
“都这幺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要是遇见狼把你吃了怎幺办?”说着,男人假模假样的呲牙咧嘴了一番
都暻秀抿抿嘴,腹诽道,现在哪有狼,再说他刚才一个人走的好好的,还不是他一头撞过来。
但男人坚持,都暻秀也就没再多说什幺。
两人慢慢走出了胡同,在重见灯光时,男人一把扯住他,“把你校服借我穿穿呗。”
都暻秀借着路灯,这才看清他衣服上都是血迹,他点点头,脱下外套,问道:“你没受伤吧?”
“关心我啊?…哈哈,都是别人的血,我没事。”男人将沾血的外套脱掉,换上了都暻秀的校服,衣服有些小,他扯着下摆拉上拉链,擡头看见都暻秀抱着胳膊微微有些发抖,于是将人一把搂进怀里,抵着头顶道:“咱俩靠一起就不冷了。”
一路上,男人一直在找话跟他说,没几句就将他的个人信息套了出来,都暻秀觉得有些不太对,但又不自觉地被他牵着鼻子走。
两人走了十几分钟,在另一侧的人行道上,又遇见了一群手持棍棒的人,都暻秀看到他们,脚步一滞,开始紧张起来。
“别看他们,继续走,没事。”男人目视前方,低声道。
“好…”
但走了没多远,只听那群人中有人咋呼了起来,似乎是在指着他们说话。
男人将他带到不远处的站牌处,让他站在一角,用身体挡住了他,“别紧张,一切听我指挥。”
都暻秀瞪大眼点了点头,男人看着他这副惊恐的模样,将他的手裹进手心,安慰道:“就算被发现了也没事,我一个人对付这几个杂毛绰绰有余…”
“他…他们过…过来了…”都暻秀忽地打断他的话,结巴道。
男人眨眨眼,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然后低头吻住了他。
他的嘴唇冰凉带有烟草和淡淡的血腥味,都暻秀后面是塑胶板,所以躲无可躲,他的睫毛颤抖着,紧紧的抓着男人的衣服。
男人握住他的后颈,将他抱进怀里,吻得越发用力起来。
来人在距离他们十几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只听其中一人说:“操,我还以为是那小子呢,原来是一对情侣在打啵。”
“现在学生就是玩的野哈,大庭广众的…”
“行了行了,又不是没亲过嘴,走走走,继续找那小子,今天要是找不到他,你我都没法交差!”
“操他妈的,等我找到那小子非把他颅骨打碎不可…”
都暻秀闻言抖了一下,男人温柔的轻抚着他的后颈。
在一声声咒骂中,那些人终于走远了,但男人却没有丝毫放开他的意思,都暻秀皱着眉,用力的推着男人,男人蓦地松了力,舔着嘴唇笑道:“第一次接吻?”
“嗯?”都暻秀只觉得脸颊发烫,他避开男人灼热的眼神,小声道:“我…我该回家了。”
但男人又猛地将他搂进怀里,捏着他的下巴道:“张嘴。”
“什幺?”趁他说话间隙,男人将舌头伸进口中,在他的齿间快速的扫了一圈。
都暻秀脸颊爆红,他抓着男人的领子,用力将头错向一边,慌乱道:“你…你干什幺!我,我是男的…”
“呵呵,”男人低低沉沉的笑了起来,“我知道。”
“啊?”都暻秀不解又惊讶的看向他,男人眼中笑意更浓,他俯身贴着都暻秀肿起的额头轻声道:“记住,我叫朴灿烈。”
都暻秀依旧呆愣的看着他,引得他又情不自禁的低头吻了吻那张被他亲得水光发亮的唇,然后在都暻秀彻底恼怒前,松开了手,他双手插兜,边走边道:“走吧,送你回家。”
都暻秀擦着嘴唇,眼眶微微发红,一副被欺负的模样,他想自己回去,但是看着空荡的大街,心里又有些怕,想了好一会儿,还是跟了上去,但他只是跟在朴灿烈身后,并且与他一直保持着一定距离。
朴灿烈偶尔笑着回头看他,见他垮着小脸,便故意停下脚步,或者走着走着就开始倒着走,一路上他的笑容就没有从脸上消失过,但都暻秀却活像只受惊的猫。
又走了二十来分钟,终于到了南古路,朴灿烈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大门,开口道:“你回去吧,我就不送了。”
“嗯,”都暻秀点点头,他想要回自己的衣服,但是看朴灿烈的脸色不好,所以没敢说出口。
“回去好好冷敷一下。”朴灿烈指着额头又补了一句。
“噢,”都暻秀踌躇的走了两步,转身道:“你也去医院看一下吧,”
朴灿烈点点头,只见他又走了两步,转身道:“你是干什幺的?”
“一起走了这幺久,我还以为你不会问了呢。”朴灿烈低头看了看破旧的鞋子,回道:“小混混一个。”
“……”都暻秀看着他,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出来,“我觉得你不像个坏人,如果你需要帮助,我可以让爸爸帮你…”
“哈哈,”朴灿烈仰天大笑,但很快又严肃道:“好,谢谢,我会考虑的。”
“嗯…”都暻秀点点头,他又看了男人两眼,见他脸色缓和很多,开口道:“你能把校服还给我吗?”
“嗯?”朴灿烈一愣,又笑了起来,他脱下校服,走到都暻秀面前,给他披到肩上,轻声道:“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哦。”都暻秀呆呆地应了一声,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他转过身,看到母亲在大门前担忧的看着他,都暻秀露出笑容朝母亲挥了挥手,待他转身想跟朴灿烈说再见时,男人已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