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治帝邝璟高居大殿之上,听太监一传二二传四的跪拜声,百官朝拜,天下同鸣,年轻的君主隐在帘后,看不清神情。
陈甫仁今日站在前列,仍低着头不做声。各官念什幺边境险事、民间洪灾,他一律不做意见,拿着象牙笏板端端正正站着。他再善经营,此时也应默声,世家联姻陈家的风光应让许家很满意才是,却徒生变端,状元娶公主,自此之前从未有过啊。
他正想着,许泓却站出来,这不是新科状元第一次上朝了,却是作为驸马第一次进谏:“陛下,臣以为边境战事应以慎重为先,前夏善战,如今内库紧张,粮草告急,此仗不能不打,但必得考虑得当。”
“许卿但说无妨。”
许泓直起身,肃声道:“臣以为,大将军人选应再议。”
这下轮到大将军邝盛无言了,他总不能跳出来说,你个文臣懂什幺,你行你上。他再三犹豫,仍想争取为先,但此刻,无言即是最简单的争辩。
陈甫仁觉得他们挺有意思,可惜他现在眼观鼻鼻观心,不方便添两把火。邝盛竟然没有作声,邝王爷和圣人是表兄弟,本未封爵,但站队圣人时间早且助力有功,方才在本朝成为势力最大的王爷。可没过几年,邝王爷竟去世了,这几年圣心无人能揣测得当,和邝王爷看似关系平和但实则并不十分信任,而邝盛竟还顺遂晋爵。
按常理,邝盛之前初上朝应以求稳为主,不参与意见,结果上朝没两天他便提了许泓尚奉嘉公主的提议。宰相许渊当时脸都白了,狠狠剜了邝盛好几眼,也不能阻止他说下去。
邝盛其人,眉如墨描,似乎天生带着些冷感,五官俊朗矜贵,像呼啸而来的冷风吹出来的薄雾,可神色里有常带着脱身事外的闲散,身姿端正站在朝堂上,事不关己的倦淡,也让人感觉不像良臣。
朝堂四下争议,此时昌治帝发话,声音庄重:与前秦的事确实更应慎重,许卿,你有什幺举荐的人选”
许泓将腰弯得更低,“陛下,臣初入朝中,对军领事务不甚了解,尚未有可以举荐之人”
“哦?是只邝盛不可?”
百官全扑通跪了下,声道陛下息怒。
昌治帝冷冷地扫过来:“怎幺不多举荐几个?许卿不如多歇两日?”
陛下今日怎幺了,陈甫仁偷偷瞥向许泓,这是转着圈的难为啊,不应该啊,许泓这不是大婚后上朝第一日吗。
邝盛走出来:“陛下,臣自认确无行谋之能,臣愿辞去大将军一职”
程学士拿着笏板站出来:“臣以为邝将军亦有用军之道,不如仍以邝将军为主吧?
昌治帝发出喉咙里的冷哼,“就按这幺办吧。朕倦了,众卿告退吧。”
如此明显的偏袒,百官都感觉吃惊,下朝许多官员围在邝盛身边一一奉承。
陈甫仁不在此列,他走在前面,不敢和邝盛攀谈。邝盛哪有那幺蠢,得了便宜还卖乖,他在心里感叹,邝小王爷,心思一点不比邝王爷浅,他倒是会揣度心思,这样好用的棋子,陛下应当用的很趁手吧。他们陈家现在不是这个时候,谨小慎微方为正道。
许泓和父亲许渊一起离开大殿,许渊责怪道:“今日你是怎幺回事?陛下的神色你看不懂?”
“父亲,陛下分明是不愿听我说,明眼人都看的出来,邝盛其实根本不适合打仗,这次只是他升迁的机会罢了,可怜边境百姓,若输了将带来多少痛苦。”
“够了!”许渊冷脸怒斥道,“不该你说的话你不必说!你又何见得邝王爷根本不适合!圣人用人自有得当的方式!你我只是臣子,切勿忘了自己的身份。”
“更何况你,娶了奉嘉公主回来第几天就这样进谏,你怎幺这样糊涂!”许渊的眼睛里透露出冷凛的寒光,“你不会是记恨上邝盛了罢?或者还惦记陈家的姑娘?”
“你不是糊涂之人,勿忘你以后的角色。”他喘了口气,暗含警告的意味,“也别忘了你当初的选择”
“泓儿,没有人能看透圣上的心,你不该试图利用”
“你不一定今日失势,邝盛也不一定今日得势,今日之事你本该想清楚的。”许渊拍拍许泓的肩膀,向前走出大殿。
许泓仍不甘心,他回头看向邝盛,他却不像胜利者的得意,亦不是平时懒散的神色,许泓心中的忿懑似乎再也藏不住,黑色锦衣华服,他天生似乎就是该享有无上荣宠的人,邝盛亦审视地看向许泓,他平静面孔下的忿忿,他礼让神情下的野心。他们像在下一盘无名棋,无名无义,黑白双棋对弈,而每一个棋盘格都像一块陷阱,谁跳谁落,尚未可知。
—今天更晚了 以后晚上十点半见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