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光将亮未亮，秦如玉趁梁燕生还在睡，悄悄提前离开酒馆，她走得匆忙，都来不及换上老妇人的装扮，顶着张年轻漂亮的面孔出现在大街上时，从旁人口中听见梁家少夫人这几个字，她适才反应过来，随手捞起怀里头巾把脸挡上。
“你好，帮我抓一副避子药。”
她拿着头巾挡住脸，直接往药铺柜台上放了几枚银元。
原本懒懒擡眼的药铺老板当即换了副热情的模样，诶了一声抓药去了。
她绝对不要再经历一回堕胎的痛，那实在太疼了，五脏六腑死死揪在一起的疼，尤其下腹和子宫，像被一只手生生搅得血肉模糊。
“姑娘，药抓好了。”
药铺老板的声音拉回飘远的思绪，她道了声谢谢就拿着药站在路边不知道该去哪里。
“秦姑娘？”
熟悉的人停在跟前，秦如玉擡头，入眼的是娜依丽那张过分妖艳的脸，她手里正拎着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
“娜依丽？好巧。”
她没想到会遇上娜依丽，有些惊喜。
“你生病了？”
娜依丽的眼神落到她手中的药包上，问。
“没有，这是...补气血的药。”
她撤了个谎。
“说起来你最近怎幺样？”
娜依丽往前走了两步，转过脸示意她跟上来。
“好了很多。”
秦如玉乖乖跟上，二人闲谈的功夫，酒馆那边熟睡的男人也醒了，他摸摸身旁空荡荡的位置，还留有些许余温，显然刚走没多久。
梁燕生起身穿衣，眉宇间的阴郁于昨晚一扫而空，神色餍足，眉梢染上浅淡的愉悦。
扣好颈间最后一颗扣子，他也离开了酒馆，刚踏进梁家大院，就听正堂里传来蒋玉梅尖锐的喊声，“什幺？你说有人在江陵看到了那个逃走的死丫头？你们真的没有看错吗？”
“我发誓，那的确是大少夫人。”
“好啊，她胆子倒是大，来人，去把她抓...”
“娘。”
梁燕生适时出现在众人面前，打断蒋玉梅的话。
“燕生，你昨晚去了哪里？”
蒋玉梅一大早得知梁燕生彻夜未归，正忧心他去了哪里，看他安安全全地回来，一颗心也放回了肚子里。
“娘，他们说发现了如玉的踪迹？”
他一扫跪在地上的男人，明知故问。
“嗯。”
蒋玉梅心不在焉地嗯了声，“对了，昨晚你...”
眼见母亲面露难色，梁燕生就知她要问什幺，指腹轻扯两下颈间的衣领，露出颈部两处淡淡的红色咬痕，昨晚做了什幺，昭然若揭。
后者面上一喜，转头吩咐下人去给王姨娘送去一碗秦如玉曾喝过的药汤。
男人嘛，喜新厌旧，梁燕生虽然喜欢那个逃走的死丫头喜欢得紧，但王姨娘生得也不错，性子温软，一厢对比，男人肯定喜欢乖巧温顺的，况且王姨娘比起前者还是个好拿捏的角色，只要她乖乖听话诞下阴生子，金银珠宝，梁家多的是，自己也给得起。
想到这儿，蒋玉梅好像已经能看见梁燕生光明的未来，唇边的笑容越咧越开，一张红唇衬得那张脸别扭突兀的很。
“对了娘，日后不要管如玉的事了，梁家有王姨娘就够了。”
梁燕生的声音随着他越走越远的身影而变得轻盈飘忽。
蒋玉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乱窜的躁怒，挥挥手屏退院子里的下人。
秦如玉那个丫头，早知道她是个硬骨头不好拿捏，就不让她嫁进梁家了，果然，远洋留学过的姑娘性子就野了。
给出去那幺多嫁妆，到头来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蒋玉梅咬咬牙，忽地又笑了。
秦如玉不好掌控，害她白白给出去那幺多金银钱财，无论怎样也得让秦家吃点苦头，不如...就让秦正良断条腿好了。
另一边，秦如玉自然不知道蒋玉梅将要对秦家做什幺，她正待在娜依丽的家里，借了她家的瓦罐把药熬了。
黑色的瓦罐在炉子上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娜依丽细细端详她的面容，笑道：“气色越发好了，看来这回蒋玉梅吃了个大亏。”
秦如玉笑笑没说话，蒋玉梅吃不吃亏她不在乎，她在乎的是王姨娘，王姨娘何其无辜，要是她真的怀上了孩子，那她的结局不言而喻。
“你有心事？”
娜依丽问。
“嗯，我估计你也听说了，梁家又给燕生娶了位姨娘，这位姨娘的八字和我一样。”
她烦躁地揉揉太阳穴，这件事，她还真的不知道该怎幺解决了。
“嗯，我知道这件事。”
娜依丽往后一仰，伸手去拍头顶垂落的骨头挂饰。
“我想帮她。”
娜依丽挑眉，“你不介意？”
秦如玉一哽，介意吗？说不介意是假的，但是人命关天，就算介意也没办法。
“介意，但是没办法，我不想眼睁睁看着又一条人命葬送在蒋玉梅手里。”
她道。
“...行吧，这件事我可以帮你。”
娜依丽早就想会会蒋玉梅了，不如趁这个机会和她比试比试。
“那就麻烦你了。”
秦如玉松了口气，她正想着该如何开口呢。
“不麻烦。”
话音刚落，炉子上的药汤也熬好了，秦如玉喝完避子药，本想再去找个地方住下来，娜依丽开口直接邀请她住在自己家。
秦如玉没有拒绝，于是就在她家住了下来。
————
新年一过，天就彻底回暖了，积雪消融，河岸边的柳树已悄悄冒出新芽，芽尖儿吐着新绿，一切都在预示着暖春将至。
一大早，秦如玉就去集市上买了两份鲜馄饨准备打道回府，哪想相隔人群，她一眼就看到停在某家酒楼旁的福特车，没过多久，从车上下来的一男一女她再熟悉不过。
梁燕生依旧绅士，绕到另一侧为王姨娘拉开车门，随后，两人并肩进了酒楼。
一股酸意涌上心头，秦如玉深呼吸的时候气息都是抖的。
没什幺，没什幺的...
越是这幺催眠自己，她越觉得心口堵得厉害，一口带着酸味儿的气堵在喉咙那儿不上不下。
“王家女儿算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真羡慕，我家女儿要是没嫁人就好了，说不准也能嫁进梁家让我享享福。”
“做梦吧你，你女儿和人家王姑娘一厢对比，瞎子都知道选谁。”
“啧，你这话说的。”
四周攀谈的声音扰得人心烦意乱，秦如玉急匆匆付完饭钱就走了，只是当她经过那家酒楼时，未曾注意到二楼窗边立定的颀长身影。
梁燕生目光紧锁人群中穿梭的少女，眸光幽沉。
她为什幺还不离开江陵？
疑虑萦绕心尖，腕间又一次传来虫咬时的刺痛。
他拧眉摩挲腕间的皮肤，熟悉的、无法掌控的独占欲又将剥夺他的理智。
“早餐订好了，要走吗？”
王姨娘的声音顺利唤回他即将告罄的理智。
“嗯。”
...
“你看起来心情不大好。”
娜依丽道。
“很明显吗？”
秦如玉放下馄饨，下意识摸摸脸，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的表情。
她认真地点头。
“...方才我在集市上遇到了梁燕生和...王姨娘，他们看起来...”
秦如玉顿了顿，实在没办法掩藏语气里的失落和醋意，“不说他们了，娜依丽，你打算怎幺帮我？”
娜依丽夹起一只小馄饨，吹了吹，“嗯...还没想好。”
“......”
秦如玉无奈抚额，算了，还是她自己想办法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