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卓好容易才维持住面上的平静,只不过丢下手里的汤勺时,力道没掌握好,浓稠粥水溅了出来,桌上多了几滴粥水。
陈杳的视线移到溅出的粥汤上,低头拿纸巾擦拭起来。
她今天绑了个马尾,发梢在后颈一晃一晃的,萧卓一时竟看入了神,都忘记要回应陈杳方才的话。
还是陈杳出声将他的思绪唤回。
“怎幺了?”陈杳问,秀气的眉微拢。
萧卓这才回过了神,下意识伸手探入口袋。
被没收的烟尚未补货,他只摸到空荡荡的口袋。
萧卓极其自然地将手收回,指腹擦过下巴,新生的胡茬带来轻微的疼痛感,他看向陈杳,轻描淡写道:“妳不会有嫂子的。”
他的心不大,一生大概只装得下一人。
其实萧卓自己都不能确定什幺时候对陈杳起了亲情之外的心思,陈杳长得白净讨喜,是村里有名的标致姑娘。
但萧卓自小跟在爷爷父亲身边,年纪轻轻,经过的事可能比普通人终其一生能碰到还多,气质外貌、家世皆出挑的异性也见过不少。
按理说,他不会轻易动心,一开始,他也的确是把陈杳当成妹妹看待。
萧卓第一次意识到对陈杳的感情变了质,就是目睹冯涛骑自行车送陈杳回家的那一刻。
他藏在树后,看见两人依偎在一起,那一刻,心脏被名叫嫉妒的毒液腐蚀得千疮百孔。
村里人都说冯涛家世好人也精神,更难得的是成绩同样名列前茅,陈杳一个失去父母的农村姑娘,能和冯涛处对象,绝对是高攀了。
可在萧卓看来,冯涛处处都配不上杳杳。
冯涛尚算清秀干净的五官在萧卓看来,都成了面目可憎的恶鬼,父母在县政府工作的好家世也不过尔尔。
换做以前的萧卓能给陈杳的更多,但也只是以前了。
那时爷爷身子骨特别差,劳动一阵就得休息许久,为了不让有心人给爷爷套上拒绝劳动的帽子,萧卓一个人差不多得干两个人的活,得空还要去山上采草药挣钱给爷爷调理身子。
他连自己和爷爷都顾不周全,根本给不了陈杳幸福,况且萧家的成分是真的差,有海外关系在当时就是原罪,即便陈杳同意和他结婚,难道他忍心让陈杳过遭人鄙夷的日子。
萧父就是在运动初期被整垮的,萧母打击重大,很快也跟着去了。
偌大的一家子,只剩他和爷爷。
萧卓那时只觉心灰意冷,想说给不了陈杳幸福没关系,在旁看着不让冯家欺负她也行。
他都想好了,反正他和爷爷被困在陈家村中,哪儿都去不了,他就留在这里,陈杳需要他的时候,他总会在。
未料,平反和高考恢复来得如此之快。
和陈杳最后一次见面时,萧卓其实想问她愿不愿意和自己一起走,他家平反了,从前的权势和财富没多久又能重回手中,他能给陈杳更好的生活,至于冯家,他也会尽力补偿,无论是钱财或是关键时刻帮忙推一把,他都能做到。
见面前,他打了无数腹稿,握紧的手心中全是湿滑滑的汗。
但最终,他伸手接住女孩的泪,控制住破坏一切的欲望。
陈杳想要一个家,他却给不了她。
萧卓眼底划过一丝黯然,望向睁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的陈杳,又沈声重复一次,“杳杳,妳不会有嫂子的。”
“为什幺?”陈杳有些不解,着急的同时,心里又有丝窃喜。
生出的那点喜悦,伴随着汹涌而来的愧疚感。
因为羞愧,握着汤勺的手指下意识收紧了几分,藏在碗壁之后,没让萧卓见着。
萧卓唇角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拍了下陈杳的发顶。
他道:“哪有为什幺,想结婚也要有对象,没有合适的对象,妳哪来的嫂子。”
陈杳抿了抿嘴,想劝,但刚经历过一场失败婚姻的她,太知道和不合适的人结婚是怎样的灾难,遂只垂下眼睫,一勺一勺地缓慢喝着粥。
原本鲜香可口的海鲜粥此时尝在嘴里,如同嚼蜡般,根本激不起任何胃口。
看陈杳板着张脸,萧卓是又心酸又好笑,忍不住调侃,“妳是想我赶紧找个对象,以后都别来烦妳吗?”
“瞎说。”陈杳瞪他,嘴里不负责任地跑着火车,“我是在为我国的平均结婚年龄被拉高而犯愁。”
“没事,现在提倡晚婚晚育。”
陈杳嘀咕,“就怕你是搞成老婚老育。”
萧卓想说那还不如直接不婚不育,但说出来必定会挨喷,干脆低头喝粥,来个非暴力不合作。
见状,陈杳叹了口气,“还以为有生之年能见到小侄子小侄女呢。”
萧卓舀粥的手一顿,擡眸看向陈杳,“想让我摆脱晚婚晚育其实很简单。”
“啊?”
萧卓笑道:“妳明天带上户口本,咱俩直接去民政局领证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