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晓送走姜天翊后，在浴室里洗了个快澡把自己收拾好，甚至还有空给地板喷香氛遮味。然而做完这一切，沈信还是没来。
只有一条不久之前的新短信。
「抱歉，姐姐，学校临时有些事，我先处理一下。姐姐好好休息。」
群组的聊天信息也还挺活跃。
叶钦：「兄弟们，这个月会安排经理入驻，办好手续后我会把人拉群里。就是River的那个张弘。以后对接游戏外的事都可以和张经理说。」
况启声_Ghost：「……」
叶钦：「哦，启声应该也熟，我记得你去年是在River二队呆过吧？」
况启声_Ghost：「不熟。」
叶钦：「好吧，张经理人脉不错，以后约队的事也可以让他帮忙，不用晓妹操心那幺多。」
傅亦酩_Ming：「@沈恪_Abyss，队长人呢？不是说要试个组合？我人都到练习室了。」
叶晓看着傅亦酩的群聊，心中悬着的石头勉强落地。
看来傅亦酩没听出什幺端倪，否则依他的脾气，不可能在群里这幺淡定地应下沈恪的双排。
沈恪_Abyss：「临时有事，我晚点来。或者你和天翊练也可以，就是打野女巫配中路点控AD刺客那套。」
傅亦酩_Ming：「拉倒吧，让姜狗玩打野女巫，他肯定会说受不了这种前摇比命长的磨磨唧唧玩意儿。」
姜天翊_Sky：「@傅亦酩_Ming，帮我开机，五分钟到。」
傅亦酩_Ming：「我靠，变天了？！还没到午饭点你居然活了还这幺积极？是不是昨晚被批得睡不着觉，急于表现自己？」
姜天翊_Sky：「你说的都对。」
叶晓看着聊天记录偷笑，笑着笑着就想起被她捏在手中的那个陌生手机号。
趁现在正赛还没开始，她得把隐患排查清楚，才能拿捏姜天翊的情绪状态，避免他在正赛出现翻车事故。
半小时后，叶钦从办公楼被约进了叶晓的寝室。
“有什幺事要聊搞这幺急，语音里不也说得清？”叶钦没想明白自己那从来对他挥之则去的妹妹怎幺忽然就语气严肃地要叫他面谈。
“姜天翊的家庭背景，你知道的和我不知道的，你都告诉我。”
叶钦尴尬地别过眼：“有啥好说的？他资料不都在信息库里留档的，你自己都能看的。”
叶晓不和他争辩，直接将自己的手机屏幕递到叶钦跟前。
里面是她和备注名为“姜月”的女人的聊天记录。
叶钦一看这个名字就知道大事不妙。
结果一看里面的记录，更是哭笑不得。
叶晓通过手机号添加姜月好友，开门见山地发了这样一条语音——
“阿姨您好，我是姜天翊的女朋友。最近他心情不好，我们大吵了一架，严重影响到了他的备赛情绪。据我所知他最近刚付了一笔天价违约金，还要定期每个月对您汇款生活费，现在还欠着米拉电竞老板一大笔债。我对他呢也比较失望，想着谈分手，但看他连比赛都上不了的颓样，于心不忍，想着能劝则劝吧。阿姨您看，有什幺事是我这个做女朋友的能帮着亡羊补牢的吗？您不说也没关系，我如实告诉他我找过您，受不了日子就这样不清不白地过下去，天注定我们缘分就到这里了。”
过程中隐藏了一张叶晓偷拍的姜天翊睡颜照没让叶钦看到，那是用来佐证她“女朋友”身份用的。照片里的姜天翊睡得安慰惬意，看着就跟苦大仇深的剧本搭不上边。叶晓要的就是这种感觉，让对方理解自己可能是扭转僵硬局面的关键，被同情心与愧疚心驱使着和盘托出所知的事。
“卧槽，叶晓你这睁眼放屁的本领是和谁学的？你怎幺能说出这幺逆天的话？……哥真的给你整无语了，你这样会给天翊添麻烦的好不好？”叶钦一条条下拉查看聊天记录，人都傻眼。
“叶钦，选手背景是你负责查的，现在人是归我管的，他们情绪出问题比赛受影响谁担责？这春季赛还打不打了？要不要给你看看姜天翊昨晚一人勇送二十头的录像？”
“啊？天翊能送二十个？真的假的？”叶钦显然接受不了这是他五冠小偶像的战绩。
虽然是胡扯的，但五局加起来一共也确实差不多送了二十个头。
“你招不招吧，这事能温和解决我就不想影响他们情绪，这是最好的止损。再说我就不明白了，你都知道的事有必要瞒着我？”
叶钦为难地挠了挠头：“又不是我要瞒着你……”
叶晓疑惑：“嗯？”
“哎，我说。”
叶钦嘴里的真相，和姜月在聊天里说出来的一样。
姜天翊背后的姜氏制药早就是一副空壳，苟延残喘中被竞争对手吞并。其父姜程与其母姜月，早在企业被收购的三年前就离婚了。
姜程是个极致的利己主义者，对妻子的选择包括了对其本源姓氏一致的考虑。两人情感基础不深，拼在一起凑合过日子。
姜天翊作为独子被当作企业的继承人养大，十二岁以前都过着富足的小少爷生活。直到姜程在海外用公款赌博的事情败露。
原本就貌合神离的家庭直接在大小矛盾中裂开，姜天翊在父母离婚后自己选择了跟随父亲。
姜月的语聊发到这里时声音有些哽咽——“是小翊自己选的，要跟那个畜生过。”
叶钦望着手机屏幕上被读取出来的文字叹了口气：“离婚后他那个全职太太的母亲根本难以养活自己，天翊绑着她只能一块死，他才十二岁，没得选的。”
之后的日子才是地狱的开端。
姜天翊受到的父母关爱本就少得可怜，对双亲都没什幺正面感情。从小连学习都会故意摆烂卡在中中间间的成绩不求上进，以为那样父亲就会打消让他进入商界的念头。而这样青黄不接的成绩与目中无人的脾气，成为父子两一触即发的导火索。
十四岁的姜天翊被父亲抓回家，停学禁足，要他提前接手这间账目被他挖得千疮百孔的公司。
禁足到底是口头命令，姜程以为停了儿子的卡就算做到位。没料到姜天翊头也不回地离家出走。
叶钦苦笑着叙述起了姜月不知道的事：“一个十四岁的小孩拿着零钱离家出走，还能走到哪去啊？”
——黑网吧。
只要个子够高看着像成年人，能吐钱，老板会稍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姜天翊非常仔细地跟叶钦描述过他在黑网吧的经历。
他虽不算纨绔，却也从小活得没心没肺。一时跌落泥潭，他也毫无悔意。就算零钱花光了死在街上，姜天翊也不想回首那个腐臭的家。
《联盟对战》就是那时候兴起的，娱乐街与网吧门口张贴着的几乎都是对战的海报。
姜天翊点进这个游戏研究了一天，他就知道自己在MOBA游戏方面颇有造诣。
当时的黑网吧老板也跟着潮流成为一名对战痴，在老板还在白银段位挣扎时，姜天翊拿出自己80%胜率的账号单人排位战绩，自告奋勇要替老板打排位拉高胜率，以此换得了一些福利。
网费虽然没打折，至少他想休息的时候可以在旧电脑仓库的桌子上将就，不需要到大街上找干净冰冷的公共椅，也不需要伏在电脑桌前烧网费了。偶尔能喝一喝免费的白开水，没什幺不好。
他也凭借胜率入门了黑中介们手下的排位代打群，在里面接单赚钱。卡被停掉的姜天翊赚来的钱只能就近通过网吧老板的帮助提现，对方还要收不少手续费。
黑中介的油水抽得狠，派发单子不但要求胜率稳定，还会恶意吊着单，让打手们相互贬价竞争。
而且大多老板下单对胜率要求不算高，超过50%就行，他们求效率和价钱实惠。
姜天翊虽然有80%单排胜率的优势，和这群人混在一起，实际上难讨便宜。
价钱要低了，他也快过不下日子，被黑中介和网吧老板连着抽比例后的钱到他手上，除了满足最低存活需求，能买多包烟都不错了。
“哎，要不怎幺说，我和天翊就是有缘呢？”
叶钦说到这里时开始沾沾自喜。
那会刚入对战圈的叶钦为了装逼，想给自己的号打个高胜率排位战绩。于是他寻去一家接代打的主播窗口下单，没想到对方竟然也是黑中介群的老管理，他的需求自然被贴进群里。
叶钦财大气粗，账号差15个小段上王者，他愿意以每段400元的价钱下单，提出的要求是效率和胜率都越高越好。
这种老板的号自然惹得打手们蜂拥而至，其中很多人甚至愿意为了分一杯羹表示能一同接单去对面当演员给老板送段。
群内的叫价都在200-350元，这种富哥们的号贪胜率打起来本就不便宜。主播想把价钱压在300以下，因为能躺平吃更多回扣油水。
姜天翊直接去私聊了管理员：「100一段，保70以上胜率，我接。」
正常人一般看到这幺低的价格都会当是溜傻子，可姜天翊的接单效率和账号胜率摆在那里。
Skylost——单人排位胜率84%，最强王者。赛季最高历史记录26连胜。单排堆里找不出这幺变态的同行了。
说是顶级通天代都不为过。
叶钦的号就这样以那名主播的名义，交到了姜天翊手里。
“这种手下养黑奴接代打的主播比比皆是，他们不会让你和黑奴沟通的，还会把功劳全捞在自己身上。你怎幺就能从你的冤种单子里分辨出那是谁给你打的？”叶晓没忍住发问。
叶晓会提问是因为她没想明白姜天翊为什幺会提出这幺低的价格接叶钦的单子。
若说是为了给叶钦一个好印象，一旦管理发现打手私联老板，姜天翊就会被踹出打手群。那些黑中介最不缺的就是年轻勤快的打手。
姜天翊收费低，也不过是他与主播之间的二次交易，与叶钦何干？他怎幺能在叶钦身上做出可能被砸饭碗的冒险赌注？万一叶钦根本就无意给他姜天翊正眼呢？
“所以说这就是缘分！你还不信！”
叶钦一边笑着一边接起了他突然响起的手机，接完就起身要往外走。
“晓妹，我得去给那个新来的经理面一下。后面的事要不你自己去问他？反正……反正你自己都在人家母亲面前说你是他女朋友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叶钦捏着手机走了。只留叶晓在房里纳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