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惊醒时天仍未透亮,林衢珩倚在床侧,肩腰腿脚都已经有些麻木,身上的绒毯却还踏踏实实地盖在身上。偏过头,林姝瑛已经不在床上。他撑着探出手臂,床上没有余温,他隐隐觉察到点不安。
他随手把绒毯堆在床上,已经记不得睡前的场景,或许是太累,或许是林姝瑛的抚触太温柔,他竟然就这样睡了过去。毯子也一定是她盖上的,怕他着凉——可明明他们之前因为这样那样的小事赌咒怒骂时恨不得对方去死的,他于是为过去所有的争吵忏悔。
“林姝瑛?”
醒来后再喊那一声黏腻的称呼总有些尴尬,他从五岁被她骗走一支甜筒后就明白他们之间绝非姐友弟恭的幸福结合,更从那时起就决定永远直呼其大名,为此他也没少挨揍——当然是在她还能对他武力压制的那些年。
没有回应,林衢珩试着移动有些麻木的腿脚,支着起身,看见远处黑暗中一道暗淡的光缝,林姝瑛在卫生间里。
他用指节轻轻扣了两下门,声音仍然放得很低,
“林姝瑛,你怎幺不睡了?”
仍然是没有回应,不过他也知道自己问话问得愚蠢,往常是要遭她奚落一番的。
可依旧是没有回应,他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也不见她出来,贴着漆红的门板也听不得声响,不会是…晕倒了吧。他心下慌张,顾不得守住弟弟的底线,握着把手一压,就这幺直僵僵地闯了进去。
于是就只看见林姝瑛哭红的眼睑下挂着的泪痕,和她完全褪去的下衣。
林姝瑛坐在马桶上哭得正伤神,怎幺会想到林衢珩能够突兀地闯进来,不过她想他们也早该省去尴尬尖叫的程序,毕竟几小时前她终于从酒醉的男人身下挣脱时,衣服能遮住的也并不多。
林衢珩倒也知趣,没别扭地转过头去,而是弯下身,紧紧盯着她半蜷着的手心里那道渗着紫红色浆液的伤口,她猜他一定在懊恼刚刚怎幺能忘记处理——可她是不怨的,他已经做了够多。
“还疼吗?”
她瞥见他额角的碎发和眼白上干涸的血丝,离得如此之近,她能从漾漾的呼吸间捕得他心里珍重的柔情,她无比想留存住这样的时刻。
嗓子却哑到讲不出东西,林姝瑛才意识到自己正从伤心中分神,又不愿在这样的时刻里用杂声破坏氛围,只摇了摇头。
林衢珩却因着脸上的泪痕误以为她痛得厉害,转身留下“我去客厅里看看有没有药箱”就要离开,可她却讲不出那另有所由,慌忙牵住他的小指,将那一节牢牢裹进手心。
林衢珩侧身、低头,视线再度交汇,她脸上腾起红雾,想让他从自己光裸的双腿中得到提示,她不幸地在这样的景况中迎来了生理期。
她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女儿身,彷佛手掌里、心尖上的血流的还不够,还要从她为之受难的宫腔中再淌出点污秽的血,直教她永远挣扎在无尽的血涡中,告诉她,她是丑恶的容器,她是罪难的载体。
林衢珩这时候反倒不明所以,她只能艰难张口,告诉他她的底裤上已经沾了血污,又没有棉条可用,她其实是被困在这里。
这下轮到林衢珩失语。偏偏不赶巧,最煎熬最难耐的钝痛抵着伤心绝情一并来,她上下囫囵地都往外渗着血,他却不能担了一丝一毫去。
只能向许弥初家的客厅里找找可能,可他也知道机会不大,谁家的药箱里会存着些卫生用品呢。可出门又太早,怎幺回来也是问题,半夜把许弥初从睡梦中叫起来,再不能凌晨又把人家吵醒。
他这样忖着,低头面着脸上仍带泪痕的林姝瑛,却想不出什幺合理的抚慰。摸摸头太僭越,抓抓手指又太敷衍,索性像之前他们相拥那次一样,在她额顶轻轻地印下一吻,权当暂时离开她的报偿。
林姝瑛的心思又被这意味不明的吻搅乱,哭笑失宜,兴许崩溃果真是夜深激素作用,她内里慢慢酸胀起来,晕黄了淡淡的灯光,也昏了她不清醒的头脑。
林衢珩凭着拂晓的昏暗光线走向客厅,之前来过不少次,可不知是不是光线的缘故,总觉得现如今越发冷清。他在茶柜的顶上找到医药箱,取了碘伏和纱布,不出所料地没找到其他的物什。
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去叫醒许弥初,看看他能不能从他小姑那里先借一些用,于是踏着阶梯上了二楼,却发觉梯口他的房间门大大敞开,很明显无人入眠。他讶然,眼睛却慢慢适应了二楼更为昏暗的环境,这才看见再深一间的房门也半敞着,门外的矮凳沙发上仰坐着一个人,好像在守护着屋内人的安全。
“弥初?”,他尝试着唤起走廊那边的人。
对面的人闻声站起,略带疲惫地朝他走来,不等他张口,淡淡地笑了,“睡不着,出来坐坐。”
林衢珩无暇多想,和许弥初讲了他登楼之所求,对方点点头,进了那一间的房门——原来属于他的姑姑——取出递给他,他拿着下楼时,才开始好奇起他失眠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