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翠儿（1）

吱吱吱吱吱吱蝉的叫声透过炙热的空气传来，地面上传来的热气烘烤着脚底，烈日当头，太阳仿佛要向世人展示出征服万物的雄心，所有的东西都在热浪的袭击下跳动。空气中没有一丝风，脸上的汗混着淌下来，翠儿焦躁的看着地里的庄稼，作物像垂死的人一样耷拉着叶子，在高温的折磨下叶片开始卷曲干枯，擡手一抿靠近地面的叶子，干燥的破碎了。

得找点水浇地，不然今年秋收就是大问题。

村里的井水在连日的干旱下已经枯竭，扔下去桶，只能听见空空荡荡的回声，捞上来也是半桶水半桶沙。村里的其他人家前几天就已经去五三里地外毛店村的横河那里拉车运水喝，顺便浇庄稼。聪明的人家便是清晨趁着太阳没出来，气温还算凉快的时候去取水，回来赶时间还能去地里浇水。但是翠儿家里有一些不同，她男人王远几年前跟着村里人一起去给别人山里采矿，结果遇到矿难，好在老天爷可怜他，放他一个生路。王远因为躲在缝隙中捡回一条命，但由于石头压着腿，所以落下残疾，下身瘫痪不得动弹。她男人这个样子断不可能跟她一起去下地找水，跟不用说她们家穷的连运水的辕车都没有。

如今水也少了，做饭也不敢用太多。旱也有旱的好处，起码看起来稀饭更浓稠些。

“我今天去田里，地都裂开了，哪哪儿都得用水，哪哪儿都缺水，我看，要是再不浇水，今年地里的庄稼怕是得减少五成。”

在王远这个角度看过去，硕大的饭碗盖住了翠儿正在吃饭的脸，她声音透过碗传出来，闷闷的。他靠着床边的被褥上支撑身体，一手端着碗，沉思了一会儿，又拿起筷子扒拉两口饭，抿了一下嘴，朝着在翠儿说：“去问问二叔家吧，他家有小车，你去运水也方便些。”

“行，我明天就去，柱儿，绘儿，吃饱了没，不够娘再给你添点，锅里还有。”翠儿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大儿子柱儿，今年8岁，自从他爹残疾后，也懂事许多，平常帮着家里干活，俨然一个小大人。女儿今年5岁，村里面的小女孩嫌弃他们家晦气，很少和她玩耍，所以她只能在家和哥哥玩。不过这样也好，兄妹两感情深，翠儿安慰自己。

“饱了，吃饱了！”孩子们的兴趣总是不在饭桌上，外面的世界对他们来说有着更大的吸引力，但成年人不一样，具体点说就是穷苦人家的成年人，虽然家里也没山珍海味，但总觉得饭桌的乐趣无穷，穷人是靠食物获取快乐。

“别惯着他们，他们想去找知了猴，让他们玩去吧，剩下的饭明天早上加点水，当粥吃，你还省的做。”王远放下吃完的饭碗，满足的看着自己的儿女。

翠儿也不再说什幺，低头将家人吃完的碗筷收拾干净。

第二天翠儿留着心，看到二叔拉着车从自己门前过，她知道他们从横河回来了。

自从王远残疾，村里面的人就慢慢的减少和她家的往来，怕沾染她家的晦气。二叔家会不会呢，不知道，二叔可能会但碍于都是王家人的缘故应该会顾及些吧，二婶儿就不知道了，翠儿在去二叔家的路上想，又攥了攥手里的包裹。

“二叔，二婶儿，在家吗？”翠儿在门口稍微的探出头，倾斜着身子。

“谁呀？”响亮的声音从堂屋里出来，而后一个精瘦的中年女人，穿着粗布衣裳，原本嘴角笑呵呵的模样看到翠儿压了下去。“王远家的，找我什幺事啊？”二婶儿到底也没让翠进院里。

“婶儿，这不一直不下雨，地里的庄稼快不行了，当家的说得不浇水庄稼就得死。”

“翠儿，你不是不知道，现在谁家都得去拉水，这不你二叔大早起去毛店村那头找水，毛店村你知道吧”，许是觉得她不知道，二婶儿继续说：张嘴吃饭的孩子也多，婶子也很难啊！”

翠儿一听二婶儿大概是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想让二叔帮忙运水，赶紧道：“我就是想借拉水车，我知道的婶儿，你们也得用，婶儿我大中午用车拉水，等用完，日头凉快就送回来，不耽误二婶儿用。”说着把怀里的包裹朝二婶儿递过去，“前几天花凤说鞋顶脚，这是我攒的鞋底和鞋面，给孩子换着穿。”

二婶儿瞥了眼那包裹，心想还算懂点规矩，中午日头毒辣，自己可舍不得自家男人去外面干活。车放在家里也是无用，还不如让她用去，自家落个好名声，随即应下来。“女人力气薄，有多大劲出多大力。”

“晓得。谢谢二婶儿，一会儿就还回来。”

王远听着院子里孩子们兴奋的声音，知道翠儿从二叔那里成功借到东西。“让柱儿跟你一快儿去，他能帮你推下你也省些力气”，王远朝着院子大声喊，怕自己的声音太小，怕孩子们吵闹声盖住自己的声音，又喊了一遍。

“晓得了”，翠儿大声的回应。正在院里陪绘儿完拉车游戏的王柱停下，一脸认真的望着翠儿，“娘，让我拉行吗？”

翠儿看着乖巧懂事的柱儿，心头泛起阵阵酸意，“我知道你想替娘分担，你还小，等过两年，有的事需要你力气的地方。现在好好吃饭，长大高个儿，长壮些，那时候娘就做在柱儿拉的车，你带着娘还有妹妹咱们一起去，好不好。”翠儿摸着自己儿子的头，用宠溺的语气安慰儿子。

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是啊，生物天生具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会在酷暑时节找凉快的地方蛰伏，等环境适宜再伺机活动，但是翠儿不一样，她需要在炎热的空隙给自己创造生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