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云天气持续了半天,在下午的一声声闷雷催促下,终于淅淅沥沥地落起小雨。
周礼希放学后便赶到了医院。
周建树今天出院,东西收拾好下楼后,小雨已经变成大雨。
一把小伞远不够两个人使用,爷孙俩于是在大厅等雨势变小。
一大一小安静地坐在角落,说不出的沉默。
等了会儿,医院门口多了个炒面摊,周建树让她在这待着,可没过多久,他又折了回来。
“哎呀,太坑人了。”
周建树拍拍裤子坐回凳子上,静了会儿,忽然笑着说,“一碗炒面都敢要十块钱,真是来抢的!礼希,等回去,爷爷给你下面条吃。”
周礼希点点头, “好。”
之后便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周建树布满皱纹的脸上挤出一抹笑,“礼希,这几天爷爷打算再去找个活干。”
饮品店辞退那件事周礼希没主动提,但却始终压在她头顶。
早在周正辉生病那年,家里全部的经济来源就全压在了本该退休的周建树身上,周礼希在学校帮人跑腿买饭挣来的钱也只够补贴一些家用。
之前周建树在工地上给人运料,后来老板嫌弃他年纪大身子骨脆,万一哪天不小心在工地上出点儿什幺毛病,那不得白赔钱?
于是人家给他们塞了两千块钱,给他打发走了。
后来好不容易又找了个饮品店工作,经上次曾强那一通闹,这下也黄了。
周建树早就不是能工作的年纪了,周礼希听完鼻梁骨涩得发疼,但她也不想哭,一哭俩人都该哭了,一老一小的在医院门口对着哇哇哭,那太丢人。
她也不明白为什幺家里会变成现在这样,以前,她记得以前,尽管不富裕,但好像也没穷到如今这个地步。
但一切又是有踪迹的,在她妈带着周述离开这个家的时候、在周正辉染上毒的时候、在周建树一天天衰老无法工作的时候……一切的迹象都在指向如今的现状。
外头的雨渐渐小了。
周建树忽然叮嘱她在原地等,然后自己往走廊尽头那连接着外面一片小空地的位置跑去,回来的时候,手里提了半袋小番茄。
他塞到周礼希怀里,笑得慈祥,“上次那个小伙子,咱还没感谢人家。你跟我说他是你班里同学是吧?哎呀那小伙子人真好,个头也高,比当年小述都高了。”
“礼希,你等明天去学校,把这给人家送去,钱……钱你问他能不能晚点儿,等找着活儿了,咱就还给人家。”
周礼希胡乱嗯了几声,低头看向怀里的小番茄。
送给沈雁轲啊……
先不说上次给他把她送的那些糖都给丢进了垃圾桶,就说最近这几天里,她其实都没见到沈雁轲的面。
最后一次见面,是上周六。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天晚上,车里的场景。
最后她抱住了沈雁轲说喜欢他,然后……然后他说了什幺来着?
哦,他问,那不论我做什幺,你都会喜欢吧?
被雨水冲刷过的地面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泥土气息,闷热散去后是清爽的凉意。
院子里凉丝丝的空气渗透进空间狭小却布置整齐的房间。
周礼希刚把书包放下,兜里的电话突然嗡起,她心紧了一下,急忙拿出来,可看到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
也是,他从不会主动打电话给她。
自从那次被他看到自己赤裸身体躺在他的床上,一边抱着他的枕头自慰一边叫着哥哥之后,他就离开了。
当然,那时的周礼希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幺不对。
她只是想闻闻他的气味,就像小时候,他们睡在一起,她只要抱住他,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里,四面八方便都是他身上淡香的味道。
她也不觉得自己的感情是错的。
但慢慢的,随着年龄和知识的增长,周礼希忽然理解了他离开的原因。
电话还在嗡嗡地震动着。
周礼希从没对谁说过自己的联系方式。
犹豫地接通,“喂?”
对方却不说话。
刺啦的电流声混合着熟悉的喘息,他的嗓音低哑,粗重的呼吸,仿佛一只藏匿在密林深处,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捕食者。
周礼希只觉得头皮发麻,就像是弱小的猎物所必需的防御机制,但渐渐的,听着对方传来的声音,她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
“沈雁轲?你是……”
“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