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这样成了同路回家的“伙伴”，每次走到学校大门口，许姿仪心脏总会有种被浸上柠檬汁的感觉，酸酸涩涩的，不经意间又冒出丝丝甜味。
“好好，明天见喽！”
何悠、邹夏夏和她挥手道别。
“嗯，明天见！”
看着俩人离开的背影，许姿仪难免心存愧疚，本应跟她们讲她和周莫一同回家的事，可她偏偏开不了口。
“哎，算了……反正也没什幺。”
她碎碎念给自己听，有时候她还会忍不住暗暗思量，自己对周莫的感觉是喜欢吗？那他喜欢自己吗？
……
此时此刻的她又开始在心中嘀咕：要是喜欢，他们要在一起吗？
“许姿仪你再埋着头走就要撞树上了！”
有人拽着她的胳膊温柔又有力的朝左边拉了一把。
“哎呀妈呀……”
许姿仪猛然擡头，“眼睁睁”看着树枝从她脸盘1厘米出擦过。待她站稳，胳膊处的热源也消失了。
“你想什幺呢？这幺入迷。”
周莫眉头微微皱起，绕过女生的身后，走向了更靠近公路的那一侧。
感觉到他有意的保护，她忍不住想笑，可是担心他会发现，只能迅速调整表情，嘟嘟嘴唇，皱皱鼻子。
“没，我只是还在想，你怎幺会选择了理科？你不是喜欢新闻吗？”
他们同路已经一周，周莫从来没有主动说过，或者解释过什幺，许姿仪多想问他呀，可是又总是找不到契机，这次也算解决她心头疑问吧。
周莫陷入短暂的沉默，他很少和别人解释什幺，因为期待别人理解自己的想法、决定，实在徒劳又可笑。
“理科更适合我。”
“……”
许姿仪记得他文科、理科成绩都很优秀啊。
男生笔直的背影像颗朝气蓬勃的小树，可是他的脸上却时常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冷漠，甚至麻木。
“我怎幺感觉你选文科，也会同样拔尖呢……”
她视线自他身上移走，死死盯着脚下砖瓦的缝隙，音量也有意压低，她说这些话是不带恶意和揣测的。
周莫忍不住侧头看向身旁怯怯的女生，额前刘海掩住了她眼中星星点点的眼波，他不免生出一丝歉疚。
“这是我和我家人一起商量的结果。”
他语气放轻，不想，更不愿和她提起母亲的强势，以及自己的“听之任之”。
如果她再早擡头几秒，便能抓到他眼里的无奈。
“这样啊～不过学理科也能选新闻专业吧……”
这句话让周莫很难回答，他不想骗她，但又不能细说。
“你知道我为什幺对新闻感兴趣吗？”
他突如其来的反问，打断了许姿仪正在进行的疑惑。少女双手拽住书包背带，微微挺直腰杆，想要听他后面的回答。
“为什幺？”
周莫偏头与她短暂交换了眼神，她眼神盛着满满的真诚，这怎能不让他放下戒心呢？于是他缓缓开口。
“小学时候，我爸妈工作忙，所以我几乎由我爷爷奶奶照看，准确来说，是我小姑在照顾我。她那时候刚成为记者，很忙，却依然把我照顾的无微不至……”
晚风吹起地上的树叶，窸窸窣窣糊住她的裤腿，接着又被风给带走。他跨步时稍稍用力，身前堆积的落叶，四散分开。
“有一次，她来接我放学，回家路上刚好遇见一起因醉驾引发的交通车祸，她把我安置在安全的地方，便冲出去拍摄、采访。我记得那天很多人受伤，路过的人也因为司机醉驾纷纷掉头远离，可是她却冲进了现场。后来我问她不害怕吗？她对我说‘小莫，拍摄第一现场，还原事实真相，这是小姑应该做的。’”
“你小姑真勇敢啊！”
许姿仪听得投入，她不自觉发出感叹。
他还清晰记得那天小姑去而复返，把dv放进他的怀中，只对他说了句：“小姑马上回来”，便又关上车门，再度回到现场帮忙救援。
“是啊，她很勇敢，也很坚毅……”
周莫叹了口气，接着又说道。
“初一那年，她像往常一样送我去学校，可是刚出小区，我们的车就被一群工人堵住了，他们疯狂敲着车窗玻璃，要她下车给他们一个交待……”
小小的白色桑塔纳被几十名高壮的工人团团围住，他们脸上写着愤怒和怨恨，车窗玻璃仿佛就要被拍碎。他记得当时止不住的胆怯和害怕，可是小姑却表现得很镇定，一边掏出电话报警，一边和外面的人交涉。
许姿仪听着他的描述，忍不住擡头去看他，只见男生稍稍咬了咬后槽牙，脸侧肌肉随着他的动作收紧又放松，看上去，他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后来我从父母那里知道，因为小姑的报道，市里最大的化肥厂因排污被罚了近50万，而这个工厂因为重罚不得不大量裁员，被迫下岗的工人便跑来找小姑的麻烦。”
这些工人不止找周郁辞的麻烦，周家一家，乃至作为媳妇的李孟梅一家也没逃过这些工人的“讨伐”。最后这场闹剧，以周家不认周郁辞这个女儿，周郁辞远走他乡收场。周莫每逢过年、过节便会悄悄给小姑打电话问好，当然他打电话的事，绝对不能让爷爷和李孟梅知道。
“那你小姑后来怎幺样了呢？”
许姿仪询问时，口吻里难免带着担忧。
周莫侧头对注视着自己的女生笑笑，他回以轻松的语调。
“她离开了b市，去了m市电视台工作，现在已经是m市电视台新闻部主任了。”
“哇！她好厉害！”
她心情骤然放晴，为他小姑崭新的人生感到开心，也因为他的开心而开心。
“大概小时候看太多小姑为新闻事业努力的模样，我不自觉也开始对新闻感兴趣。不过，人生有很多选择，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周莫仰头望向天空，此时天上没有满幕的星光，只有一轮残破的月牙。
许姿仪听出他口吻中的无奈，再结合他小姑的事情，她猜大概是家里人反对他学新闻吧。
“你那幺厉害，以后做什幺职业都能成功的！”
她突如其来的“打气”，让周莫破功，他噗嗤一笑。
“你对我那幺有信心吗？”
他的笑容让她耳根发烫，在他的身边，她是不是很容易变笨！
“没有！！我只是假装鼓励一下你！”
她试图说些叛逆的话，才不要他太得意！
周莫勾起唇角，瞥了眼身侧倔强的小脑袋，转而将目光投向远处的泛着温暖光晕的路灯。
“原来如此～”
许姿仪无视他揶揄的口吻，踢着脚下的叶子，噔噔噔前行着。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要分别的路口，她扬起手同他告别。
“我走喽～”
他擡擡下巴，面部表情不自觉放柔。
“快回去吧。”
许姿仪和他对视，他眼眸依旧深邃，以前总觉得透过眼睛看不懂他，可今天她意外发现，他明明就很好懂，喜怒哀乐就装在他的眼睛里。
现在的他，心情是愉悦的。
“拜拜！”
“嗯，明天见～”
她转身离开，好似能感觉到身后炙热的目光，许姿仪忍不住小跑了两步，直到确定身后的人影已经消失了，她才拍拍胸脯，放慢脚步。
“好好，你怎幺脸那幺红，生病了吗？”
许萍在门口接过她的书包，见她脸色红润，忍不住伸手要探她的体温。
许姿仪下意识躲了一下，她慌忙朝脸颊扇风。
“没，我刚才跑了一下。”
见女儿呼哧呼哧摆手扇风，许萍也没怀疑什幺，只是嘱咐她先去把酒酿汤圆吃完再回房间。
“妈，你说我大学学新闻专业怎幺样？”
许姿仪边咕叽咕叽嚼着糯乎乎的汤圆，边询问正在厨房收拾的许萍。
许萍没听清，从厨房里探出头。
“你说什幺？”
“我说我大学想学新闻～”
听完，许萍点点头，表示支持。
“可以呀，你想学什幺，妈妈都支持和尊重你。”
有个不扫兴的母亲，这让许姿仪总是能勇往直前，无所畏惧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