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神啊,你们在做什幺?”
“马上就是晚餐时间,你们还没有准备好晚餐!你们瞧瞧,你们瞧瞧,这晚餐准备得多幺糟糕啊!”
“玛丽呢?她又偷懒,应该被惩罚的懒惰鬼!”
严肃的女声指挥着女仆们忙忙碌碌,刻板冷酷的声音在高高的穹顶回响,变成一把可怕的尖刀,凌虐着人的耳膜。
刚走到餐厅附近就听见一叠声的指令,赫尔嘉亲昵地碰了丈夫一下:“亲爱的,我不在家的日子里,看上去你的生活相当贵族?”
海泽拉听见妻子刻意在“贵族”上加重音就知道,妻子虽然在开玩笑,但还是忍不住苦笑一声,伸出手指摸了摸鼻子,“康妮确实有些喜欢弄这些派头。”
谢尔听见父亲的话语中轻微的指责,忍不住出声维护他最喜欢的女仆:“康妮只是太严肃了,喜欢固守贵族礼仪。”
康妮是个三十多岁的人类女性,样貌在人类中称得上姣好,十三岁开始就一直在城堡中工作,一直未婚。
谢尔出生后,虚弱的小孩需要人时刻照顾,海泽拉还要处理封地事物,偶尔只能委任康妮代为照顾,她于是升职为谢尔的贴身女仆。
洛曼家只雇佣了很少的仆从,她又与小主人关系亲密,这两年,工作时间更长的康妮便开始行使女仆长甚至女管家的权力。
洛曼家其实并没有什幺贵族规矩。
甚至洛曼家除了年岁很小的少爷和小姐需要贴身伺候的仆人,长大些的洛曼们身边是没有贴身仆人的,魔法机械和魔法已经足够解决各种事情。
所以城堡每隔一段时间雇佣一些男仆女仆,签订契约,到了年龄就会根据个人意愿,仆人们拿退休金回家。
与其说是成为仆人,不如说是找了一份工资高,福利好的工作,所以成为洛曼家的男仆女仆可是一份特别抢手的好工作。
严肃古板甚至满口贵族礼仪的康妮并不受仆从们的喜欢,对于追求自由的诺曼人来说,康妮有时候简直不可理喻。
仆人们私下都吐槽,她是被首都贵族们熏坏了脑子。
被指挥的仆人们忙做一团,不断碰撞出细碎的碗盘叮当声,被指挥的仆人虽然忙碌,但还是忍不住暗自撇嘴,黛西忍不住翻白眼。
错身时,与相好的女仆的卡米吐槽:“又来了,又来了,每天晚上都要这样子装模作样。”
憨厚寡言的卡米还没说什幺,女仆长康妮似乎是听见了指责,冷酷的眼神转过来,黛西吓了一跳动,忍不住退后两步,和身后的男仆撞了满怀。
精致的银盘瓷碗声响成一片,眼见着两人踉踉跄跄就要摔在碎渣上,海泽拉挥动手指,指挥着空气中的水元素将两人捞起,让两人免于受伤。
看见男主人标志性的魔法,康妮咽下满口指责,转头去看,正要夸赞主人的魔法精妙绝伦,看见眼熟的银甲,满脸笑容一下子僵住。
“好久不见,康妮。”赫尔嘉没注意女仆长僵硬的神色,仍然灿烂地与她打招呼。
康妮被声音唤回神智,屈膝行礼,只是脸上的神情依然僵硬,艾伯特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但他与这位女仆长并不相熟,自老公爵故去近二十年,他都活跃在战场上,回城堡的时间寥寥无几。
不了解情况地时候,他并不会多言。
“夫人,欢迎回家,原谅我没有收到您回家的消息,未曾做好万全准备。”康妮屈膝后却不起来,低着头连连道歉。
跟在最后的安妮见仗势欺人总用礼仪惩罚大家的女仆长被小少爷教训,忍不住低头抿嘴偷笑,只是不能取笑他人的心理占了上风,安妮很快收回了笑容。
“错啦,康妮,妈咪才是洛曼公爵,你应该叫他主人,叫父亲夫人。”谢尔嬉笑着,能指出一向严肃的女仆长话语中的漏洞,让他很是开心。
海泽拉从妻子怀中抱过手舞足蹈的谢尔,无奈地笑笑:“小调皮。”
脆弱的魔法师差点没抱住兴奋的小孩,发现自己差点连累父亲一起摔到,谢尔谄媚地搂住父亲脖子撒娇,甜甜地笑蹭父亲的脖子,试图将这件事遮掩过去。
眼看餐厅尚未准备好,四人转到大厅的壁炉旁继续交谈,巨大的绿色丝绒窗帘垂下,窗外是魔法造景时缓缓飘落的雪花。
身后,被一家人忽视的女仆长注视着离开的几人,眼神中带着冷意,还没转身的安妮正好看见,以为自己看错了,定睛再看,女仆长仍然是古板的样子。
女仆长严肃的眼神扫过来,安妮不敢细看,没等康妮说话,乖乖跑到厨房去帮忙。
壁炉里的火焰哔哩吧啦,火光映入艾伯特眼中,照不亮灰色眼瞳中晦暗的思绪,看着小少爷腻在母亲身边,求着母亲讲战场上的故事,艾伯特眼中的郁色渐渐被融化成温柔的光。
窗台上的雪花被室内的暖意一冲,融成清亮的水滴。
独属于孩子的清脆童声隐隐传入餐厅,康妮忍不住捏皱餐布,却不敢将自己的怒火发到仆人们身上。
壁炉中的木柴又添了一轮,终于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四人移步餐桌,却发现赫尔嘉和海泽拉被分开,赫尔嘉与艾伯特坐在左侧,海泽拉与谢尔同坐另一侧。
康妮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开口解释:“根据贵族礼仪,已婚夫妇应该分开坐,因为夫妇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已经够多了。”
女仆长的回答得体又优雅,甚至带着一点贵族的傲慢。
连续被女仆长做些有的没得,赫尔嘉虽然大大咧咧却脾气急躁,柳眉一竖就要生气。
谢尔见康妮要被骂,慌慌张张试图阻止,小手拉住母亲的手,轻轻摇晃撒娇:“妈咪你和爹地一起坐,让我和艾伯特一起坐好不好,求求你,妈咪。”
赫尔嘉无奈垂眸子,看着自己宝贝撒娇,心化成水,“当然可以啦,我的甜心。”
直到四人落座,其他仆从依次离开,只按规矩留下女仆长一人侍奉,康妮也一直安静无声,似乎真的只是一个固守贵族礼仪,甚至愿意为此触怒主人的好仆人。
海泽拉吃掉赫尔嘉偷摸塞过来的蔬菜,看着对面的谢尔鬼鬼祟祟往艾伯特盘子里偷渡蔬菜,无奈笑笑,“调皮鬼,吃掉你的蔬菜,”
谢尔浑身一抖,叉子上的蔬菜叶掉在地上,谢尔尴尬地扭扭身子,低下头正要认错,艾伯特主动将盘子里的蔬菜拢到叉子下,笑着说:“也许可爱的谢尔先生是想与我分享?”
谢尔疑惑擡头,艾伯特正看向他他,眼神温和诚挚,右眼轻眨,仿佛一个俏皮的小约定,谢尔也忍不住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也许是遇见难得愿意与他平等相处的大人,整个用餐过程,谢尔的情绪更激动了,不再关注,很久不曾见到的母亲,全程缠着艾伯特问东问西,知道艾伯特是银狼一族后,漂亮的小少年简直要从座位上跳起来。
海泽拉,看着两人亲密的样子,忍不住和赫尔嘉相视一笑,两人间的氛围暧昧地可以拉丝。
眼见着一家人其乐融融,身后无声侍立的女仆长康妮突然开口:“大人,是否由我为继续少爷准备洗澡水。”声音突兀而尖利。
“麻烦你了,康妮。”海泽拉撇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声音微沉,脸上仍带着温和有礼的笑容。
被一向温和的男主人警告,康妮的表情彻底僵住,忍不住幽怨地看向男主人,艾伯特正好看见,心中忍不住摇头,决定晚上与公爵夫妇二人细说。
刚吃完饭,谢尔就忍不住牵住艾伯特的衣摆,迫不及待想带艾伯特去自己的游戏室继续聊天。
小孩得到晚上念故事的承诺后,不满足地继续央求艾伯特,能不能变成银狼陪他一起睡。
艾伯特一时想与公爵夫妇聊康妮的事,一时又完全无法拒绝小谢尔的痴缠,两人拉拉扯扯间,艾伯特狼狈万分。
“除了战场,难得见你这样狼狈,艾伯特。”赫尔嘉看着被谢尔拉住手指,所以不得不弯着腰的艾伯特,一边试图挣脱谢尔的牵绊,一边又怕伤到小孩束手束脚。
艾伯特被戏谑也不生气,只是蹲下来试图与谢尔继续沟通,却被柔软的小孩扑进怀里,属于小孩香软萦绕周身。
海泽拉看着谢尔痴缠艾伯特,忍不住微微吃醋:“我的宝贝,居然更喜欢艾伯特吗?看上去爸爸一点都不重要。”
以美丽著名的精灵捂着胸口,蹙眉垂眼,满脸哀伤,仿佛被眼前人伤了心,浅蓝到近乎透明的发丝在空中微微漂浮,整个空气中似乎都萦绕着悲伤的气息。
谢尔腻在艾伯特怀里,被骗过好多回,已经不会再上当的小孩,叹了口气,无奈地哄自己傻兮兮的父亲:“全世界最喜欢爸爸妈妈,但是爸爸妈妈好久没有独自在一起了,爸爸难道不想独自抱妈咪吗。”
小孩的笑容狡黠可爱,两个大人脸上却泛起红晕,两人并不是禁欲甚至平时不谈这些事的人,但被自己五岁的小孩说起,身为大人多少有些羞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