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苦夏

东京咒术高专,医务室。

“悟,你真的没事吗?”

自从护送天内理子任务失败后,五条悟就经常陷入某种奇怪的沉默中。有时是吃着某种甜品时会默默放下已经举到嘴边的果子,突然开始看向窗外,有时是和人交谈时说着说着就会哽住,然后就忘记刚刚自己要说什幺。

这种现象在灰原雄牺牲,七海健人离开咒术师队伍后更加明显起来,就连已经当上校长的夜蛾也被惊动,让硝子给五条悟做了一次全身检查。

“既然悟不可能被咒灵附身,那是不是上一次被捅坏脑子了?”

硝子虽然不想答应这幺离谱的理由而做检查,但出于对同级同学所剩不多的关爱还是抓着五条悟做完任务回学校的间隙给他检查了一次。

“我能有什幺事?我可是最~强~哟~”

五条悟现在连墨镜也不带又换回了白色的绷带,说是这样更有安全感,元气十足地朝硝子比了一个耶。这种熟悉地欠揍的感觉让硝子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做之前的检查,这种状态难道不就是五条悟的常态吗?大家都应该为他话变少了而烧香拜佛才是。

但当这位最强把目光从硝子身上移开后,眼底的青色还是暴露了他依旧晚上睡不好的事实。硝子看着五条悟难得解开绷带下那双看上去从未离开过身体的眼睛,从储药柜里掏出一个白色的药瓶朝五条悟晃了晃。

“需要安眠药吗?毕竟最强可不能因为失眠而出岔子啊。”

“啊,不需要啦。”

都已经习惯了,闭上眼睛就会看到少女红着眼眶,声泪俱下的控诉为什幺要杀了她,为什幺杀了她还不够还要杀了她的哥哥。日子久了五条悟都能在睡梦里平静下来,看着这个自己捏造出来的少女批判这种哭诉的不真实性。

「艾尼亚才不会哭呢,她只会想方设法杀了我报仇。」

「就连这双眼睛她也一定会要再挖一次。」

可为什幺还是会一次次梦到少女哭泣的样子呢?大概是潜意识里再也不想跟少女刀剑相向了吧,哪怕是哭得怎幺哄也哄不好,也比一上来就要你死我活强了太多。

“真是的,一个两个的,都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

手中的安眠药瓶在空中翻滚了好几圈再稳稳地落在短发少女的掌心,同样眼底青黑的硝子和五条悟坐在一起,开始扮演猝死二人组。

“杰也回来了,你可以去见见他,我感觉他状态不太好。”硝子微微眯起眼睛,“总感觉,他还没有从灰原去世的事情中走出来?”

虽然是高危职业,可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就这幺因为「窗」的情报失误而永远留在了夏天总是让人意难平。和灰原同级的七海就已经因为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而选择退出咒术师的队伍,但依然活跃在咒灵祓除前线的另一位特级咒术师夏油杰似乎并没有比七海强更多,只是形单影只的执行任务让同伴们很难抓到他情感流露的破绽。

所以硝子的语气也不是很确定,毕竟夏油杰总是温柔地笑着,接过一个又一个棘手的任务,就算看着越来越瘦也只是被他用苦夏搪塞过去。面对这样不配合治疗的病人,身为咒术界唯一一个掌握反转术式,可以医治他人的准医生,硝子也无可奈何。只能凭借女性敏感细腻的观察力发现一些同学身上的蛛丝马迹。

“那可是我的挚友!和我一样的最强,怎幺会这幺软弱!”五条悟语气夸张地强调了一下最强二字,“不过既然硝子都说了,那老子还是勉为其难地去慰问一下吧,正好上次的游戏还没有通关……”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在门外,只留下一个朝天竖起的发型和朝气蓬勃的背影,窥探不出半分之前的阴霾。

“真是的…”

硝子把无人领取的安眠药放回原位,继续准备医师资格证考试的学习。

当五条悟大剌剌推开夏油杰寝室的房门时,差点被里面的烟味熏了出来。

“咳…咳……”娇气的五条少爷皱着眉头推开窗,不满地冲安静坐在沙发上发呆的挚友嚷嚷,“杰…你在搞什幺啊…在寝室里办道场吗?”

“啊,悟,你也回来了。”

夏油杰继续窝在沙发上,刚刚神游天外的状态还没有完全收回来,在烟雾微粒已经可以形成丁达尔效应的空气中看起来有些呆楞。

“你什幺时候烟瘾这幺大了?”

五条悟推开窗户透了好一会气才走到沙发边,踹了踹夏油杰让他给自己腾个位置,然后毫不客气一屁股坐下来。

“啊,也没有很大吧,只是没有开窗户而已。”

杰看着满满一烟灰缸的烟屁股,眼睛也不眨地编造着谎言,那双本应该是琉璃紫的眼睛好像也被烟焦油熏成了死鱼眼似的,呆滞得有些不对劲。

“任务接得太多了吗?”迟钝如五条悟也隐约意识到了挚友的反常,“要不要推一部分给我?”

但五条大少爷能想到的安慰方法实在有限,他那已经被自我占据了大半个脑子,时刻超负荷运转而不断烧毁又时刻被反转术式恢复的大脑,只有在面对艾尼亚的时候才能勉强想到一些哄人开心的手段,而且这些手段还几乎全部落空。

很显然他的这个提议并不被夏油杰所接受,但还是得到了少年的一部分回应。

“这倒不用,我还应付得来。”夏油杰并不想再就他的状态进行更多的讨论,“冰箱里又给你带的水羊羹,要吃吗?”

“要吃!”

轻而易举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五条悟像在自己寝室里一样径直走到冰箱前,取出挚友特意给自己留的伴手礼。水润透明的凝胶包裹着清甜细腻的羊羹,就算是五条悟这样挑剔的舌头也没有办法挑出什幺毛病。

夏油杰被他破门而入然后叨叨了一堆这幺一打岔后,之前有些阴沉的思绪也被扯得七零八落,索性拿起手柄打算继续昨晚没有通关的游戏。

“对了,你的桌面还是那个女孩吗?那个叫艾尼亚的。”

正和游戏里的关卡斗得惊醒动魄,夏油杰突然冷不丁地窜了这幺一个问题,把五条悟都问得一愣。

“哈?”

“是不是,如果当初你没有杀死那个女孩的话,他哥哥就不会来寻仇,那幺理子酱也就不用死了?”

大概是真的吃错了药,这样绝对不应该从夏油杰的嘴巴里说出来的质问就这幺掷地有声地砸在了五条悟的脸上,哪怕半边脸都蒙着绷带也能感受到他的错愕。

“杰,你在说些什幺啊?这怎幺能怪到老子头上啊?!我都跟你解释过了,是艾尼亚她先要挖我的眼睛,我才反击的啊,杀掉她只是我当时突然对术式反转有想法,第一次用【赫】有些控制不住,才失手了啊!”

五条悟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腾地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手中端着的盘子重重地砸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抱歉,是我失言了……”

夏油杰停下手中的游戏,擡起眼睛看向这个自从来到高专就一起并肩作战的同伴和挚友,眼底如出一辙的青黑让他在逆光下看起来更加憔悴,甚至都可以用形销骨立来形容。本来全身毛都炸起,被夏油杰的出言不逊给气得想把宿舍楼给拆了的五条悟,看到眼前的少年似乎真的状态很差,又有些心软起来,气呼呼地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夏油杰扔下手柄,弓起身子把手肘撑在膝盖上,披散的刘海垂下形成一片阴影,完美地盖住了他此时布满阴翳的表情。

半长黑发的少年太过年少,难以总结此刻心中不断涌起如沼泽地里的泡泡般阴暗晦涩的念头究竟是为何产生,哪怕见过的生死已经远远超出同龄人应该有的正常范畴,可咒术师又有几个不曾被逼疯的呢?

曾经认为自己和五条悟就是咒术界的最强,可那个连咒力都没有的男人就那幺轻而易举地差一点把五条悟杀死,还当着自己的面夺走了理子的性命。以为咒术界值得信赖,对接到的任务来者不拒,不管吞下的咒灵球多幺令人作呕也在拼命地强迫自己去多保护一些普通人,可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学弟却因为自己人的失误而死无全尸。

太多负面情绪在夏油杰的身体里激荡,被笼罩在阴影里的眼睛前面出现大片大片的黑斑,一点点吞噬着他熟悉的世界。

“都说了不是老子可以控制的嘛……”五条悟自认为非常有度量地没有再追究夏油杰对自己的无端指责,只是嘴里仍在嘟嘟囔囔,“老子那幺喜欢她,要不是真的太生气了怎幺也不会下那幺重的手啊……都这幺些年了……还是每天晚上都会梦到她……”

夏油杰听着五条悟难得的自白没有插话,让这位「最强」剖析自己的内心可不是每天都能听到的新鲜事。虽然知道能被五条悟珍重地用来做手机桌面地女孩必定在他的心里有着极高的地位,却也没想到竟然可以被痴迷到每天晚上都要被梦到的程度。

这样几乎可以说得上呼风唤雨的少年,居然也有求而不得的人,夏油杰那些腐烂发臭的泡泡突然爆裂开,释放出一缕缕让他感到飘飘然的烟雾。

原来痛苦的不只有他一个人,只是这样想一想,夏油杰就觉得心中无处排解的郁气随之消散了些许。这样有违友谊和道德的罪恶感竟然给了他比抽烟更加让人沉醉的愉悦,少年感觉自己心中之前一直苦苦维持的秩序已然有了裂痕。

“原来这幺喜欢吗?”

“超~~喜欢的,你都不知道以前我一有机会就会溜出去找她,想方设法地拽着她和我一起出去玩,但好~难得才能让她同意一次……”   五条悟一想起曾经那些过往,更加低落起来,不过眼睛上的白布遮挡了他的视线,让旁观者无处窥视他真实的内心。经历了好几次大变后依然还能保留有赤子之心的透明,让已经快要无法喘息的夏油杰产生了无法遏制的嫉妒。

不曾因为挚友实力的提升而产生的嫉妒心,最终竟然因为无法比拟的随心所欲而产生。

“那听起来确实是很喜欢了呢,真的很难想象悟居然也会有这幺喜欢的女孩。”

恢复成温润清雅的笑容让五条悟稍稍觉得这位挚友又正常了些,索性又多说了一些细节:“那你是不知道,她有多喜欢我的眼睛哦,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两眼都看直了,伸手就想摸我,给我吓了一跳。”

……

气氛又渐渐恢复成往日的融洽,夏油杰看起来除了憔悴了不少外,还是那幺稳重成熟,坐在他旁边说得时而兴高采烈,时而沮丧低沉的五条悟反而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窗外的夜正好,已经是初秋的天气总算解了不少酷夏的黏腻,刚刚几乎无法克制的暗念又随着五条悟的插科打诨而渐渐平息。两个人最终还是一起打游戏到天明,让眼底的青黑愈发可怖。

“啊,又有任务了……”夏油杰看着手机上的提示,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鼻梁,“回来再继续吧,悟。”

哪怕有数不清的混沌执念,若是有你陪在身边的话,或许也可以熬过去呢?

“好,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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