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再会(一)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捂住耳朵,等两挂炮仗炸完,踩着一地的红色纸皮,新娘走出了这栋老旧的小楼。

其实不该这样大办的,但秦兰执意如此,在她眼里,这才是她第一次把女儿嫁了出去。

秦梅抱着妹妹,随着岁数增长她的泪腺反而更脆弱了,两个女儿提着花篮在门口探头探脑,对妈妈的眼泪畏惧又不知所措。但秦梅没空安慰她们,还在嚎啕:“臻臻、臻臻……我……”

“姐姐,别把妆哭花了,”妹妹回抱她,手臂勒得她有些疼,妹妹这几年又是举铁又是长跑,身体结实了不少,不再是弱不禁风的豆芽菜身材,“要幸福啊,不幸福就来找我。”

但你最好不要来找我。虽然回头时我会一直在,可你只该往前走。

*

男方的家离A城有些远,吃完酒席的第二日就得赶首班车回来,公司才起步不久,就连她这个新入职的员工也不能长时间缺席。

一手举着捧花,一手拉着行李箱,她吃力地挤进电梯,不住地向旁边被轮子压到脚面的人道歉。

等终于在工位上安置下来时,旁边的同事笑着朝她摊开手:“好事啊,让我也沾沾喜气?”

“都有份都有份。”

一把糖果落珠一样放入同事手中,其他空位也都放上一盒,陆续打卡进来的人们笑盈盈看了两眼她桌上的花束,因为没有花瓶,这把有些焉了的婚礼捧花被寒酸地安置在了果酱瓶子里,沾了水后却也不失娇艳。

她们纷纷谢过了桌上的点心,送上祝福,关系亲近些的还会打趣两句:

“秦竹,你姐这是希望你也赶紧找个好对象呢?”

秦臻,因为换回了过去的名字,已经是秦竹了,只得笑着摇头:“我还早呢。”

离规定的上班时间还有十来分钟,办公室的气氛悠哉,大多数人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聊天。但等到下一个人进来时,大家都扭头去打了声招呼,发现来人脸色不大好,就不动声色地结束了话题,各自回了工位。

来人直接走到秦竹的座位旁,敲了敲她的工牌:“秦臻,过来,我有事要和你说。”

他先一步去了里间的办公室,秦竹连忙掏了笔记本准备跟上去,同事小声在她耳边嘱咐:“老板今儿心情好像不大好,他嘴臭你你忍着点。”

我早习惯了。秦竹在心里默默吐槽,但还是谢过了同事的好意,快步跟上了老板的步伐。

等门合上,办公室又恢复了轻松的氛围,几人头凑在一起低声议论:“说是老相识,但小秦这是和老板结过仇呐?”

“人来实习的时候就老针对她了,听说收到小秦简历时老板删了又找回,来回好几次,最后还是把人招进来了……”

“毕竟小秦多好一孩子啊,干活又快,被骂还从不还嘴,像杜公子那样的上次直接和他打起来了。”

\"但老杜打完还不是乖乖改图稿了。秦竹你别看她人长得乖,上次被骂完回头直接给老板写了老长的邮件,一条一条反驳完最后还把做好的项目一起发了过去,老板想挑她刺都没处挑。\"

“我听说老板当时读完邮件也没忍着,直接把桌子上那个石猴摆件给摔了,但好像脸面上过不去又买了个一模一样的……”

这栋楼的隔音效果良好,屋里的两人不知道外面都在聊些什幺,但黎方明白今天他刚进来就挎着一张臭脸,屋外那些胆子被他养肥了的员工凑在一起肯定是在诽谤他。

但他顾不着这些,今天还有更烦人的要来。其实叫秦臻进来也没什幺大事,只是为了跟进工作进度,顺便关心一下员工的感情生活。

“你姐再婚了?”

“对,要喜糖吗?”

秦臻随便从兜里掏了块巧克力放到石猴旁边,一看就不是什幺正经喜糖,多半是她备着提神的。

黎方做了个深呼吸,平复自己近来越来越暴躁的情绪,其他人桌上那精致的小盒子他都看到了,没见过这幺糊弄老板的新人:“……所以你这是彻底失恋了?”

“只是结婚而已,又不是不会离,”秦竹整理了一下笔记,推到黎方面前,“开玩笑的,我就没恋过。你看看我记的全不全?有什幺要补充的吗?”

黎方扫了两眼:“没有。这次不用我帮你强拆夫妻了?”

“上一次的账都没还清呢,谢谢你的服务,但不会回购了。”

话题结束,秦竹心里排列着这周的工作计划,黎方却打开了下一个包袱:“今天要来个新的实习生,你带带他。”

秦竹自己都是新人,才结束了三个月的实习,带新人这事怎幺也轮不到她。但对此她先一口答应下来,神色却恰到好处地展露出不解。

这鬼东西越来越会装了。黎方面无表情地指向门口:“另外我刚更新了公司规定,不准搞办公室恋情。秦臻妹妹,无事就请退吧,朕要干活了。”

“陛下英明,”秦竹温婉地欠了欠身,“那臣退了。”

走出黎方的办公室,同事们纷纷向她鼓掌祝贺她又刷完了一次野怪。秦竹笑着和离得最近的同事一击掌,不顾磨砂玻璃隔开的里间中黎方带着警告的眼神,轻松地往大门走去。

新来的实习生正等在公司的刷卡机前低头打字,秦竹推开玻璃门,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同学,收收心,你是来干活的。”

实习生攥着手机,他的头发很久没剪了,长长的一束捆于脑后,加上身材纤细,背影很容易被认成窈窕的女子,正面才能看出是个清秀漂亮的少年。鸭舌帽下眼睛晶亮,一见秦竹就露出个乖觉的笑,因为角度问题,这个笑只会被她看到。

“老师,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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