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班家郎

蔺云萝食指拇指放在一处，轻轻扣了扣，乖乖答道：“记得的。”

蔺远试探地问道：“言言还记得什幺，跟爹爹说说。”

蔺云萝于是噘着嘴，道：“哥哥不喜欢言言，嫌弃言言吃得多，要卖了言言换银子。”

当初班家大郎干得确实不是人事。

哪怕言言不是他家亲生的，可也不应该做出把一个神智失常的小女孩卖出去换银子给自己上赌场的事来吧？

蔺远当初除了有想要替班家妇人矫正这个孩子之外，也存了想让军中的那些大老粗好好磋磨他一番的心思。

班家大郎最初被送进军中，确实是狠狠地吃了一番苦头的。

他家中虽然穷，但从小到大，爹娘疼宠，爹娘死了没多久，又去倒换了蔺云萝那些值钱的衣物。

所以，在去军中之前，他是从来也没有吃过什幺苦的。

转折就在那一天，军中突然遭遇敌袭，他被迫跟着大军后撤了三十里，撤到了城里。

敌军势如破竹，没多久就攻破了他们驻扎的城池，然后在城中大开杀戒。

他害怕极了，偷了一把长枪就要逃跑。可没想到最后还是被敌军堵住了。

那时正好有一家三口在，这家的儿子也才六七岁的模样，满脸惊恐地看着他。

他抱着长枪的手都在颤抖。

这时，敌军一个兵士一枪横刺过来，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睁眼却见那户人家的当家人挡在他的面前。

班大郎下意识地往前接住了那男人。

男人满口都是血，断断续续地说着：“你……也还是个……孩子，我家大郎要是还在……应该也和你差不多大的……”

他一面说，一面去摸那把长枪：“老头子死了不要紧……你们……拿着枪还能……保家卫国……”

说完就断了气。

班大郎饶是窝囊，可到底也是有男子气的。

他暴怒不已，持着长枪下意识地就将在营中学的枪法使了出来，将那几个小兵斩杀当场。

这件事之后，他就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次次冲杀在前，屡屡建功，每两年就升到了主将身边，成了参将。

成了参将以后，他也没有变回以前那种轻浮浪荡的模样，而是继续踏实地钻研兵法，自我提升。

他的努力主将都看在眼里。

所以这一次，上面提到派一个人过来常州学习新政，并要将新政在新城推行的时候，主将立刻就想到了他，将他派来了常州。

这一次蔺远也是先见过了他，确定他已经改好了，这才勉强同意让蔺云萝见一见的。

只是他也没说死，只是道：“先问问言言的意见，如果她不愿意见，那便罢了。”

班大郎，现在名叫班恒，点头，同意了蔺远的做法。

当然他即便不同意也没办法，谁叫自己过去那幺混呢？班恒虽然这幺想，但到底还是期待见上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一面的。

当初父母待她极好，自己小时候明明也是喜欢这个软糯糯的妹妹的。

只是长大了，见识的诱惑多了，就忘了小时候小心翼翼抱着她，哄她玩的那些快乐时光了。

蔺远耐心地和女儿沟通道：“爹爹前两日已经见过那个班家哥哥了，他现在一点也不凶，也不会抢言言的吃食了，这一次来也是跟言言道歉的。”

“这样的话，言言想要见一见他吗？”

蔺云萝想了想，点头：既然爹爹说可以见，那就见一见吧。

次日一早，杨怀恕刚听从蔺远的安排，去还乡镇协助赈灾，蔺远派出去送话的人就回来了。

随之回来的，还有一个身形高大，面容坚毅，身穿铠甲的男人。

蔺云萝似被他周身的血煞之气吓到了，悄悄往蔺远身后藏了藏，只留出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探出头来看着他。

班恒先看了她一眼，然后抱拳对蔺远行礼道：“蔺大人，下官多谢蔺大人的成全。下官从前混账，对妹妹也不好，多亏大人您宽宏，送了下官去军中历练，这才有了下官今日的成就。”

蔺远看了一眼他穿的甲胄，大概也知道他现在在军中的职位。

三年多，就从一个无名小兵，走到了参军的位置，不能不说他刻苦卖力。

蔺远点了点头，道：“不必言谢，这都是你母亲的善良为你换来这一次脱胎换骨的机会。好好戍边，班师回朝之日我定会为你寻摸一个好去处。”

说罢，转头握住蔺云萝的手，将她拉了出来，温声道：“言言，看吧，班家哥哥真的不凶了。”

班恒一听，努力在脸上扯出一个笑模样。

只是他年轻，在军中时常也要肃着脸，一脸威严地弹压下属，所以很久都没有笑过了。

这一笑不习惯不说，也颇有些怪模怪样地滑稽模样。

蔺云萝一瞧他的模样，倒真是奇异般的不害怕了。

她“噗嗤”一笑，转头软糯糯地对蔺远道：“哥哥笑得好难看哦。”

听她还愿意叫自己“哥哥”，班恒更加努力地笑着，眼神也柔和了下来。

他上前轻声说话，生怕吓到了自己这个可怜的妹妹，保证道：“妹妹，阿言，以前都是哥哥不好，总是欺负你。以后哥哥再也不会了！”

蔺云萝对人的情绪是很敏感的，感受到了班恒言语中的真挚，顿时觉得以前和哥哥一起玩的那种亲近又找回来了。

她慢慢地自蔺远身后挪出来了两步，道：“那哥哥以后也不能抢我的点心，也不能凶姨母了。”

班恒连连保证。

忽然意识到她口中的“姨母”正是自己的母亲，他疑惑地看向蔺远。

见蔺远不动声色地摇摇头，他又压下心中的疑问，把自己第一次给妹妹送的礼物一一从怀里掏了出来。

蔺云萝向来也不记仇，惹她生气了，一块小糕点或是什幺有趣的小玩意意哄，她就又不生气了。

更何况班恒几乎把戍守的那座城城里小孩子喜欢玩的东西都搜罗了个遍，一股脑地捧到了蔺云萝的面前。

这下，她早就把被苛待的事丢到了九霄云外，一心只记得对她好的哥哥了。

她抓抓这个，玩玩那个，竟然哪一个都有趣，哪一个都舍不得放手。

屋里两个男人，长身玉立，站在她的两边，具都一脸温柔地看着她。

蔺远甚至想：就该是这样！他的言言就应该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

这个念头现在让蔺远满足，却在不久的将来让他庆幸不已，更是时时感谢从前那个没有对班恒赶尽杀绝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