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机之前有一场简单的剧本围读,反复对词走戏了五遍后,导演才放大家去上妆。
拍摄分一二组,执行导演跟二组,拍摄配角戏份及一些空镜头。周浮玉跟的是一组,地点在寰寓,导演从头盯到尾。
下午的第一场戏是群戏,圈里有名气的咖一般都有长期合作的化妆室跟组,其他演员的妆容由剧组雇的化妆团队负责,化妆师忙不过来时有的演员也会先给自己上底妆。
造型组原有2位主化妆师、3位副化妆师,一主一副跟二组去了,这会儿人手不够。
公共化妆室里人头攒动,周浮玉才坐下来,就看到桃子过来说:“周浮玉姐,洛洛问你要不要到她那边去化妆,她那里有两位化妆师。”
周浮玉看了周围,也觉得人多手杂,应了说:“行。”
她作息健康,皮肤滑腻白嫩,只用略遮一遮两颊的青血管,把睫毛夹翘,涂上淡珊瑚色口红,就算化好了。
到了片场,眼前就是安娜在剧中所任职的奢侈品牌公司设计部,百来平场地被划成办公区和茶水间,穿过一个个矮格子间就是总监办公室,远看像个玻璃罩子。
坐在办公桌前,目力所及是蓝得近乎透明的维多利亚港,天澄净得像被酒精擦过。
三二一,开机。
安娜从办公室出来找女主茬,步伐重且稳,鞋跟在大理石地砖上划出刺耳的音调。
训完下属,周浮玉利落回头,不期然怔在原地,明白了胡骁嘴里的“看戏”是什幺意思。
她浑身皮肉绷紧,难以抑制地发冷,想干呕,除了游丝般的气息什幺也没吐出。
导演身后站着一个人,面无表情地抱着手肘,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两只眼黑得像望不见底的深潭。
很多年前,也是在这样的场景中,周浮玉和同学们组了一个学生剧组,合作拍摄小组作业。
取景地在史家胡同,是个异常闷热的夏日午后,天热得能把鸡蛋蒸个半熟。
她正在临时改分镜,镜头里蓦然闯入一个人,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气,不像是没看到一堆黑色机器。
周浮玉眼睛一亮,把兜翻到底,拿着两百块钱上去问他,愿不愿意配合出镜。
封淮瞟一眼红票子,下意识皱眉,冷冰冰吐出俩字:“没空。”
她不屈不挠:“同学,你气质特别好,不上大荧幕可惜了,给我个机会送你出道。”
封淮脚步没停,一声不吭地掠过她,周浮玉瞅着他消失在拐角处,像只尾巴高高翘起的黑猫。
在导演小凳子上坐了俩小时,拍完四个分镜,她快被晒成干花菜,封淮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敛起刚才的锋利冷漠,问:“你还拍吗?”
周浮玉怔怔仰着头,点了一点。
封淮故作停顿几秒钟,说:“得加钱。”
这人气质太好,表现力不俗,比一些表演专业的同学还好拍,站在镜头里就成画。
她故意喊咔,让他换几个方式走,封淮不看她,却是插着兜对着镜头说:“你们真是专业的幺?”
拍完他的镜头,周浮玉问他要微信号,摄影师和灯光师在一旁瞎起哄,说:“导演,搞潜规则啊?”
她鬼使神差的没否认,把两百现金递过去,通过验证后当场又给他发了两百。
封淮屈指敲了敲屏幕,嘴角若有似无地扬起,却用质问的语气说:“我就值这点啊?”
周浮玉忙不迭解释:“剧组经费有限,出镜二十秒就挣四百,你比我请的专业演员还贵。”
封淮一动不动,嘴角压不下而勾起来。她才明白了,他指的是“潜规则”的报酬。
世事时移,此刻两人的位置掉了个个,她在镜头里,被封淮里外审视一遍。
他兀自报臂站在原地,目光死死攫住她,似乎要在她脸上灼出一个洞来。
她被这视线捆住动弹不得,记忆如沙堡般崩溃,但不过一瞬之间,便恢复正常。
周浮玉对戏时,封淮站在那儿,从头到尾也未移动半步。
直到导演喊停,她脚步一转,头也不回地穿过器材组,从另一个方向离开片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