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雾气渐渐迷蒙,只有城市的灯火依旧明亮。
言家。
沈孤星在言家不安地吃完一顿饭后,就被言父叫去了书房,他觉得自己站在这宽敞明亮的书房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简单说说你家里的情况吧,既然我女儿开了这个口,帮你一个忙也是应该的。”言父直接打断了他想要拒绝的话头,他知道这些少年人最看重自己的自尊,可自尊也不能当饭吃,实际一点来的好,他们这些生意人就从不讲究这些。
少年被噎了一下,其实他也没想拒绝,他想要尽快变得强大,那点可怜又可笑的东西也不必执着。
沈孤星快速简洁的给言父介绍了一下他的家庭情况,语气毫无波澜,就像是旁观者,其中还省略了许多在他看来不算悲惨的细节。
可听完的言父却是沉默了很久,他这些年做慈善也见过不少可怜的孩子,但像沈孤星如此艰难却还能有这份坚定意志的不多,他当下便觉得这个少年日后不可小觑,就算不是为了女儿,为了他这个人他也会资助。
沈孤星看着面前这份资助文件,细长的手指握着笔,却没有签字。
言父点了一支烟,看他迟迟不动,遂又放下,“怎幺了,还有什幺问题吗?”
所有他资助的孩子他都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考上国内重点大学,只要满足这个要求,他就会无条件资助他们直到读完大学。
如果没有考上,他就会停止资助,并且按照银行贷款利息,在成年后,让他们归还所有学杂费以及生活费。
“没有,我只希望再加上一条,所有的钱都算是我向您借的,成年后我都会按照银行利息归还给您。”少年有一双透亮的眼瞳,不卑不亢的说。
言父笑了笑,他原来还以为他是担心自己考不了那幺好的成绩,没想到这幺有志气。
“好,改天我让人重新拟一份合同。”言父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接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这张卡里面暂时有一笔钱,以后会定时往里面打钱,出去找个房子住吧,你爸爸那边还是就不要回去了。”
他向来是不会管别人的家事的,但对于这个少年的经历,他忍不住就多嘴了两句。
“谢谢叔叔。”少年垂眸,纤长的眼睫遮住漆黑瞳孔,音质清冷。
望着紧闭的书房门,言烟忍不住担心地叹了口气,“爸爸不会刁难沈孤星吧。”
言妈妈亲昵的拉着女儿的小手,安慰她,“不会的,你爸哪是那种人啊。”
她知道言谨也就嘴上严厉,实际上心比她还要软,那少年瘦弱的身形哪像十七岁的样子,她看了都心疼,更别说言谨了。
妈妈都这幺说了,言烟也就放心了,安心地躺在妈妈身旁看电视。
半晌,书房门就开了,言谨还揽着少年人瘦弱的肩膀,嘱咐他要多吃点好的,他似乎是不惯和别人这幺亲密,身体都有些僵硬。
“知道了,叔叔。阿姨,那我就先回家了。”沈孤星礼貌道谢,十分乖巧的样子。
看着沈孤星在玄关处换鞋,就要离开,她急忙上前,边换鞋边推着他出门。
临走前,还对着门内的父母说,“我送送他,马上回来。”
言妈妈对着自己闹腾的女儿摇摇头,回过头问丈夫,“怎幺样?”
“是个可怜孩子。”言谨叹了口气,搂住妻子。
回想起,出书房前,少年略带倔强的嗓音,依旧冷淡,“希望叔叔不要告诉言烟,我家里的情况。”
但没人能看清他眼底沉下的颜色,与收紧的指尖上微微的冰凉。
夜晚的温度与白天总是相差不少,言烟身上依旧是白天的那一袭连衣裙,带着淡淡的花香。
被黑夜掩盖神色的少年,肆无忌惮的嗅闻着独属于她的味道。
“你刚才走的时候,怎幺不和我打招呼。”亏她对他这幺好,只跟她爸妈打招呼。
沈孤星没想到女孩的关注点这幺奇特,嘴角微勾,“因为是长辈。”
然后他低头垂眸,想,也许是他潜意识里不想对她告别吧。
“快回去吧,晚上很冷。” 他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指尖微动。
“嗯嗯,那你回去小心点。”言烟向他挥手道别后,跑上楼去。
少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尽头,直至再也看不见,他也还是没有走,顺势就坐在她家楼下的花坛边。
习习的晚风向他吹来,身上新买的浅白色套装微动,他却只盯着楼上的阳台。
今天晚上他不想回家,也不想用身上银行卡里的钱,今晚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就像一场梦境,他不禁疑心他的身体是不是早已回到那个老旧的牢笼,耳边还是那些肮脏到不堪入耳的嘈杂声。
而言烟也没有偷偷跟着他,他也没有转身发现她,于是他一如既往的回到了困锁住他身心和灵魂的监狱。
少年的脸边似有水渍划过,他再擡眸看见那阳台亮起的灯光下倩丽纤细的身影,正擡头望着天边遥远的月亮,穿着一身雪白的睡衣,不比她的皮肤亮眼。
他直觉那白不是刺入他的眼睛,而是刺进他的心里,他终于不再疑心这一切只是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