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靖这话一出,瑞祥宫正殿里忽而陷入了安静,连齐瞻月都不敢接话了。
可也只是一瞬间,他还没来得及让齐瞻月起来,盈嫔已抱着赵铮,再次跪得“掷地有声”。
“皇上!您真的要如此偏袒婧嫔吗?”
盈嫔泪流满面,满脸不可置信,这话几乎已经破音了。
赵靖还没来的及发怒,太后已呵斥盈嫔到。
“你在胡说些什幺?!”
她很是了解她这养子的脾性,忙怒言止住盈嫔慌忙失智的疯话,盈嫔看了太后两眼,勉强稳住情绪,低下头擦泪,又去轻拍婴儿。
太后先开了口,赵靖反而不好发作了,吐了口浊气,想着盈嫔刚产子一个月,也不便苛责,忍了又忍才放缓了声音。
“朕相信婧嫔的为人,并且婧嫔并不懂药理,如何能想到这样的法子?”
盈嫔盯着齐瞻月,话却是说给赵靖听的。
“听闻婧嫔饱读诗书,也许读过一两本医术也未可知!”
齐瞻月听此再不能沉默,只觉得自己在这殿中如被烈火烹烤,忙磕头说到。
“皇上的信任,臣妾叩谢,但为叫盈嫔安心,臣妾愿意进慎掖司等候查问,臣妾相信皇上会还臣妾清白……”
“你给朕闭嘴!”
赵靖听着那叩首的人一言一语,虽明白齐瞻月是不想让他难做,可他一想到那慎掖司牢狱里的阴冷,齐瞻月那日常虚弱的脸色,火气蹭得一下就上来了。
盈嫔听到齐瞻月的自请,根本不领情,反而觉得她是在以退为进,扮出可怜样子,让皇帝心疼,如何能忍。
转身指着齐瞻月的脊梁。
“你少摆出这副模样,你有嫌疑,进慎掖司问话本就是应该的!”
皇帝正要对着盈嫔发作,宫外却有急匆匆的脚步逼近,接着有女子的声音请求觐见。
“奴婢是长阳宫的华芯,有关今日的要事求见,请太后娘娘与皇上许奴婢回话。”
赵靖与太后对视了一眼,都看不明对方的情绪。
而赵靖却是略微松了口气,张锦欣一向维护齐瞻月,想必是为了她而来,想至此,不待太后给出反应,已允了华芯的请求。
华芯为人端正,恭敬却不卑不亢,入内跪下行礼。
皇后本在养胎,如今都给惊动了,齐瞻月略有颤抖,只觉得自己又一次连累皇后为她操心了,心里十分难过。
“起来回话吧,你要说的事,与今日那迎蝶粉有关?”
在盈嫔不肯移动分毫地注视中,华芯一字一句说到。
“皇后娘娘已听闻瑞祥宫今日之事,只有一句话,让奴婢来传。”
“说。”
“婧嫔娘娘送到瑞祥宫的迎蝶粉,是皇后娘娘月前嘱咐婧嫔领的。”
大殿又陷入了微妙的沉默,可众人的心思却各异。
齐瞻月在第一时间就领悟到了皇后的苦心,她命宫人去尚寝局拿唐宫迎蝶粉,那是有记档的,皇后有袒护之心,却只说是她是受了皇后的嘱咐,而非迎蝶粉就是皇后赏的,是怕撒了大谎,被查出来,更耽误她的清白。
听到皇后这饱含袒护的话,盈嫔已是呼吸都急促了,要去怀疑皇后她没那个胆子,已揪着这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骇然到。
“就算是皇后娘娘的恩典,她齐瞻月就做不得手脚吗?!”
太后皱了眉,声音大了两分。
“你住嘴。”
盈嫔被呵斥住,跪也跪不稳了,瘫坐在自己的小腿上,抱着孩子,满脸不可置信看着太后,怨怼夹着委屈,并不明白太后的用意。
而太后毕竟比盈嫔历的事多,她更明白,皇后那句话看似没什幺重量,却是在表明相信齐瞻月,甚至愿意自己牵涉其中为其作保,她若再不让盈嫔闭嘴,只怕要担了以下犯上的罪过。
可怀里的儿子还在哑着嗓子哭着,盈嫔根本不想也不愿意去思考这其中诸多利弊,头一次连张锦欣对齐瞻月的偏爱也沾染上了恨意。
她上前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握住赵靖的脚踝,凄惨求着。
“皇上,皇上啊,铮儿是您的亲生儿子啊!”
赵靖早对盈嫔的口不择言有些忍无可忍了,只是现下当着太后,并不想大声说话打了太后的脸,他与盈嫔对视着,声音低沉地可怕。
“朕说了会查明此事,你为何偏要揪着婧嫔不放?”
赵靖的语气冷漠而又充满了质问,哪怕知道皇帝不苟言笑脾气也大,可盈嫔却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模样,泪珠断了线,嘴唇哆嗦了半天,满脸悲愤。
她和她的儿子才是受害者,可皇帝这副态度,居然觉得她是在故意为难齐瞻月。
赵靖继续追问。
“婧嫔有什幺理由要害铮儿?”
盈嫔语塞了,在她看来,她数次奚落讽刺齐瞻月,都可能是理由,却不是能说到皇帝跟前的理由,犹豫半天,只觉得皇帝不可理喻。
“皇上!臣妾才是苦主啊,为何还要反过来问臣妾的话!”
她哭诉着,不肯接受这样的处置结果。
“人证物证俱在,皇上真的要视若无睹吗?”
赵静眼神暗沉了两分。
“皇后宫女的话你没有听见吗?”
盈嫔彻底崩溃了。
“皇后娘娘一向偏袒婧嫔,谁知这样的话是不是编……”
“放肆!”
皇帝每次怒吼这两字,总是中气十足,齐瞻月听得多了,可旁人却很少听见,一时殿中原本还站着的人,都接连跪下。
盈嫔被吼得瞪大眼睛,后缩了两寸,张着嘴却不敢再开口。
“皇后也是你能议论的?”
压制住盈嫔的,不仅仅是皇后的国母地位,背后自然还有皇帝的怒气,她咬紧了唇,只能将目光放到自己儿子身上,可浑身都在战栗,片刻后,认罪到。
“臣妾失言,请皇上赎罪。”
赵靖呼了口气,不欲与丧失理智又刚产子的妇人计较,叫了于庆进来。
“你领着人,好好去尚寝局和太医署查问,凡是经手的,制作的,拿取原料的,都不要放过。”
盈嫔听着皇帝的吩咐,搂紧了怀里的儿子,泪流不止,皇帝说的彻查,在她看来并不是为了她的铮儿,而是为了齐瞻月的清白。
于庆下去后,赵靖看着那早不知在地上跪了多久的人,放缓了语气,又不好太亲疏有别,模糊说了句。
“起来吧。”
这话其实是对齐瞻月说的,但满殿的人都起来了,只有她还爬伏在地上。
赵靖看着来气,声音又大了两分。
“给朕起来,回你宫里好好待着!”
齐瞻月这才慢慢撑起身体,因跪太久,下衣单薄,膝盖已经没有知觉了,华芯见着了,忙上去搀扶了一下。
齐瞻月站定后,悄声对华芯说了声谢谢,才回赵靖的话。
“是,事情查明之前,臣妾都会待在永安宫里的。”
赵靖一下擡起了头,看着她,眉头也蹙了起来。
“朕没说禁你的足。”
齐瞻月默了默。
“是。”
这样的对话,虽看着毫无情致,可旁人谁听不出来其中的亲疏差别,盈嫔只觉得越听越心寒,看着怀中的儿子,原本喜得麟儿的开怀都成了心灰意冷。
赵靖又客套地嘱咐盈嫔注意身体,给齐瞻月使了个眼色,就要跟太后告退了。
齐瞻月哪里不明白,赵靖是怕她留在这尴尬难处,想带她走。
可赵靖越是这样,她就越加觉得不安,但见太后虽脸色有些难看也没说什幺,只得依了皇帝的意思。
她临走前,真的很想跟盈嫔真心实意说一句,这事不是她的做的,可想了想,又觉得多余,还让人误以为她惺惺作态。
复看了眼那最无辜的孩子,她行了礼,就告退了。
皇帝虽把人带出来了,但明显今日是有政事的,走于宫道上,支支吾吾,将说不说,齐瞻月已经猜到了,忙宽慰到。
“臣妾没事,皇上若忙先回养元殿吧,臣妾还想去看看皇后娘娘,有华芯华春陪着,您放心。”
赵靖只觉得她受了构陷,自己该陪着她,可见她懂事,自己也确实抽不开身,站于日光甚好的宫道上,想摸摸她的头作安抚,可因那规矩礼制,也不行。
最后只能闷闷说一句。
“朕有空就去看你,”
这种类似于画饼的话,他本是真心,齐瞻月听着却觉得皇帝的不善言辞总是有些搞笑。
待皇帝离去,两位大宫女这才陪着齐瞻月往长阳宫的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