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宽正的窗棂打开,犹如星点大小的碎雪沾上男人的衣襟,细微得难以察觉。墨色的长发垂下,在茶几上蜿蜒。
替楚亦把完脉的大夫放下纱帘,毕恭毕敬地走到楚璲身旁,正要说出楚亦身上经年累月的旧病时,便见楚璲悄悄给他示了眼色。
到嘴边的话,就成了无关痛痒,几乎人人都易得的小病。
“姑娘是气血不足,日后多加喝些补气血的汤药,便好了。”
楚璲暗暗窥视坐在对侧人的神色,见他面色无异,便挥袖让大夫下去。
见男人衣袖旁的茶盏已空,楚璲便替他添了杯以雪烹煮的新茶:“太子宅心仁厚。”
茶悬在半空,长孙珩昱却并未擡手去接他递来的茶。
楚璲便继续开口道:“楚亦是…我其中一个妹妹。”
长孙珩昱的目光没有落在他身上,宽袖下的指隙处露出条黑色的绳索,清瘦的掌缓缓摩擦着绳结的末尾——一小节的玉骨笛。
他慢慢把玩着,任由黑绳缠绕指尖,沉声开口:“既是妹妹,怎幺会如此狼狈?”
楚璲面色讪讪:“其实是家父年轻时的一些风流债。”
长孙珩昱隐约猜出楚亦的身份有些内情,便不露声色地将话题转移:“原来如此。”
他终于伸出手来接过楚璲递来的茶,杯盏并不烫手,尚存暖意。
两人的话题息止,楚璲走后,坐在窗棂旁的身影却不动。
像是在等什幺走远般,直到片刻后,长孙珩昱才缓缓将靠在唇边的茶放下,点破楚亦的装睡:“姑娘感觉如何?”
纱帘后假寐的人呼吸一顿,半响后,床榻上传来轻微的动静。
楚亦心里发憷,她不敢看清长孙珩昱的模样,亦不会如何行礼,便畏怯地跪在地上,轻声道:“多谢太子殿下…”
长孙珩昱的视线落在她如墨的发上,几丝白发分散在她鬓角,极为枯燥的发质,其实有些像营养不良的小乞丐。
可有那张如画的眉目衬托下,在长孙珩昱的眼里,便成了意外被贬下凡的仙子。
长孙珩昱被自己的想法惹笑了,见楚亦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模样,他心里有些不忍。
高高在上的人,意外没有摆出楚亦心里冷傲的姿态来,而是温润低柔地出声:“怎幺不擡头看看我?”
雪一点一点地落下。
小炉上的温火发出嘶嘶的声来,仿佛过了许久,长孙珩昱却耐心地等她。
楚亦终于擡首望去,一片藤萝暗紫的天际,高悬着一轮弯月,以及月色下,被雪光跃上素色的衣袍,与之浑然一体的长孙珩昱。
宛若檐上雪清冷的人,唇边却浅浅弧起。
楚亦也一时愣了神。
“天冷,无需跪着。”他亲自为楚亦倒了杯茶,放在原先楚璲的坐处:“姑娘坐吧。”
“这枚玉骨笛,是从姑娘身上落下的。”长孙珩昱反手将那小节的玉放在几上,他仔细观察楚亦的神色,指节缓慢地离开玉笛的轮廓,温声道:“姑娘收好。”
楚亦这才注意到胸前一空,那夜的记忆顷刻间再度涌现。
看着长孙珩昱慢慢拂过玉笛的动作,楚亦如雪的脸颊泛起潮红来,慌乱双手去接过,却还是弄出了些响声来。
长孙珩昱看出她的紧张,便说些其他话来吸引她的注意:“你在楚府,排行第几?”
“……”楚亦回答不出。
她该是排行第三的。
可她在楚府无名无分。
长孙珩昱看见楚亦的反应,便知心里的猜想对了七八成:“你且慢慢养好身子,我猜今日之后,你在楚府的地位会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