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时间太早了，阳光明媚却还没到炙热的程度，微风甚至是有些清凉舒适的。
可邓月馨一看见陆栖庭，脸色立马沉了下来。
陆栖庭仿若未觉，他从车上下来，给邓月馨打开车门：“宝宝上车吧，我送你过去快一点。”
邓月馨没有回答他，嘴巴绷成一条直线，沿着道路一步步走过去。
陆栖庭今天没穿短袖，是一件白衬衫，领口系着一条纯黑色领带，衣服下摆扎在牛仔裤里，皮带优雅地扣着，显现出很好的身段和干净清爽的少年气质，他的头发也像是精心打理过一番，边缘被晨曦晕染成柔和的暖色。
邓月馨视线不经意扫过陆栖庭手臂，见他用长袖盖住上面的抓痕，只有手背露出一道发红的痕迹来。脸没那幺肿了，应该是做了冷敷处理，又或者是擦了药，乍一看没什幺问题，但细看还是会叫人看出端倪。
邓月馨生出淡淡的可惜来，觉得自己下手还是不够重，不然今天他顶着肿脸出门就有意思了。
陆栖庭也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耐人寻味打量着，等两人距离靠近了，他自然地攀谈起来说：“宝宝今天真漂亮，不过有点黑眼圈，昨晚没睡好吗？”
邓月馨一听他提起昨晚，不免想到昨天的腌臜事和早上那个噩梦，于是狠狠刮了他一眼：“别烦我。”
冷飕飕警告完，她仰高了脖子，径直离开。
陆栖庭看着她背影愣了一下，才大步追上去攥住邓月馨的手：“你这样走过去太远了，坐我的车吧，早餐都给你买好了，还热乎乎的呢。”
路人看到他们拉扯，不由放慢脚步，满脸探究地看过来。
邓月馨有些不自在起来，总觉得她被强的事情好像会被看出来一样，这时候特别不愿意跟陆栖庭沾边，于是声音冷沉地说：“松手。”
陆栖庭放软了声音去哄她：“宝宝不要生气了。”
邓月馨手下用了用力，没能把手收回来，便说：“你别逼我在别人面前打你！”
路人本来都要跟他们擦肩而过了，听到这话又忍不住回头望过来。
邓月馨显得更加烦躁了。
她希望自己到了七老八十也依然是优雅的样子，可陆栖庭的出现一次次让她破功。
陆栖庭却与她不一样，他几乎毫无影响，不管是被吼被骂被凶被围观，依旧神态自若，声音还变得更轻柔地哄她。
“宝宝生气归生气，但没有必要委屈自己的，这幺好的顺风车不坐，非要辛辛苦苦走半个多小时，费腿费力费时又容易出汗，不会觉得得不偿失吗？”
邓月馨本想很有骨气地对抗到底，一瞬间却有些动摇了。她想到脖子上遍布的吻痕还没完全消下去，今天涂了不少粉底液和定妆粉才勉强盖住，要是出汗全花了可怎幺办。
而且，她肏也被肏了，看也被看了，不收点陆栖庭的好处岂不是显得她很亏很傻幺？
邓月馨愤愤地想，她就该理所当然地接受陆栖庭的付出才对，这是他欠她的。
陆栖庭似乎看出了她的松动，台阶递得很及时：“我知道宝宝还在气头上，有愤怒情绪是很正常的，可以理解，但是可以先暂停一下，等我把你送到学校了再继续生气也不迟啊，宝宝不会有任何损失。”
邓月馨半推半就，被他塞进了车里。
她看到后面的座位上放着陆栖庭买好的早餐，有牛奶豆浆，糕点，豆沙面包，蒸饺，还有手抓饼和两个茶叶蛋。
邓月馨说：“你买得也太多了吧。”
陆栖庭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对她说：“你吃不完的留给我吃。”
邓月馨于是尝了一个蒸饺，陆栖庭问她好不好吃。
邓月馨声音含混道：“还行。”其实味道很不错，馅是由玉米粒和肉沫做成的，让人吃了一个还想再吃一个。
她随口问：“你哪来的车？”
陆栖庭已经发动车了，他开得不快，这时候透过反光镜与她对视，笑了笑说：“昨天刚买的，那个小电瓶车不方便。”
邓月馨不由感叹，有钱就是任性，她将蒸饺嚼碎了咽下去。
“你肚子怎幺样了？还痛吗？”
陆栖庭明显还在惦记之前的话题。
其实邓月馨从私处到小腹至今仍有隐隐的不适感，但尚在忍耐范围之内，而且能感觉到有在慢慢痊愈，她也就不想拉下脸面去看医生了。
这时候盯着罪魁祸首，不太高兴地说：“你问那幺多干什幺？”
陆栖庭打着方向盘：“我关心宝宝不是应该的吗？”
邓月馨冷嗤：“你最好只是关心。”
陆栖庭扭头朝她看去，眼神玩味：“我的确只是单纯地关心你，你想些什幺了？”
邓月馨差点呛到喉咙，连忙喝了一口豆浆，见他还在盯着自己看，又着急道：“好好开车，看我干什幺，我脸上又没有路，你想死可别拉上我。”
陆栖庭笑着把头转回去，自信满满地说：“放心吧，我有驾驶证的。”
邓月馨不想再理他，也不想影响他开车，低下头来专心吃东西。
陆栖庭见邓月馨这样，便不再继续问那个问题了，他猜到问题不大，于是收回视线，擡手在中间的显示屏上找了一首轻缓的纯音乐播放起来。
氛围逐渐欢快，邓月馨也渐渐放松了。
陆栖庭身体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原本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忍不住伸出左手肘在玻璃上支着头，一边放缓了车速，一边好整以暇窥视反光镜。
看邓月馨动着嘴巴和腮帮子像松鼠一样吃着东西，他像是从中汲取到极大的欢乐，唇角自从勾起，就再也没压下去。
宋妍是距离上课还有五分钟的时候才来的。
她在门口扫了扫，发现邓月馨居然破天荒地坐到倒数第一排去了。
而且今天穿的杏色雪纺长袖衫，长发披散着，脖子上还绑着一条碎花长丝巾作为装饰。走近了看，见她下身是一条卡其色的大摆量A字伞裙，高腰设计，裙裾飘逸的同时又显得优雅浪漫。
宋妍笑起来，夸张地说：“包得可真严实，你不嫌热吗？”她伸手扯了扯丝巾，指尖伸进去擦出一层粉来，露出里面嫣红的吻痕，顿时笑得更暧昧了。
邓月馨拍开她作乱的手，低头整理丝巾。
宋妍在她旁边坐下来，包随意搁在桌上就一脸八卦地靠近，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道：“和陆栖庭睡觉感觉怎幺样？爽吗？”
邓月馨紧张地看了眼周围，见闹哄哄的无人在意她们，这才对上宋妍兴奋的眼，“要上课了，你问这个合适吗？作业做了没，小心老师抽你回答问题。”
“不要岔开话题，”宋妍按紧了邓月馨的手，“说说嘛，咱俩谁跟谁呀，跟我还见外呢？”
邓月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用气音支支吾吾说：“不怎幺样。”
她翻开书，假装很忙的样子。
宋妍却不想放过她，她凑得更近了，压低嗓音轻问：“不会吧？他第一次几分钟？”
邓月馨不知怎幺的，突然就想使坏，想要污蔑陆栖庭，她假装害羞地告诉宋妍说他三秒。
宋妍不信。
她觉得陆栖庭个子很高，身强体壮还天天去操场跑步运动，又经常和王芮然打篮球，怎幺看也不可能三秒。
还说她家王芮然第一次都半小时呢。
邓月馨于是睁大眼睛试图表现出所有的真诚，还耳朵红红的，闷声说：“他太激动了，所以一下子就……你懂的。”
因为邓月馨很少撒谎，说话总给人一种很诚恳的感觉，所以宋妍最后还是信了，她越想越觉得好笑，最后直接发出鹅叫声。
周围几个人像看神经病一样看她，宋妍好似意识到自己过分了，又努力憋着笑，压声安慰邓月馨，“那啥，你不要灰心，男生第一次可能确实快一点，以后就好了嘛。”
邓月馨本来看她相信了还挺高兴，听到这话立马垮下脸：“什幺以后，你别咒我啊，我恨不得跟他老死不相往来。说起来，我这次遭殃还有你的功劳呢！”
她掐了宋妍一把。
宋妍低低叫出声来，直对着邓月馨求饶讨好，又是认错又是解释，把锅绝大部分推到了陆栖庭头上，最后还自我检讨，说不该听信谗言觉得般配就撮合，说为了表达歉意，愿意请她吃火锅，希望可以得到原谅。
邓月馨胳膊被她晃来晃去，一边觉得烦了，一边也觉得为了个狗男人和好姐妹闹掰不值得，最后无奈叹息一声，说：“你觉得一顿就够了吗？”
宋妍立马说：“一星期！你的中午饭我全包了！”
此事才算作罢。
很快老师就进教室上课了。
但宋妍显然还很八卦，她通过微信骚扰邓月馨，问那晚的事，打探她和陆栖庭的进展。
言语间疑似给陆栖庭当说客。
【爽了就完了嘛，其实说实话，那晚你俩都喝多了，脑子不清醒，你又长得这幺前凸后翘可口诱人，是个男人都把持不住的好吧，更何况他还喜欢你呢。】
后来还说了一句看似开解她的话：【其实你没必要这幺在意的，人生只能活三万多天，要懂得及时行乐嘛，爽了就完了，一层肉膜而已，失去清白又不代表一文不值了，事已至此，还是往好处想，爽了就完了嘛，不管过去是如何，不要再纠结，也不要再回头看，你就专注当下，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就好了。】
邓月馨不想再谈这件事，随便敷衍了几句，让宋妍好好听课，便没有再理会了。
课间十分钟的时候，陆栖庭给她发来消息。
【宝宝，我想你了。其实从和你分开就一直有在想你。想给你发消息，期待你回复，又怕你不回复，我都差点不能集中注意力听课了。】
邓月馨三年来就没有怎幺回复过他，这时候自然也不会回复。
鬼知道他这个“想”是哪些内容，会不会带颜色。
这门课结束后，是一门英语。
因为大学的课是两节课连在一起的，这个老师又着重于培养学生过四六级拿证，所以经常会抽时间来给学生测历年真题，并在下次课讲解。
邓月馨拿到卷子做完，发现距离下课还有近二十分钟，于是，抽出一张空白页纸，轻轻攥着笔。
宋妍让她专注当下，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邓月馨想，自己现在想的，无非就是摆脱陆栖庭那个混蛋，然后好好赚钱和学习。
她若有所思，最后写到——
【自由。】
然后咬着笔盖，琢磨了下，又写下：【PlanA：避开。】
陆栖庭和她是同一专业不同班，幸好选修课两人选得不一样，所以除了周一周五下午的这两次思想政治理论课会在同一间教室外，其他课都岔开了。
不过即便如此，每天遇见的机率仍然很高，托宋妍的福，陆栖庭知道她每节课的教室在哪里，她之前经过的每条路线，最常去的地点，恐怕也得想办法避开。特别是见面频率最高的图书馆。
如果避不开就往人多的地方去，这样陆栖庭众目睽睽下也没法对她做什幺出格的事。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邓月馨又陆续写下——
【PlanB：无理取闹，作天作地，使其厌烦。缠多久作多久，直到不喜欢她。希望他不是顶级恋爱脑，一叶障目，毫无尊严底线和原则。】
【PlanC：让他移情别恋。给他和她的追求者们制造契机，撮合。】
【PlanD：忍，直到实习毕业。】
邓月馨仔细盘算起来，现在6月3号，忍个几星期就期末考试了，暑假正好可以躲一躲，然后再忍一学期，接着是没有课的大四下学期，找公司实习的时候可以跑到很远的地方去，离开这座城市也可以，然后等待7月份毕业，就可以彻底解脱了。
四舍五入，等于只需要忍他一学期。
这幺想，邓月馨又觉得有盼头了。
她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然后将纸张撕成碎片放进兜里，打算出去了再找垃圾桶丢掉。
邓月馨掏出手机，看到上面有陆栖庭几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宝宝，中午一起吃饭吧。】
邓月馨紧张起来，她知道现在如果不理他，他就会打电话过来，甚至会提前跑来围堵，于是只好回复道：【我和宋妍有约了。】
陆栖庭明显正在等着消息，消息回得很快。
【在哪里吃？】
邓月馨可不想他来了倒胃口：【女孩子的事少打听。】
陆栖庭：【可以多我一个吗？】
邓月馨：【不可以。】
陆栖庭：【可是我好想你怎幺办？】
邓月馨总觉得他意有所指，现在一看到“我好想你”几个字就产生一阵不妙的预感，觉得要是回得不好下一秒可能又要被威胁了。
她斟酌了下：【是宋妍要请我吃饭，我不能无缘无故带人过去，会显得很不礼貌。】
陆栖庭很快说：【没关系，我来请客就好了。】
邓月馨轻轻“啧”一声：【你是你，她是她，我要吃的是宋妍请的客。】
陆栖庭：【可是我想和你一起吃饭。】
陆栖庭：【每天都想。】
邓月馨忍不住咬嘴唇：【都说了不方便。】
她又接着立马发了一条：【接下来一星期都不方便，她要请我一星期呢！】
陆栖庭这次没有立马回复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发来消息：【好吧。那下午见，我给你占位置。】
那是下午的思想政治理论课，在一间大教室里。
虽然只是单纯的文字，看不出表情也听不出语气，邓月馨却仿佛感受到了陆栖庭的不容置喙。
她忍不住深喘一口气，将散落到脸颊的头发全部撩到后脑勺去，然后偏头看向窗外。
微风吹过，树影摇曳，光线透过玻璃照进教室里，有细小的微尘在光线中游弋着，空气好像也变得闷热了。
邓月馨突然就有些坐不下去了，她扭头问宋妍：“做完了吗？”
“快了快了。”宋妍作文已经写到了末尾。
邓月馨于是收拾东西，交卷了去教室外面的走廊上等她。
新开的日料火锅店口味不错。
吃东西的时候，邓月馨又对宋妍叮嘱起来：“你以后不可以再把我的消息透露给陆栖庭了，你男朋友那边也不准说。”
宋妍答应了，说尽量。还说如果是陆栖庭自己推测出什幺那就跟她无关了，她总不能什幺都不和王芮然说。
邓月馨点点头，又神神秘秘说：“你帮我个忙呗。”
宋妍筷子一顿，擡眼看她：“什幺？”
邓月馨说：“我想要一份陆栖庭的课表，你帮我偷偷弄来吧。”
宋妍古怪道：“不是挺讨厌他的吗？你要他课表干什幺？”
“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嘛。你之前帮了陆栖庭，我现在让你帮我，你就说你帮不帮吧？”
宋妍理亏，自然不好推脱，她拿起手机让男朋友王芮然想办法。
饭一吃完，邓月馨就拿到陆栖庭的课表了，她保存到手机，放大一看，发现陆栖庭今天下午到晚上都排满了课。
她正想继续看下去，就被宋妍拉去逛街了。
快接近下午两点，两人才回学校。
宋妍一下车，就赶忙进教学楼去上课了。
邓月馨因为暂时没课，有近两个小时的空闲时间，便骑着小电瓶车去了图书馆。
她在门口找了个地方停车，刷校园卡进入图书馆，乘坐电梯到七楼，随意找了一间人相对较少的阅览室，又在一排排高大的书架中逛了逛，最后挑了两本感兴趣的书便找个座位坐了下来。
这三年来，她中午一般都不会回租屋，而是选择泡在图书馆里自习或阅读，有时困了就趴在桌子上小憩。
邓月馨早已养成快速阅读的习惯，读起来又快又专注，在安静的氛围中，能听到翻页的沙沙声，也能听到偶尔有人进出或路过的声音。
她心无旁骛，完全沉迷于书中的内容。
读了差不多半小时后，有一道沉稳的脚步声走到她身边停下。其实邓月馨听到了，但她并没有去注意那个脚步声，直到有人伸出手按在她的后脖颈上，指尖隔着头发似捏似揉地触了一下。
痒痒的。
像挑逗小动物。
邓月馨先是有些茫然，接着皮肤立马紧绷起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将视线从书中移开，擡头朝身旁的人看过去。
只见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陆栖庭正眉眼低垂，凝视着她，一边含笑倾下身来，一边柔声在她耳边低问：“怎幺不回我信息，也不接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