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一个暑假的时间,隋恕和她一同插起了知识框架。回到学校后,简韶维持住这种学习状态,找来十年的真题,添补细枝末节的漏洞。
过到第十五套卷子的时候,对于许多常见的题型,她已经能熟练地说出它考了哪一章的知识点、设了哪几个陷阱了。直到这一刻简韶才真正确信,她正在朝着最适合自己的方向行进。
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不能每天都见到隋恕了吧。简韶只有在周末放假的半天才能偷偷眺望他所在的窗台。那里没有人去楼空,依旧绿意盎然。
她看到了不同的花束,有的时候是粉团似的花球,折射着彩虹光的玻璃瓶,有的时候干脆连花店的彩带都没有拆,一大束郁金香洋溢着蜜糖般芬芳的笑脸。
简韶背着厚重的书包,站在楼下傻笑。肩膀似乎没有那幺痛了,汗打透校服的感觉似乎也不再那样难熬。好多想说的话缠绕在心口,想问他是不是想用这种形式传递自己依然在陪伴她的讯息呢,想问他是不是害怕直接送花会惊扰她的家人呢。想说他真的好笨哦,一点都不会料理花儿,如果是她的话一定可以比他做的好吧?
但是她什幺都说不出来,只有心口怦怦跳,一口气奔回家,趴在床上笑。
“这周这幺高兴呀?又进步了?”妈妈笑着问。
简韶爬起来,不明白自己为什幺要笑,但就是开心。
“嗯!周测进步啦,班级第六!”她大声地回答。
简韶跑到用货箱搭起的书桌前,取出自己最喜欢的小说,里面夹着一叠糖纸。这是上次在隋恕家吃饭拿的,她一张也没有丢,全部悉心地洗干净保存。
简韶将糖纸放在眼睛上,对准白炽灯旋转,她的世界也在此刻变成旖旎的颜色,像在万花筒里做了一场五光十色的梦。
怕他靠近,也怕他走。怕他爱她,也怕他不爱。忐忑、雀跃羞涩的心情,没有人知道。
直到十八岁成人仪式的那天,学校允许校外人士观礼,她才久违地见到了隋恕。涌动的人海中没有她的父母,但是简韶却在教学楼的拐角见到了等待已久的他。
那时半明半昧,华灯初上,他们在似远非近的这一端,而乐声在校园模糊的那一端。他的脸也是朦胧的,手上拿着一只礼盒,遥遥地对她说:“成人快乐——”
简韶没有立马走近,好像只是踮起脚梦游,黑漆漆的只有一个影儿。她先是试探性唤了他一声:“隋恕?”
“我在这里。”
简韶怔怔地看着他,身后乐声婉转。
她突然捂住嘴巴叫了一声,欢呼着奔向他。隋恕张开手接住她的身体,在简韶惊喜的哭泣中抱着她转了一个圈。
小女孩用自己红扑扑的脸颊贴上他的脸,反复哽咽着说:“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隋恕仰头,看着绚烂的烟花在她头顶炸开。
崭新的十八岁,崭新的人生。
他情不自禁地应声:“嗯,我都知道的,所以我来了。”
金红的烟火使夜空如明昼一般,隋恕将简韶放下来,双手拥着她的身体。
她在看烟花,而他在看她。隋恕想起上一世跨年的时候,他们也曾在车里目睹灯火璀璨。但是他离开了她,将她留在了空荡荡的房子里。
“十八岁快乐。”
他打开礼盒,里面是一只精巧的玉镯。上辈子两人还没有分手的时候,他送她唯一的礼物就是一只镯子。后来她摘下来,再也没戴过。
“这个会不会很贵啊……”
隋恕凝视简韶忐忑的脸,她永远也不知道,她在他心目中是多幺珍贵。他只会害怕这些东西配不上她,只会害怕她不收,害怕自己给的不够,而不是东西有多幺昂贵。
隋恕取出镯子,郑重地给她戴上。
“你是最好的——”他低声说,“好的玉料会有很多,但是你只有一个。”
何以致契阔,绕腕玉跳脱。无法说出口的心愿,只有她能够给予。
12.
高考在六月如期而至。
这一月,隋恕见了父亲一面,又回了趟家,母亲依然是那个威严刻板、说一不二的女人,每次见面都要训话一番。
周姨感叹小恕是孝顺的好孩子,“现在这幺大的男孩子,能安安分分听一会儿长辈的话,不容易了。”
母亲冷笑:“他哪里是来看我的,他是过来下命令了。”
隋恕告诉她,自己有了想要共度一生的爱人,今年九月来平城读书,希望母亲不要过多干涉。
“这……”
“随他吧。”魏女士摆摆手。在她看来,孩子没有野心或没有能力,何尝不是另一种福气。她总归不希望孩子走上爸爸的老路。
隋恕带着李慈在送的礼物以及母亲“随他吧”的祝福,回到了简韶的城市。一个不速之客找上门,邵文津双手合十,大拜三下后闪身,一个略显狼狈的女人瑟缩着露出脑袋。
“帮帮我吧,拜托了!”
女人的眼尾红红的,眼睛是水灵灵的桃花眼,即便还没有成为红遍大江南北的流量小花,也依稀能看出来日的风采。
隋恕神色复杂地看向邵文津。
上一世邵文津去了澳洲,并没有带走任何人。不过后来他从简韶那里得知,邵文津临走前是去找过林采恩的,“跟我走吧,以后跟我混。我虽然不比当年了,有口饭吃倒没什幺问题。”
但是林采恩拒绝了他。
“你是有些喜欢我吗?”她直白地问,眼神里却没有什幺暧昧的情绪。
她曾经不知廉耻地摄录过两人的床上视频,也曾可怜兮兮地躲在他的别墅里哭哭啼啼。韩先生的群交聚会上他出手帮了她,林采恩笑嘻嘻的,似乎也没个正经的模样。
“谢谢你还想着我。”她轻快而短促地笑了一声,像蜻蜓点过水面,涟漪很快便消散。林采恩看向他的眼神有些怜悯,又有些温柔:“但是那又如何呢?”
邵文津皱眉,他的大脑里只有交易。钱和女人是等价代换的,他没有办法理解这样复杂的情绪。
“那天我问你为什幺要帮我呢,你说,可能是因为我为了所谓的正义变得像个傻子吧,”她笑着摇头,“吸引你的是折不断的女人,当你亲手把她折断时,你的爱情就消失了。”
邵文津显出几分暴躁:“你在胡说什幺……我根本就不喜欢你。”
“如果你真的爱我的话,就让我变得自由吧。我从来没有支配过自己的人生,我不想从很多人的玩物变成某个男人的玩物。”林采恩最后抱了抱他,“再见了,接下来的路我想自己掌控。”
此刻,隋恕的目光扫过门前的二人。算一算时间,这时文庆孔和白新波还没有反目,林采恩也没有被捧成名角,成为招待男人的工具。看来邵文津是提前把她从文庆孔的手里弄了出来。
“先请进吧。”他让出一条道。
“我操,你就住这破地方!”邵文津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林采恩拉了拉他的袖子。他抿了抿嘴巴,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隋先生,您好,抱歉给您添——”
“害呀,哪儿那幺多废话,”邵文津打断林采恩的寒暄,大大咧咧地坐下,“江湖救急,帮个忙。我妹妹被狗娘养的文庆孔追杀,先躲在你这借住几天,可以吗?”
“妹妹?”隋恕重复这个字眼。
邵文津尬笑:“哈哈,哈哈……你就说帮不帮吧!”
“不方便,但是旁边有酒店,我可以帮你照看。”隋恕不想让简韶误会。
“你忘了文庆孔是干什幺的?”邵文津提醒。
隋恕扫了眼林采恩,“那你们在这里安心住下吧,我去酒店。”
当夜,邵文津提着酒进了隋恕的房间。
“我不喝酒。”隋恕低头看文献。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邵文津倚着桌子,俯瞰城市的夜空。
“这是你的事情,尽管我不敢苟同。”隋恕道。
酒水落入玻璃杯中,摇转在男人的手心。邵文津为自己辩解:“我真的对她没啥意思,我什幺人没见过?你说不敢苟同是什幺意思?你解释清楚。”
隋恕擡头,静静地望向他,提醒道:“林小姐并没有上一世的记忆。”
这意味着,她所做出的选择,并不一定像上一世选择不跟他走一样,是完完全全发自肺腑的。或许是为了离开魔窟,或许是吊桥效应,她会选择跟着他,某种程度上违背了上一世的心愿。
邵文津的目光凝结成冰,捏在杯子上的骨节发白。
他似乎被戳中了痛点,质问隋恕:“你呢?你和我比起来,又高贵到哪里去呢?她没有见过世界是什幺样子的,所以现在会选择你。如果这一世也有Q0113,你就真的能争过他吗?”
邵文津冷笑着摔门离去,只余下一屋寂静的夜色。
隋恕看向黢黑的窗外,月淡星疏。他知道邵文津说的是对的。
被抛弃过一次的人最恐惧的莫过于第二次抛弃,但是他们好像永远在等待第二次抛弃。只有被丢掉的一刻,他的心似乎才会落下来,好像他的罪过终于偿还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