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玉烧三日

炎荒羽的心情大坏。

想不到那个雄猛居然死心不改,竟仍在算计这个算计那个。

更可恨的是,那个白自朗真是头白眼狼,前脚还在同武慧亲热肉麻,后脚便在算计将武慧出卖给雄猛,要她去做什么“陪客”的勾当,虽不明白这是干什么的,但是从雄猛等人不怀好意的淫笑声中,用脚跟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但是从这些败类的交易中,炎荒羽也终于知道了一点,在学校里,无论是“太子党”,抑或是“地龙帮”,并非是绝对的互不往来,只要有利益,一向自命不凡的“太子党”成员,也会和“地龙帮”勾搭上。

这次的白自朗与雄猛的勾结便是一例,更不用说那一直身在暗处的“彪哥”两头通吃了。

炎荒羽脸色难看地缓步行走在小径上,胸口止不住涌上一阵阵的烦恶。

如果说从前的那个李成龙、“醉夜欢”及江湖骗子仅仅是他身边的过客的话,那么雄猛、白自朗,甚至路帆扬等便是与他有密切联系的恶人小丑了。

还有武慧和韦亭逍,这两个女孩子的心机竟也是那般的狡狯,令人完全捉摸不透她们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前面传出,炎荒羽不禁眉头一皱——怎么,又会有什么事情吗?

略一凝神细辨,他便摇起了头。

原来是伍磊和燕雁两个小精怪拉着师姐季绵虹躲在暗处,看来是想吓他一吓。

只可惜自己心情不佳,不然倒是可以配合他们娱乐一下的。

心里想着,他不去理会这三人,而是径自从他们匿身的角落旁走过。

“嗨!”果不其然,伍磊和燕雁齐声大喊一下,自以为“很突然”地从黑暗中跳了出来,同时张牙舞爪地乱挥着小手,故作恐怖吓唬状。

但炎荒羽随后的反应却令二小一下泄了气——“你们两个又在搞什么小动作?搞也罢了,为什么每次都要带上师姐呢?”他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来,嘴里“啧啧”地摇头不屑道。

伍磊和燕雁本来满以为可以吓炎荒羽一跳的,哪知人家却象事先知道了一样,一下子便拆穿了自己的把戏,老羞成怒下,不禁尖着脆生生的童间气叫道:“呀呀呀,你好讨厌!不……不跟你玩了!”说着二小嘴一嘟,钻到了季绵虹的身后,以掩饰“诡计”失败的难堪。

季绵虹心疼二小,正待笑着替他们向炎荒羽讨回一点“公道”时,一抬眼,正好迎上对方的目光,登时芳心不自觉一跳!

天啊,阿炎的眼睛怎么这么明亮啊!

简直象是夜空中的两颗星辰一般的耀眼生辉!

正感到震撼时,却听炎荒羽道:“师姐,这么晚了,你不在教室里自修,怎么还由着这两个小家伙乱来啊?”

“你你你,你才乱来呢!我问你,你为什么好好的路不走,偏要走这条黑咕隆咚的小路呢?”伍磊立即自季绵虹身后探出一颗小脑袋来,恨恨地看着他道。

“就是,你不知道这条路上死过人吗?”燕雁也神色紧张地道。

炎荒羽一怔,忍不住看着季绵虹道:“师姐,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却见季绵虹娇躯忽地一颤,脸色也变了一下,随后才故作淡淡道:“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只是大家心理因素作怪,都不大愿意走这条小路而已。”说着举手掠了一下垂到额前的一缕发丝,将它夹到耳后。

炎荒羽看出她似乎有意在掩饰什么,不过一来对别人的隐私他从来都不感兴趣,二来现在他的心情也令他无心追究别的事情,因此便点了点头,上前拉住季绵虹一只冰凉柔软的纤手,道:“这里阴气寒凉,师姐我们还是离开到别处去吧!”

他本无心随口一说,但那“阴气”二字落入季绵虹的耳朵里却令她登时浑身一悸,寒毛皆为之激张,赶忙应声点头:“好好……我们走……”

身后的伍磊和燕雁似乎也十分惊怕,闻言立即抢在炎荒羽的前面,似乎也不恨他破坏自己的好事了,不迭声催促道:“好啊好啊,大个子,我们到别处玩去吧!”

炎荒羽心中疑窦顿生——这三个人为何行动这样古怪呢?

难道这条小径上真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吗?

不及他细想已经被三人连拉带拽着带离了这里。

走到灯火通明处,季绵虹才一脸郑重地对炎荒羽道:“阿炎,以后记着,千万不要在那里走夜路……很吓人的……”

炎荒羽本想问她“究竟是什么吓人”,但话到嘴边,却动了动嘴唇,没有问出来,而是点了点头,道:“知道了,谢谢师姐。”

季绵虹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旋即俏脸忽地红了起来——原来,紧张过去,自己才发觉手儿正被炎荒羽紧紧地握着呢!

一股异样的感觉迅疾涌遍全身,娇躯内止不住泛起一阵阵的冲动一时间乳峰膨胀,丹峡痕痒,竟忍不住软软地靠向了身畔的炎荒羽!

炎荒羽先是一怔,随后见俏丽的师姐面泛红潮,娇喘不匀,立时醒悟——难道她……

但他心中也颇觉奇怪,因为他知道,自己并未对师姐做过什么,为何她就会如此容易地产生欲念呢?

百思不得其解下,由于心中有事,故而他竟未象从前一般顺势揩油——这倒是奇闻一遭了。

心念动下,炎荒羽略略猜出一些缘由,便小心地从松开了握着季绵虹的绵软小手,一手扶着她的腰肢,轻声道:“师姐,你……是不是有点累了……”言下之意,她是由于训练累了才会做出靠向自己的行为,这其实是他有意说给伍磊和燕雁两个小鬼头的。

季绵虹脸儿一热,清醒了过来,知道自己又情不自禁地有了冲动,忙轻轻离开炎荒羽的肩膀,略带羞涩地道:“对不起……阿炎,我……是,是有些累了……”

这时伍磊却面露古怪道:“娇娇姐累了?那好啊,你们找个地方去坐坐么!”

炎荒羽正待开口斥他,却听燕雁也在一旁怂恿道:“是啊是啊,大个子你带娇娇姐去找个地方坐坐嘛——至于我们,”说着瞥了伍磊一眼,小大人似的道:“我们也很忙,是啊小磊——我们先走啦!”说毕一把拉起伍磊的手,用力一捏他手心,伍磊会意,连忙点头称是,随着燕雁跑开去了。

炎荒羽微微皱起了眉头。

经过了武慧和韦亭逍的事情,虽然二女的心思未最终对他明朗化,但他已经有了阴影。

因此,平日对季绵虹十分的意图,现下也减至不足一成了。

他正想委婉推辞,看看季绵虹时,却见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怔怔的,甚至还有些许的迷离,殊无一点的冷淡,不觉心中一紧,忍不住开口问道:“师姐,你看呢?”

却听季绵虹喃喃道:“我看?好……好吧……你带我找个地方坐坐吧……”

炎荒羽登时头大一圈。

他原本指望季绵虹开口拒绝的,哪知她竟有点神不守舍地随口应承了!

这可如何是好?

要知道,今晚他实在没有丝毫的兴趣同女人说话——在他心里,最好不要碰上女人才好呢!

无奈之下,他想了想,只得硬着头皮道:“这个……外面太冷,我们到图书室去……好不好?”

季绵虹不知心里在想什么,只一个劲地眼神迷离看着他,闻言也只是随口应了一声:“好呀……”

炎荒羽心中轻叹一声,只得咬了咬牙,揽着她的纤腰朝图书室走去。

图书室与往常一样,只有不到三成的上座率。

炎荒羽带着季绵虹,走到选书系统前,轻声道:“师姐,你看……你找本什么书看呢?”此时他手已经松开了季绵虹的腰。

季绵虹美眸一闪,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我不想看书……你看吧,我陪你……”

炎荒羽登时一愕,见她有些神情恍惚,便不觉心中大讶,怀疑她是否遇到什么事情。

不过眼前他实在不想多管闲事,便点点头道:“那好,我就挑书了。”说着手指飞快地在那触摸屏上点动,在层层目录树下看到了一本新到的书籍——《医经杂谈》,便轻轻点击了“确定”。

“阿炎,你怎么看这种书啊?你的课业不看吗?”虽神情迷漫,但季绵虹仍对炎荒羽挑这本书看感觉奇怪。

炎荒羽笑笑道:“没什么啊,我就是喜欢看这种书的。”

季绵虹不解地看看他,却没再说什么。

对医学分类的图书,炎荒羽可说是烂熟于心了。

徜徉在一排排林立的书柜间,季绵虹终于忍不住对炎荒羽说道:“阿炎,你知道倪老师的事情吗?”

炎荒羽登时心中一沉,隐隐感觉倪焰侯的隐私可能已经不保密了。

不过他却摇摇头道:“倪老师有什么事情呢?他不就是天天在学校里教我们的吗?”

季绵虹摇头道:“不是……我说的是倪老师从前的事情……”

“从前的事情?”炎荒羽故作不解地偏过头道。

季绵虹点点头,道:“嗯。从前的事情。”

炎荒羽看看眼前的位置前后左右的视线都无法触及,是人隐蔽的死角,便停下了脚步,转过来道:“从前的事情?什么事情呢?”

季绵虹抬起头,迎向炎荒羽那灿若星辰的黑眸,心神为之一悸,忙低下头,看着他的胸前,轻声道:“今天我们在训练的时候,有几个人来找倪老师……我发现倪老师的脸色一下就变得很难看,随后他们就进了那间小隔室……”说到这里,她的脸微微一红,偷眼看了炎荒羽一下,才继续道:“我觉得奇怪,就躲在门外偷听,结果发现,原来……”

炎荒羽的心不期然地遽跳了两下,虽然已经猜到结果,便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声音也不自主地压低了:“原来怎么样?”

季绵虹终于抬起头来,与他的目光对视,神情紧张地道:“原来倪老师以前是打黑市拳赛的……这次那几个人来,就是想请他回去的……”

炎荒羽失口叫道:“什么?回去?”他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因为他知道,这对于倪焰侯来说,是多么不可能的一件事情——他之所以躲到“鸿志”来,为的就是避开从前的生活啊……

“是啊……我听见,他们好象在说,要他回去当什么顾问……”季绵虹有些气促地道。

“什么?顾问?那倪老师他有没有答应呢?”炎荒羽不自觉地一把抓住了季绵虹的纤手追问道。

季绵虹登时觉得娇躯一麻,浑身热了起来,不禁心神一阵飘荡,回答炎荒羽的话的声音也娇喃起来:“唔~嗯……他说……他说他要考虑考虑……”异样的冲动使得她的嗅觉变得格外的灵敏起来,似乎炎荒羽身上好闻的男性气息也突然浓重,直往她的芳心里钻……

季绵虹实在搞不明白,自己为何会一被炎荒羽触碰,就止不住欲望的冲动,理智的枷锁便会不受控制地打开。

刚开始时,她还懂得主动抑制,可是随着与炎荒羽的交往日深,被他轻薄的程度越重,她的理性就越发地淡化,也就愈发地容易沉溺在炎荒羽无心设下的催眠圈套中……

炎荒羽的六知何等的敏锐,立时便觉察出了身边这俏丽的师姐身体产生的变化。

虽然感觉奇怪,但看到她水汪汪的俏眸时,还是心头一软,将她搂进了怀里,一面吻上了她冰凉颤抖的樱唇,一面大手解开她的衣钮,探进怀中,在那两只坚挺鼓胀的乳峰上来回揉了起来……

尽管炎荒羽因心中有事没有什么欲念,但对女体敏感部位的高度了解,以及丰富的肉体挑情经验,仍使他仅凭五指在特定经穴技巧的触摸,轻而易举地令季绵虹在无声的呻吟中达到了快乐的巅峰……

从坚挺胀硬、充满汗水的乳房上抽出手来,炎荒羽一手紧紧搂着师姐,一手爱怜地在她湿漉漉的秀发上抚摸,嘴唇轻触她光洁美丽的额头——这一切,都令仍处于激情余波中的季绵虹感动不已。

季绵虹从来没有想到过——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仅仅凭借对胸脯的爱抚便能令女人达到高潮的。

可是眼下自己却真真切切地经历了这种动人的感觉。

真是奇怪,虽然阿炎的手在爱抚她的胸脯,但是她的秘处却也在不停地收缩蠕动,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一般,产生出无与伦比的快感,竟没有一点空虚的感觉。

这种新奇的体验是她从未有过的,因此快感一旦产生,也就格外地强烈,喷泄也空前地汹涌……

见师姐似瘫痪了一般软软地附挂在自己身上,娇躯仍久久地持续着激情的颤栗,炎荒羽轻叹了一声,吸了口弥漫着少女体液异样味道的空气,在季绵虹耳边柔声说道:“师姐,你……好些了吗?”

季绵虹使出全身仅剩的一点气力,紧紧地搂着这个与众不同的师弟的虎腰,嘴里畅美地吐出一口气,呻吟道:“好……好得不得了……我从来没有想过,两个人仅仅这样,就能这么快乐的……阿炎,你真棒……”

炎荒羽看着她沉醉娇美的模样,忍不住低头在她肿胀的樱唇上再次吮吻一下,才苦笑道:“师姐,我真的没有骗你……那个路帆扬不是什么好人——你要相信我……”

季绵虹抬起疲惫满足的俏眸,仔细地看了炎荒羽的眼睛一会儿,似想在其中发现虚伪和欺骗的痕迹,但最终还是轻轻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美丽的眼眸,将脸靠上了炎荒羽的肩膀,喃喃道:“阿炎,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帆扬有这样的成见……但之所以会这样,我想总有你的理由……可是你知道吗?我现在跟你这样,我心里其实也愧疚得很,因为姑且不论他对我如何,但我却已经背叛了他……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跟你在一起,就没有办法控制身体的感觉……你……真不明白你对我做了些什么,令我变成这个样子……”说到这里,她抬起了脸,轻轻地吻了吻炎荒羽的嘴唇,面有愧色地道:“不过我想我们最好仅至于此……不要再进一步了好吗?”见炎荒羽探寻的目光看着自己,忙又补充道:“我知道我无法拒绝阿炎……不知怎么搞的,我的身体……一碰到阿炎,就会控制不住,所以……只能请阿炎……阿炎你保护我好吗?不要让我做出过分越轨的事情来……”

炎荒羽心中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

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师姐能这样说,已经说明她心中的天人争斗,自己总不能逞一时之欲,当真不顾她的心里感受,利用她的弱点侵犯她吧!

转而心中另一个念头产生:为何师姐会变成这样呢?

正如她所说的,自己也确实感觉到,她一触碰自己的身体,就会变得异样起来,变得气血冲动,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自己仅仅是对她用上了“十宣挑情手”而已,但并不应该造成这种情况的呀……

见炎荒羽面色变幻不定,颇为古怪,季绵虹不禁自喉间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重新靠上了炎荒羽的肩膀。

难道这个阿炎是自己命里的克星吗?

为何一遇到他,自己的生活就发生了这么多的变化呢?

想起刚才炎荒羽对她的两只玉乳的无限疼爱,季绵虹心中情不自禁地一阵悸慄——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的胸乳竟会是如此的敏感!

阿炎在全方位抚摸挑逗自己的乳房时,那种幸福、满足感是如此的充盈而富足;他的每一下揉捏,每一下拨弄,每一下抓握,每一下搓捻,都在缓解那充血的膨胀、刺激她快乐放浪神经的同时,却又带来新一波的、更为强烈的肿胀,扩展快乐神经的末梢范围,令她欲罢不能,在欲望的巅峰上不停地攀越上一次比一次更高的潮峰,直至积累的激情得到彻底的渲泄……

季绵虹的芳心第一次为炎荒羽所带来的肉体的极度欢娱扯起了降旗。

她知道,除非阿炎主动约束自己,否则自己根本无法抗拒他的示爱,迟早会被他彻底攻陷最后的堡垒。

但是,帆扬之于自己却又有着另一层的意义——他是第一个占有自己贞操的男孩,他在学校里是那么的出色,他对自己又是那么的好……如果背叛帆扬,第一个不放过自己的,恐怕就是自己的良心和责任感。

因此,自己完全有必要央求炎荒羽,这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师弟不要做出令她愧恨的事情来……但是他会答应吗?

从他一向以来特立独行的处事风格、从他与自己相处时霸气的行为来看,真是很难……

不知不觉中,季绵虹完全屈服在了炎荒羽令人捉摸不透的行事风格里,一种“任随他去”的无可奈何充满了她的思想。

“师姐……”炎荒羽轻轻吻了一下季绵虹的樱唇——她立即不自觉地回啜了一下——然后将她扶好,动作温柔地替她整理好敞开的胸怀,说道:“你现在能起来走路吗?”

此言一出,季绵虹登时俏脸再次一热,轻轻点了点头,却又随即摇了摇头。

炎荒羽笑笑,似看出她心中的矛盾,便搂着她的柔腰,隔着衣服捏了捏她的乳房,才道:“师姐,我答应你……仅此而已,不会让你难过的……”

季绵虹登时心头一跳,睁开看时,却正好迎上炎荒羽澄澈得没有一丝杂质的明眸在昏暗的光线下熠熠生辉,不禁心头又是一悸——怎么?

难道他刚才没有一点欲望吗?

她不由一呆,本能地回忆起两人亲热时的情景来。

只可惜因自己过于沉迷,竟一点想不起当时炎荒羽的身体情况了……

“是真的,你放心好了。”见季绵虹眼中掠过一线迷茫,炎荒羽以为她是怀疑自己,便进一步肯定道。

“阿炎……谢谢你,你真好……”季绵虹轻轻呼出一口气,再次软软地靠向了炎荒羽的怀里——在单独相处的时候,她知道自己根本不必去掩饰对这个师弟的好感。

“师姐,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把路帆扬不是好人的证据拿给你看的!”炎荒羽仍固执地对季绵虹道,浑不顾眼前的风光是何等的旖旎动人。

季绵虹似已经失去思考的能力一般,只知伏在他的胸前,喃喃道:“真的吗?”

炎荒羽重重地点下头,沉声道:“当然是真的!”

天色尚未放亮,炎荒羽便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要趁早去准备一些东西,去供养本证师父。

昨天陈思颖、赵居士等关于要“供养”的话,他记在了心里。

可是一来他从未做过这种事情,二来他身上也没有什么钱——虽然若兰姐姐的卡随身带着,但他总觉得用里面的钱去买东西送人不太好,显得不够诚心,因此便决定自己动手去解决这个问题。

昨天在本证师父那里吃斋饭时,他看到,那里面似乎有一些山蕨野菜,因此他便想到去殁情峰上采摘一些来。

一切收拾停当后,炎荒羽悄悄地出了宿舍,小心翼翼地没有惊动沉睡中的高飞等舍友。

室外的空气显得寒凉而清新。

迎着扑面而来带着薄雾的晨风,炎荒羽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惬意地闭上眼睛,真气鼓荡,四肢抻延,尽心体会享受那身体美好舒畅的感觉。

唔,今天的心情真是很轻松呢!

看来九公说的一点也不错:时间能淡去一切的快乐和痛苦……

虽然天色仍很暗,但是对炎荒羽来说,视线根本不构成问题。

凭借对校园地形的熟悉,他轻车熟路地转到了学校的后院围墙,来到那处自己翻过不止一次的地方,再次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出了校园。

在前往殁情峰的路上,炎荒羽一路走,一路挑拣柔韧度合适的草木枝茎,熟练地编结着挎蓝,以便等会儿好盛放山蕨野菜——这种充满着浓浓乡情味道的工作令他的心情十分的平和安宁,他很享受这种温暖的感觉。

尽管殁情峰上的山蕨野菜与坳子里的形态不完全一样,但出于山里孩子对植物认知的本能,炎荒羽仍很容易分辨出那些隐藏在岩石缝中的野蔬茎块,虽不如坳子里的丰饶,采掘起来也因手中没有趁手的工具而不怎么方便,但他仍干得不亦乐乎。

在这个时候,“供养”的目的已经被劳作的乐趣所取代了……

天色大亮时,炎荒羽走进了本证师父的禅房。

想不到这里居然已经有不少的人在里面了,炎荒羽不觉心中微感诧异——难道这些人天不亮就赶着上山来吗?

要是这样,怎么自己的耳朵一点都没听到这些人上山的动静呢?

答案随着宏补的出现得到了解释:“哦,这些居士们是昨晚居住在寺里的,他们昨晚做了一场法事,所以一大早就到师父这里来了。”宏补看出炎荒羽的不解,主动笑着开口对他说道。

看到宏补,炎荒羽又是一怔,直觉宏补的身上发生了某种变化。

但究竟是何种变化,虽有六知傍身,他却仍未能分辨出来,全凭直觉感到他的不同。

看到炎荒羽冒冒失失地拎着一只脏兮兮的蓝子“闯”进来,那些本来在各自低声细语的居士同修们登时脸上一个个露出鄙夷之色,有人甚至皱眉嘀咕道:“这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一大早就这样一身污秽地到这个佛门清净之地来了……”他的话立即得到了周围人的赞同,并纷纷附和起来。

炎荒羽立时尴尬起来,拎着手里材质粗陋的挎蓝,进也不是,退也不得,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宏补仍是笑嘻嘻地走近来,就着炎荒羽的手,看了看他蓝里的野蔬,重重吸了一口鼻涕,道:“这是什么?是给师父的供养吗?”

炎荒羽连忙点点头。

这一下可好,登时引起一片哗然!

“什么?就拿这种东西供养本师父?”

“真是笑话!这种东西也配进这扇门!”

“那是什么啊……看上去脏不拉几的,怪恶心的……”

“很好笑是吧,居然有人好意思带这种东西来供养师父……”

“就是,好歹也要拎两壶精油来嘛……”

“连水果都舍不得花钱买,真是小气……”

“唉,现在的人啊,越来越会糊弄人了……难怪佛法不得昌盛啊……”

“就是么,我今天就给了师父三千元做供养呢!”

“呀,我没你多,不过我是专门买了这里没有的水果来的……”

“他那个……好象是野菜唷……”

“就算是野菜,也得到菜市上买些新鲜水灵的嘛……哪有这种又脏又蔫的,还都是泥,别是硬充份量吧……”

“是呀,现在的野菜,棚房里也种得很好呢!还很肥大水灵……”

“真不知道他怎么好意思来的……”

“就是,真是不恭敬……”

炎荒羽听着这些不堪的议论,虽说心底坦然,但终究有些不安——自己已经尽了心力,但他们说的好象也有些道理啊……自己这蓝子东西,是不是过于单薄了?

唉,若是用若兰姐姐的卡去买些他们嘴里说的东西就好了……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炎荒羽时,一侧的旁门忽然“吱丫”一声开了。

“阿弥陀佛~”随着一声清越的佛号声,本证师父走了出来。

众人正连忙从各自座位上起身,恭恭敬敬地向本师父行礼。

然而本证师父回了礼后,竟未跟平时一样,在众人身边落座,而是对宏补点了点头,然后径自走出了房门!

众人登时面面相觑,摸不清本师父高深莫测的举止究竟有何深意。

见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射向自己,宏补嘻嘻一笑,拉起了炎荒羽的手,道:“大家不要急,师父等会儿会见我们的。他只是去准备一下而已。”转身又对炎荒羽道:“阿炎,你先在这里坐一下吧。”

炎荒羽点了点头,一转念,提起了手中的挎蓝,有些羞窘地道:“那这个……”

宏补笑道:“你就先拎着吧!”

这时终于一位老先生忍不住发问道:“补师父,这个……师父什么时候见我们呢?”

宏补这次却笑而不答,只亲热地拉着炎荒羽的手,引他到一个空位坐下。

坐不多时,众人便听到外面的大殿上钟鼓齐鸣,似有什么事情发生一般。

屋内人正在疑惑时,却见宏补站了起来,对众人合什道:“行啦!我们可以去了。”说着对炎荒羽点头示意道:“阿炎,你跟我来。”便转身带头走出门去。

“定情寺”——不,现在应该叫做“栖隐寺”的正殿上,正隆重地以法会的形式,聚集队列着寺内大小僧人。

在“小罗汉”宏补的引导下,众人心怀诧异地进入了正殿——触目所至,所有的人皆不禁为之一惊!

一贯以来都是以一袭素质衲衣穿着的本证大师,竟然极其罕有地穿上了一身正式的袈裟!

而新的住持本通师父——本证大师的师弟,却没有出面。

对此,宏补的解释是,本通师父去应酬凡俗事务了。

包括炎荒羽在内的所有人,都不解地看着本证大师举止庄严地绕匝行香,在“嗡嗡嗡”如同钟罄流云般的诵经声中,本能地生出敬畏之心,肃穆了起来,自觉澄净自己尘染的心灵……

炎荒羽心中却忽然间产生出一种感动欲哭的情绪。

没有任何理由地,他的眼前忽然莫名浮现出在“荆刺坡”捉捕软金狸时的一幕——

……斑斓绚烂的皮毛……夕阳下映照下,如波浪一般滚动着的眩目动人的美丽光华……

然而在生命外表的灿烂之下,却隐藏着天性中的怯弱和驯顺……

“咻咻嘶嘶”的哀鸣似乎又在耳边响起……

浓浓的悲悯之情再次从炎荒羽的心底升起。

一种难以用语言表达的深沉情感在他的灵魂底层复苏。

在与本证师父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炎荒羽福至心灵,知道这种深沉的情感,有个伤感而恬淡的名称——慈悲。

是的,这就是慈悲。

虽然从九公那里,从书本上曾经看过,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在这一刻,他真正用灵魂感受到了这两个字的真正含义。

那是一切生命的至极真谛,是血肉纠结出来、必须用心灵的割舍来体悟的感情。

滚滚的热泪夺眶而出。

炎荒羽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面前的蒲团之上。

“啪嗒”一声,手中的挎蓝也脱手滑落在身边地上——里面的野蔬散乱地掉在了铺好的精美地毡上,泥污不可避免地弄脏了上面细腻的图纹……

但是这情景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指责。

一股高贵庄严的气氛已经将在场的所有人笼罩。

在这个气氛下,一切的事情都变得那那的顺理成章,那般的浑然天成。

倏忽间,炎荒羽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个庞大的浩然混沌道场之中。

原本仅在体内出现的情境,现在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扩大到了整座大殿。

他已经同这里面的每一尊佛像,每一件法器,乃至每一个人,都溶为了一体……

一声轻轻的叹息打破了眼前至妙的奇境。

本证大师缓步走到炎荒羽的跟前,慢慢地弯下腰来,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拈一朵挂满朝露的花瓣似的,将地毡上散落的野蔬一棵一棵,一个一个地放回了挎蓝中,然后如同捧着这世上最珍贵的宝贝一般,小心翼翼地将这粗陋脏污的挎蓝奉上了佛前桌案。

诵经声立时重新高昂了起来。

一段经文的末尾……

随着最后的一声“萨婆呵~”,“咚——”地一记沉重的木鱼捶鼓,如同醒世警钟般重重地敲击着人们的心灵,众人皆情不自禁地齐声唤一声:“阿弥陀佛~”

炎荒羽早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为什么要流泪?他不知道。

什么时候流的泪?他不知道。

需要抹去眼泪么?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现在的他,心灵已经完全地袒露给了面前这个法相庄严的光头老人。

在朦胧的泪眼中,眼前的本证大师竟似乎变成了已逝的九公……

“你们知道么,在这座道场建立以来,我们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宝贵沉重的供养……”本证大师的话低沉而富有感染力,声音在安静的大殿上不住地回绕,如最洁净的清流一般渗透到每一个人的心田。

“虽然以世俗的眼光看,这里面装的只是些微不足道的东西,根本谈不上价值。但是,在一个真正修行人的眼里,这里面盛放的却是一颗最为挚诚的心,一颗没有一点杂质、不带半点私欲尘埃的心……”本证大师缓缓地说着,那与他年龄决不相配的精湛犀利目光逐一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炎荒羽的脸上,面色慈祥地柔声问道:“怎么?手还疼吗?那小锯草的毒性应该对你的伤害不大吧……”

炎荒羽根本无法说出话来,莫名的感动早已经充塞了他的胸臆,令他只知道摇头回应。

“不以卑陋而轻鄙,为善趋小,善哉善哉!”本证大师继续抬头叹道,见众人目光里只是敬畏和痴蠢,却没有一点灵性之光,不禁心下微叹,摇了摇头,这时宏补笑嘻嘻地走上前,从桌案上重新捧起了炎荒羽的那只破挎蓝,转身举到众人面前示意。

众人正满怀羡慕和迷惑地看着他时,却见他忽然拎着挎蓝的提梁,上下颠晃两下——“啪嗒!”竟有两粒黄豆大小的东西从蓝底漏掉了下来,坠落在地毡上!

就在所有的人以为那只不过是两颗泥团、为地毡而惋惜时,却见宏补弯下腰来,小心翼翼地拈起了那两粒石子样的东西。

在佛殿内圣洁圆融的长明灯光披拂下,小罗汉宏补手中的“石子”散发出柔和而美丽晶莹的光泽,将众人的目光牢牢地吸引过来……

“天啊!是舍利子!”不知是谁,突然发出了颤声尖叫,随即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震撼立即感染到现场的每一个人,登时“哗啦”一声,所有的人一齐跪伏了下来!

只余下本证大师和宏补立在中间。

“菩提舍利,不可思议;唯心妙相,妙法莲华。善哉!”只听本证大师欣叹不已,双手合什,垂目赞颂道。

宏补仍是笑嘻嘻地一手托着挎蓝,一手捧着那两颗神奇出现的舍利子,转回佛案前,恭恭敬敬地放置其上。

自始至终,炎荒羽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但是在他的心里,在那超越了平常思维的心里,却已经完全了然本证大师和宏补和尚的一言一行中蕴含的无限奥义……在最为平淡的心情下,他体悟到了“心心相印”。

与佛心的妙相印证。

这是一种无尘无垢的印证,没有丝毫俗世的渣滓掺杂其中。

就如同两泓清水,放在同一器皿之中相互交溶,再分不出彼此。

一种从未有过的大欢喜在瞬间涌遍全部的身心。

在刹那之间,炎荒羽发现,自己原本就极为干净明澈的混沌心镜中,出现了一小块更为精透清晰的圆形心镜!

这新出现的圆形心镜与原先的混沌心镜之间的界限边缘是如此的分明,以至于令他竟有不敢涉足的敬畏感!

虽然知道这一小面别出的心镜之中蕴藏着更为丰富的宝藏,但是一种油然而生的无力感却让他无法向其靠近……

“是玉烧三日,铁杵磨成针。以后的日子还长得很,不用急在这一刻……”心灵的世界中悠然响起本证大师慈祥的劝诫。

一如那个女鬼一般,那声音直接在他的神识之中出现。

但此时的炎荒羽已经入境,却没有一丝的诧异,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种超越寻常肉体接触的交流方式。

在一旁的众人无不充满了惊诧和羡慕。

他们怎么也想象不到,面前这个先前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的男孩子,眼下竟然宝相庄严,俨然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

那面上竟似隐隐流动着动人心魄的神圣光华,令人本能地看了之后生出敬畏之心……

难道这个一身校服的少年人已经悟道了吗?

每个人的心里都很自然地想起了同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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