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跟娜娜道歉。
那天晚上,他真的只是刚知道真相,并非从一开始就故意接近她,要利用她的。他在家练习好几遍了,道歉的话…包括母亲和娜娜父亲私奔、还有隐瞒母亲阴谋的事。
但这几天娜娜都请假,没去学校,他怎么等都没等到,失望了一次又一次,实在是受不了良心谴责和对她的想念…他才偷偷跑去拜托奶奶,让父亲带他一块来见娜娜的。他不敢直接跟父亲开口,尹浩在家里遇见他,也总是面无表情的看了眼,便冷冷的走过,眼神疏离,像在打量,又似在评估。
但他不是件商品,是他儿子,不是吗?
倒是尹家老奶奶,看到他时一脸欣喜,眼眶都红了。双手合十猛念“阿弥陀佛”, 又把他拉近怀里,摸着脸颊仔细瞧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佛祖可怜你这小东西,定不再会让你受罪的…”
老人家在他耳边叨念的碎语犹在耳畔。佛祖会同情、怜悯他这种人吗?他是如此龌龊而贪心,明知母亲的计谋,却仍对娜娜隐瞒…伊承知道,他会下地狱的。
下不下地狱都无所谓,现在的他,只想再见到娜娜一次,然后,对娜娜说…
对不起。
他们约定过了,她要永远陪在她身边…所以,她会原谅他吧?
母亲和娜娜父亲离开后,他就没见到她过,连电话也没有。照顾他的叔叔阿姨们口径一致,都要他再等等,说夫人很快就会回来见他。可是伊承反应很淡,只应了声“哦”表示了解,之后就没再提起过。该说什么呢?他早清楚,自己不过是再次被母亲抛弃了。第一次害怕、第二次惊慌…第三次,他居然可以这样平静。
原来,疼的感觉,可以习惯。
小伊承手中捏着他出门前托园丁剪来的一朵白玫瑰。玫瑰被女仆姐姐用缎带和包装纸包装的好漂亮,比花店买的还精致。
早上园丁叔叔听见他的要求时,还咧嘴冲着伊承直笑,调侃道:“少爷您是要摘花送给小女朋友吗?这么浪漫。”
女朋友…唔,伊承紧张外加羞涩间,抓住花束的力道又重了些,他旋即想起花会被掐坏,又赶紧放轻手劲。
尹家的每个人都对他很亲切,和文家那些人完全不同。伊承已经认真的想过了,虽然没办法继续当娜娜的弟弟,两人也没办法继续住在一起…但他们念的是同所学校,可以一起上学啊。
他现在也有自己的车子,还是随他喜好选的宝蓝色,车身擦的亮晶晶,开车的司机先生,还替他在车上的小冰箱放了几罐汽水呢。如今他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车,姓氏也和娜娜不再相同……
他们不当姊弟,还可以…当其他的吧?咳咳、那个,也就是说,他们还是可以变成一家人的。
只要…只要她愿意嫁给他……
胡乱想着想着,小男孩的脸颊早已默默绯红。
然而,那时的他还不知道,手上的玫瑰,注定永远也无法送给那个小女孩。
转了一圈,他们只是从两个陌生人,再度变成了陌生了。
尹伊承一辈子都忘不了,被雨淋糊的视线中,一身墨黑缀有蕾丝的洋装,衬托出女孩双颊的苍白。
“我发誓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骗子。”
他害死了她的父亲,毁了她原该无忧无虑的童年。
她一辈子,怕是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了。
那天起,伊承就再也不哭了。哭泣是软弱孩子的特权,而他和娜娜,都已不是小孩。
所谓的长大,其实,就是谎言被戳破的瞬间。
***
娜娜有些粗鲁地推开伊承,往前走了几步,动作却倏地定格住,一拐一拐的,小腿那儿隐隐疼着,辣辣麻麻的,刚才那样一扭,拐伤了脚踝。
尹伊承笑眼闪过暗流似的心疼,十几年这样过去了,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脆弱愚蠢的小鬼,他长大了……但却依旧没资格去保护她。
他没再次伸出手,只默默地蹲下,垂目盯着她的脚「扭到啦?我看看。」楔型鞋上,娜娜那细白的右脚踝上,早已肿起发红。尹伊承犹豫了会,食指小心翼翼地往那肿痕轻轻压了下。
「啊!你做什么啊?」娜娜怒叫了声,脸疼得全皱在一起,要不是站不太稳,她定会狠狠往尹某的脸上踹下去。
「别动,再动会更疼的…」他低低笑了起来,仿佛在嘲笑她的孩子气。用手掌温柔地托起娜娜的右脚,在阳光下仔细地审视过她的伤势后,俨然命令的口吻「韧带应该是没拉伤…妳坐着。」
「我…」
她辱骂都还没说完,伊承就仰起脸来,无奈不已的叹了口气。
「娜娜,妳怎么永远都长不大呀。」
「你胡说什么!喂——呀!」娜娜吃痛的瞇起双眼,还实实地咬住自己的唇。他不动声色地起身,也不管她如何反抗,打横抱起便快步往旁边的遮阳伞下走去。
「放开我!浑蛋!」
他忽略掉女孩往他身上的暴搥暴打,轻手轻脚地把她放在躺椅上,然后再度屈膝跪下,手牢牢抓住娜娜的脚踝,迳自替她脱掉鞋子,露出玲珑的脚尖,解去系带的鞋子咚的一声,陷进沙里。
她脸皮薄的迅速涨红,连白皙的小腿皮肤,也隐约地泛红起来。
「你!你给我住手!别、别脱掉呀…」
他露出洁白的牙齿,似笑非笑的。既像玩笑,又像正经的警告:「妳不要说这么让人遐想的话。」
「喂,尹伊承!」
她现在实在是处于太过恼怒的情况,想也没想的,她居然把他的全名给当面喊了出来。原本正低头仔细替她揉脚踝的少年,触电似的抖了一下。
娜娜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竟也愣住了。嘴微张开,却连句话也说不出来。
尹伊承停顿了几秒,再度动作。他拿起旁边冰镇的瓶装水,扭开瓶盖后,将干净的水淋上她的脚踝,冰凉的水流过肌肤,带去些许痛楚。将脚上的沙粒冲掉后,从口袋取出亚麻棉手帕,隔着手帕柔软的触感,拿出冰桶里的冰块覆盖好。
这一连串的动作,仔细、温柔且轻松。
她安静地盯着他,他也少见不同以往的聒噪。两人一句话也没说,只任海风呼啸过耳畔,似在怒吼的奔腾。
﹍﹍
发觉好像没人在看...还要继续更吗?╮(╯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