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霹雳,炸开满屋的惊愕!
我整个人从椅中弹起来,久久回不了神。阴霾浓浓袭来,紧紧笼罩心头。我终于体验到,我妈当年所承受的震撼。除了受心急忧苦煎熬,她什么也做不了。因为事情十万火急的严重,她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等着,等着心知肚明的结果。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一份永远也等不到什么的悲哀。连死讯都得透过别人辗转告之,连至亲之人的尸骨在什么地方也无从得知。就是这么荒谬、就是这么无奈,多么地可恨啊!
作梦也想不到,始作俑者的刽子手刚断气,爪牙犹存,噩耗又降临。
怪不得,我妈慌张失措,仿佛惊弓之鸟。只是因为,她尝过心如刀割的滋味,心里比谁都清楚。幺舅被宪兵抓走,等同宣判死刑。大劫临头,我妈辗转反侧,榻榻米哀哀叫,也在为我们鸣不平。事关最心爱的人的生死,叫我怎能不心急、叫我怎么睡得着,实在躺不住干脆下床,隔着蚊帐说:「阿母!着急没用,妳静下心,睡一下。」
「唉!」我妈仰起脸,「明天还要上学,你甭困,爬起来袂冲啥?」
我说:「阿舅命在旦夕等着我们去救,我们更加不能心乱,我起来想办法。」
我妈又叹气,坐起来说:「你有这份心,恁阿舅哪哉一定足感心,但是……」
「阿母!」我打断道:「除了干爹,我还有认识别人,一定有办法救出阿舅!」
「你无骗我?」我妈快速拨开蚊帐,「你讲佮遐呢坚定,谁遐呢有够力?」
我说:「校长和主任应帮得上忙,明天一有消息,我马上打电话给妳,呃?」
我妈盯视的眼光露出质疑,说道:「你心内想ㄟ一咧,麦塞乎阿母哉,是某?」
毕竟,我妈是生我的人,两个人天天生活在一起。
我作怪的步数,她了然于胸;纵使我的眼神再无辜,也逃不过,她明察秋毫的洞悉,惟有招认:「我确实还有其他想法,但事情这么敏感,搞不好会赔上性命,也得人家愿意帮忙。阿母!我跟妳保证,任何可以救阿舅的可能,我都不会放过。妳想办法瞇一下,让我洗把脸好好想想唷?」
我妈听了,下床说:「空肚想不出好办法。你先去慢慢想,阿母帮你煮碗粥。」
幺舅命悬一系,事态无比凶险,紧迫万分。
在这逼命的一刻,我必须冷静,绞尽脑汁,图思营救之法……
事情都发生二天了,舅妈不来告之,自是认为我们帮不上任何忙,说了只是浪费口水,不如把时间花在看得见希望的人的身上。但事关杀头,不小心沾上都会跟着倒楣。通常,碰上这种事,人人避之为恐不及。愿意伸援手的都是不怕死的小人物,毫无影响力。真正使得上力的大人物,为保身家性命,为保荣华富贵,肯接见上门求助的人,做做表面功夫,已经功德无量了。纵使如此,我仍坚信,世上仍有好心的王阿舍,愿意助人为乐,不惜往火坑跳。懊恼的是,我前两天才去台北。舅妈若在第一时间来报讯,我便能当面向卢开来请托。他政商关系良好,就算救不出人,多少能打听到外人无法得知的消息。总比现在,幺舅被抓去哪里,我们音讯全无,更加急死人!
说来也可悲,舅妈也是经由林秋香转告才得知,幺舅和沙场老板同时被抓走。这两天,那边铁定如火如荼在奔走,设法营救沙场老板。若要兼顾幺舅,恐怕力有未逮。
救人如救火,时间稍不容缓。
我妈说,舅妈拜托一位姓范的军官在设法,想必是范子京。
他留下连络方法,对幺舅的觎觊,显然并未消灭。倘若,他真有办法能救出幺舅,绝对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铁定会跟舅妈谈条件,交换与幺舅温存的美好时光。
事情真的变成这步田地,我当然乐观其成。
毕竟,幺舅的生命最重要,我不能自私到去吃这种醋,更不能眼睁睁坐以待毙。我得把所有的可能希望,全部列出来。目前除了卢开来,我还想到张天义。不妙的是,他未曾提过,他父亲在做什么大事业。我只听过,他偶尔提及轻轻带过的名号,其中,勇哥最正常,粗头最多次,还有铁狮、牛彪、黑狗等等,听来像是流氓的绰号。如果要讨帮手打架,找张天义准没错。但要跟政府交涉,恐怕会害人家自投罗网。
张天义说过,他才不忍心害我。我岂能明知山有虎,偏要把他拉去喂虎。
剩下最后一个人,直觉上,我认为,他是拯救幺舅的王牌。
我必须去求,死皮赖脸,非得求到他点头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