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的试镜大会

翌日,我按预订的时间到达东森文化的办公司。在出门前我还打算精心打扮一下,但当我拿出我所仅有的衣服后,我才发现我一件华丽的衣服也没有。就这样,我素着脸到达他们的办公室,电梯门刚一打开我就被门口一大堆年轻人给震住。他们大多的年龄跟我无异,男左女右地拥挤着,有的在一旁念念有词的,不过几乎每个人都穿得很新潮,打扮也很时尚。不久后我也知道他们跟我是竞争对手的关系,白导因要拍摄新的电影,通过各个渠道招募到一大批试演的准演员,有些是来自专业的演绎学校,有些则是像我一样零经验的路人,也有从海外专程来参加甄选的,还有的是通过各种关系跻身在此。刚走出电梯,就感受到浓重的厮杀气息。在人群中,昨天的四眼发现了我,他把我叫到一旁,递给我笔和纸,让我先填写个人资料。昨天那冷言冷语的他,今天完全变了个样,态度也与之前的不同了。

在填完一大轮表格后,四眼让我坐在一旁等待,说念到我名字时,就进标有数字号码的房间。我坐在椅子上,感觉就像是一个正在等待看病的病人,看着一些春风满面的少年少女们以笑脸的面容步入房间,却带着失落的脸色离开。而他们待在房间里的时间也不怎么相同,有的连五分钟也没到就被踢出来了,又的则待上半个多小时之久。看着门口,我总在想房间里到底正在发生甚么呢?为何会有人那么快,有人那么慢呢?我静静地等待着,并没有像其他甄选者那样急躁不安,双眼无聊得快要合起来,却又听到工作人员在喊我的名字。我反射性地喊了句到,然后举手。只见一名身材瘦弱的工作人员把我领进房子,我被安排站在一个打了交叉的位置上,面对着三个人,其中一个就是白导,其他两名我不认识。白导坐中间,他的左手边是另一名男子,头发有点掉光的样子,下巴还留着一小撮胡须,而白导的右手边则是一名年轻女子,约莫二十几岁,一头乌黑的亮发完全就是洗发水的广告代言人。白导简单地跟我介绍了一下情况,然后让我试演某一段剧情。工作人员迅速地将剧本递了给我,然后让我先读跟理解个大概后再开始。说实在的,我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到底做了些甚么,也不太记得白导跟其他两位考官对我的印象,我只记得我也跟其他人一样有点沉重地离开那间房间。在我关上门的那刻,我才记得自己还活着,又或者说重新活了过来。看来我还是镇不住那种场面,真是太让人紧张了。我摸了摸手心的汗,还残留着我的体温。

我愣住在那,下一个甄选者把我大力地撞了一下,示意让我让道。四眼把我领进另一个房间,然后递给我另一个剧本,告诉我之后会有跟其他甄选者的对手戏。那一天我跟不同的人对了几场,有些场次还得隔上个三五小时,漫长的等待并没有让他们烦躁不安,反倒让我觉得有点气愤,凭什么要在这等完又等。午饭没吃,晚饭也没吃,拖着又累又饿的身体,我跟另一名高大的甄选者完成了最后的一个爱情剧本对手戏。结束后已是凌晨三点,港铁早已收摊,路上陆续地出现上早班的工人,以及清洁工,一整夜没睡的我差点就要倒在洗手间里或路边了,我坐上夜巴,身体逐渐失去了知觉,醒来时已是旺角终点站。之前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试镜是这么的累,虽然我也曾发过明星梦,也有考虑过是否去参加港姐海选,但每次一回到家,我就放弃了,总感觉这些机会不属于我。回到家后,老爸已去工地了,我躺在床上,发了个短信跟经理请假。看着天花板,只觉得这一切十分不真实。在甄选的办公室外,不少学生都在互相交流着各自的信息,当中似乎有不少是来自演绎名校,也有来自演艺世家的。跟这一大群人争饭碗,我可从来没有想过。当然今天穿得那么朴素,在办公室里也还是有受到一些人的白眼,以及讥笑。不过也没所谓了,反正都已经结束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我重新待在星巴克里,并没有收到白导他们的任何通知。我又回归到忙忙碌碌的暑假打工日子,经理看我好像没被选上,先前良好的态度也急速改回训斥及恶劣,其他同事也将他们的工作扔给我,我又回到最初的自己。日子就这样不慌不忙地过着,星巴克外的阳光继续烤着这座大地,不过在星巴克里却丝毫感受不到热。每天都看着大门外来来往往的人,我总在想我到底为何要活得那么累。在考完   A-Level   后,虽我并没有以   10A   全优的状态考进大学,但勉强能上香港城市大学,可是家里的条件根本就负担不起我的学费,即便是跟政府借钱,对我家来讲,还是一个很大的负担。老爸在我拿到城大的录取时,只扔下一句要上学的话学费就得自己去挣。每天擦着桌子,看着一些客人浪费食物,只感到他们身在福中不知福,有朝一日会遭天谴的。就在我思考着现状跟未来时,我那诺基亚   3310   手机突然想起,跟时代脱节的手机萤幕上显示着一个不认识的电话,我喂了一声后,认出那是四眼的声音。挂上电话时,我差点就在店里大叫起来了,想不到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我竟然会拿到白导的入门券。是的,我被录用了,四眼告诉我下周去他们办公室待命。我并没有把这消息告诉经理或店里的同事,连小美也不知道,因为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否在做梦。下班后,我骑上单车,飞翔在旺角这拥挤的街道上,我并不急着回家。我随风骑到深水埗美荷楼后面半山上,本来荒废掉的美荷楼如今已改造成青年旅舍,我从楼的后方楼梯走上观景点,周围只有几个摄影爱好者,空旷的视野让我的心情更加舒服,我看着日落慢慢地消失在地平行线,看着这座城市的繁华夜景,内心不停地翻滚跟沸腾着。

隔天,我就跟星巴克的经理辞职,我并没有告诉她原因,只说我已经厌倦这种生活了。我跟小美道别后,并没有想太多学费的问题。我回到㓥房躺在床上,甚么都不干,我相信我的好时刻即将开始,我会大红大紫,学费再也不是问题。我并没有告诉老爸,我也不想他知道。我开始想像着自己大红大紫的样子,内心完全甜到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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