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冷暖,点滴心头。
老怪物的拐杖大餐,我吃得有够粗饱,要还并不难。
但是,我欠灵儿的情义,恐怕下辈子也还不完,另外还有我阿娘的大恩大德。
「阿爸!」她闻讯赶来,冲散拐鞭杖影,跪在老怪物面前挡着道:「媳妇没将人管教好,惹阿爸生气,是媳妇不孝,请阿爸重重责罚,千万甭通因此气坏了身体。」
「妳……算了!全部娶娶入去!」老怪物再气再恼也没辄。我阿娘又没犯错,他真责罚,传出去铁定颜面尽失。还有最要紧的,势必惊动他媳妇的后头厝,招来亲家公质问,那绝对精采可期。只可惜,老怪物精得很,就是知机,不会傻傻去拔老虎须。
「你这勒囝仔厚,那ㄟ迦呢爱逞强……唉!」回到房间,阿娘忙着帮我上药。
「小姐!妳以后甭通做这款憨代志,快把我吓死了。」灵儿惊魂未定说:「老爷的性子妳也清楚,万一伊真正起肖,妳哪有虾米闪失,到时我要怎么向夫人交代?」
「憨话一堆,叫我目睭金金,看恁宏贡?」阿娘切了一声,「坐下来,我抹药。」
「唉呦……」灵儿低下头,瞄向我。
我赶快澄清:「你以前帮我洗身躯,我拢无抗议ㄟ?」
「你去呷赛啦!我才懒得理你。」灵儿害臊了,「小姐~人毋知啦!」
「好啦、好啦!」我闭上眼睛说:「妳尽管放心,我哪偷看,目睭乎嘎抓咬。」
「蟑螂尚好咬你ㄟ嘴。」阿娘带着灵儿,转到屏风后。
「喔……喔……喔……」灵儿不由自主发出呼疼声。
「拢几岁啊,搁哀?」阿娘没好气说:「嘴吧闭起来。」
「ㄟ痛咧?」灵儿塞奶。
「甘ㄟ?」阿娘取笑:「妳不是不怕死?」
「唉呦!我ㄟ好小姐,我又不是苦海女神龙,妳嘛卡卸力咧!」
「免塞奶。有人就是打不怕,以后妳的机会还很多,皮得练厚点才打不痛。」
阿娘在指桑骂槐,我不能不吭气。「灵儿姐姐,歹势啦!又害妳受连累。」
「小少爷!你的尿布是我换的ㄟ,爱我目睭金金看你宏打,我甘麦心疼?反正都会痛,外伤总比内伤好。我讨皮痛,你不必放在心上。是我甘愿ㄟ,甲你无关系!」
灵儿越这样说,我越觉得过意不去。打定主意,不再害她和阿娘,为我而难过。
「阿娘!我知道错了,妳甭通气坏身体喔。以后我会……尽量不去前院就是。」
我本来要说「会乖乖听妳的话」,猛觉不妥。我明明不是百依百顺的料,那样说等同睁眼说瞎话。虽然我可以心安理得骗尽世界上每个人,惟独不忍对阮阿娘撒谎。
「按呢迦是我ㄟ好少爷。你要记住,大汉了后,千万甭通学……唉呦!小姐~」
「有人翅膀硬了,心里急着嫁人吧?」阿娘转出屏风,走去洗手。
灵儿说:「我迦无爱,查埔无一雷是好米。啊,不对不对,小少爷当然无港款啰!」
「按怎讲?」我问。
「你ㄟ嘴型完全不像少爷,小姐讲,一看就知道是重感情ㄟ人。」
「嘴唇薄薄,不是比较好看?」我问。
「薄情薄义,无心无肝尚凉薄。」灵儿转头邀功:「小姐,我讲对某?」
阿娘默默坐到床沿,将我攥高的衣服拉下,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叹口气。渐渐地,她眼里拢层淡淡的忧伤就像蒙蒙秋雨在蔓延,穿窗飘出,飞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查埔郎花心是天性,薄情最可恶。」
她喃喃而语,轻描淡写的语气,像阵腊月寒风吹入了房室,凉了我一身的寒意。
那时候,虽然我还不知道,爱情是什么。
可我心里很清楚,阿娘为了什么在哀愁。
始作俑者,当然是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
名义上是我阿娘的丈夫,实际上,他一年踏入这个院落的次数,屈指可数,更甭提留宿过夜。千真万确,我阿娘从未抱怨过什么,只是心里藏着很多很多苦楚。
一切的一切,全拜「那个人」所赐。严格说,他不算真正的男人。
真正有气魄的男子汉,一言九鼎,敢做敢当,许下承诺必定履行。
像我,为免变成卒仔,绝不轻易许下承诺。
既然开了口,纵算小小的约会,我也会慎重其事,特地征召阿强来载电灯泡。
为了不迟到,我们风驰电擎骑向约定的地点。远远便看见,郭玉琴和宋玉兰,双双站在路灯下等待。很明显看得出,两人肩揹俏皮小皮包,经过刻意的粧扮。但见花蝴蝶停在黑色西瓜皮上,活泼了呆板的发型;两张瓜子脸上薄施脂粉,朱唇亮红,就像刚灌饱血液容光焕发的吸血鬼;纺纱洋装裙摆款款,露出二双穿着丝袜的修长美腿。
印证了女为悦己者容,就算不美也增添三分姿色,何况是众人公认的校花。这么美丽的尤物,只差没穿高跟鞋吞吐烟雾睨眼笑,要不然绝对不输电影里的阻街女郎。
当然是很幼齿那一种。
香风扑脸,郭玉琴浅浅笑着,拢着裙摆侧坐上来,我马上油门一催--
这招每个男孩都会耍帅,目的只为让后座的人抱上来。
我屡试不爽,从未走钟过。怪的是,郭玉琴没抱上来,后面却冲出惊天爆笑!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