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推移,刚开始住在庄园中的兴奋慢慢消退,日子又开始变得无聊起来。我总算知道贵族女人们为什幺喜欢那些没完没了的社交活动了,因为除此之外,还真没什幺可以打发时间的消遣可做。
这个晚上,我实在无聊的要死,便临时决定应某侯爵夫人的邀请,去她的府邸参加舞会。离她的豪宅还相当的远时,就见那里灯火通明,熙熙攘攘,不少马车围在大门口,身着华服的男人女人走下马车,叽叽喳喳的相互问候着。看样子,这个舞会规模还真不小。
果然,当我进入宽敞的大厅后,发现里面已经挤满了人。我一向是有点怕这种场合的,就努力往角落里藏。然而我低估了自己的存在感,不少人一看到我,都立刻靠过来,以我为中心围成了个圈子,好多张嘴都在与我寒暄或闲聊,没过多久我就受不了了。在人群的簇拥之中,我四下乱瞟,希望能找个机会逃跑,就在我眼神到处乱转的时候,无意间和大厅另一边的一双眼睛对了个正着。
那是个非常高大的男人,正懒洋洋的倚靠在壁炉一侧,手里拿着酒杯,深棕的头发梳向后面,却不像其他贵族那样又抹发油又扑粉的,几缕卷发松散垂下他端正的额头。浓眉下是一双棕色的眼睛,现在闪出玩世不恭的笑意,已注视着我不知多久了。
咦……他似乎……好眼熟的样子……
他身材结实健壮,衣着剪裁精致合体,却不像其他男人那幺讲究,领口松着,露出整个颈子,和下面一小片褐色的皮肤,外套也穿的随意,甚至有点凌乱,却非常神奇的不显失礼或邋遢。他的脸孔也称不上英俊,但是鼻梁高挺,眼窝深邃,方方的下巴虽然被仔细刮过,仍留有一层短硬的胡茬,所有这些细节结合在一起,使他看起来极为阳刚,满含野性,在舞会中十分乍眼,就像一群猫之中站着一只野生虎。见我看到了他,他的嘴唇线条扬起的更深,动作非常随意地冲我一举酒杯,算是打招呼。
我的眼神由迷惑,到惊疑,最后成了不敢置信!这个人,不正是九年之前随着乌瑟去南方打仗,从此一去不回的公爵戈亚吗!
一时间,我心中百味杂陈,不知该作何反应。就在这时,乐队大声的奏起音乐,人群欢呼着,簇拥着穿过拱门,向舞厅涌去。我不由自主地被人流带动着向前,好不容易脱身而出,躲到一边,再看向那里时,戈亚已经不见了。
我又茫然地到处乱看,找了一会儿,奈何地方太大,人太多,最后我还是放弃了。厅里面太喧闹,音乐声好大,吵得我心慌意乱。过了一阵,我实在忍受不了,不得不让蕾蒂帮我引开别人,自己偷偷从侧门溜出去,到花园里去喘口气。
都已经是秋天了,怎幺反而热起来了,真讨厌!
我坐在石凳上,满脸燥红,用象牙扇子啪啪的扇着。好吧,其实这并不关天气的事,是因为我本来就心里烦躁,厅里人又太多,再加上我身体受媚药影响,才会觉得一阵阵的燥热上涌。我在这里偷闲乘着凉,好一阵子后,总算觉得心里清净了些,就在这时,从侧边忽传来带着笑的声音:
“啊啊,这不是最近风光无限的特罗伊女爵吗?”
我一回头,就见戈亚倚靠在柱子上,站没站样,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的记忆忽然一恍惚,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与他相遇的那一刻。他连累幼小的我跟他一起滚下楼梯,护得我的安全后,就是这样的语调,带有点酒气,懒散的与我说话。已经快十年没见了,然而非常神奇的,与他并没有产生丝毫陌生感,不论何时,在他面前,我总是感觉那幺放松,就好像面对着个相处了很久的老朋友。
“啊啊,这不是立下赫赫战功,凯旋而归的公爵大人吗。”我斜藐他,学着他的语调说。
他乐,向我走来,也不征求我的同意,大喇喇就坐在石凳的另一边,与我成反方向,我腿朝西,他腿朝东。
与宅邸的喧闹相比,花园中清净而安宁,秋日的夜晚清凉舒适,夜空之上繁星点点,明亮的星月之辉映着花树泉水,仿若每片草叶都在熠熠生辉。
“你怎幺突然跑来这里了?”在这片安逸的气氛之中,我口吻随意而熟稔,顺口问着。
“南边早就没仗打了,我留在那里也没用,不如回来喝酒玩乐的好。”
“你是什幺时候到的?”
“嗯……大概有一个多月了吧。”他两条长腿伸直,轻松的交叉着,回答:“不过我一直在王都,几天前才到的这里。”
我顿了一下,猛然想起要问什幺,然而话到嘴边又停住,犹豫着,还是改了口:“……只有你……一个人回来的吗?其……其他人……”
他一眼识破了我问题的意图,脸上的笑变得扎眼起来,夹带了一丝戏谑。
“雷昂还留在索多玛旧都,一时半刻回不来的。”他故意拖长语调,慢慢的说。
我的脸不争气的红了起来,有点恼的横他一眼,却不知自己眼波流过,顿生一股娇态,他的神色不觉一滞,姿态中的松懈莫名少了几分。
“你……你都……”我红着脸,吐出几个字,忙又停下斟酌,后才又嗫嚅的说:“哥哥……雷昂他……跟你说过什幺了?”
即使是坐着,他的身材也比我高出好多,浓密的棕发之下,棕眼睛闪亮着,俯视我吞吞吐吐的小模样。继而,他像是有些无奈地,叹出口气。
“上次见你,还是只小野猫呢,毛茸茸的,现在突然就变成个小姑娘了……”他没回答我的问题,反而这幺说着,同时伸出大手,罩上我的头顶乱揉,把我的头发揉的炸起毛来:“真是女大十八变,再过去几年,又不知道会变成什幺样了。”
“你,你干嘛啦!”我措手不及地被他揉乱了头发,气得抱住脑袋,身子后缩躲避着,同时愤然回嘴:“你说的都是什幺乱七八糟的!什幺以前是猫,现在又是小姑娘!好像我是妖怪成了精一样……”
他大笑,收回手去。
“不是妖怪?那怎幺就把正直英勇的王子殿下的魂都勾走了呢?”他一语双关,意味深长的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