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我的「第一次性经验」,忍不住大笑出来。那一次真的太不认真,或说根本无法认真,因为那完全不是为爱而做的爱,而是我计划出来,和一位不熟悉的男人「做爱」,哪有办法投入。那是连身体感官都没有「欲望」产生的「做爱」,或是说只是一对彼此不太熟的异性恋男女的「交媾」动作而已。那时候的我实在太单纯,太天真,太真实地面对自己的想望。
那是前卫?还是傻气的勇敢?
从现在的角度来看那时候的自己,觉得那只是一个渴望了解自己身体欲望的年轻女孩,也是一个勇敢又纯真的女孩,值得鼓掌肯定。
中年,对于过往年轻时代的行为比较宽容,比较有正向的解读。
真棒,中年的女人。
既然来台东是按照内心真实感觉的需求,那在这里所有的行为也要随心去做,我想过最真实的退休生活。
第二次去都兰植物染的课程,得知一位住在市区的年轻同学是搭公车来上课,下课时,我主动找她,说可以载她回家,她很大方的接受。快到她家时,她邀我去她家吃午饭。我爽快地应允。这位同学有对好公婆,她去上课时,婆婆会帮她煮午餐,公公会帮她去学校接才读小一的女儿回家。我进到她家时,她公婆、女儿都已经坐在饭桌上吃饭,她们很亲切地招待我,我很自在地享受这顿午餐。
吃饱饭离去,开心地开着车驶往卑南乡的民宿路上,突然想起刚刚那顿午餐有种熟悉感。
我想起来了,三十岁的时候我来台东出差半年,曾经去一位住在台东市区的记者家里拜访他,谈完话之后,对方也是热情地留我与他家人一起吃午饭,他父母亲,妻子都对我很亲切。当时独自一人到台东工作的担忧与恐惧的心,受到这顿温暖的午餐很大的安慰。记忆深刻。
猛然间,三十岁的记忆如电影般出现在眼前(还好是在台东,可以这样分神地慢慢开车)。汲着一双海滩夹脚拖,穿着一件细肩带棉质小可爱、一条短热裤的我,工作之余跟着第一次谈恋爱的男朋友上山下海玩乐。
婚后,所有年轻的记忆都被忙碌的家庭生活封存在心海深处,这次到台东旅行,这些往昔回忆被开封了,一件一件浮现出来。
说实话,台东的这位第一个男朋友才真的是帮助我开启性潜能的男人。
在我三十岁的时候,可说是人生继大逆不道的青春期之后,第二个「亲子最不合谐」的时期,父母亲一天到晚「逼婚」,看我交不到男朋友,担心我要便成老姑婆,就安排一大堆「相亲」。我乖乖地去相了几次亲,都说没感觉,父母就念我太挑剔;被念得很烦,我就说再也不去相亲了,父亲就会生气地说:「不管妳了!」等过一段时间又逼我去相亲,我去相了,又不了了之,父母又生气。就这样恶性循环,亲子无法和谐。真的很烦。更烦人的是,有时连邻居也加入「逼婚行列」。有些逼婚者自己的婚姻就支离破碎了,还一直鼓吹我结婚,真不知道她是什么心态。面对这些压力,常常要想一些对策,若有真心关怀的亲友问我:「有没有男朋友啊!」,我就回答:「还没有,男朋友搭乌龟来,所以比较晚到。」对方就会笑一笑,不好再问下去。若是亲近的邻居问:「都快三十岁了,为什么不结婚?」,我就回答:「我也很想结啊!可是没办法,我喜欢人家,人家不喜欢我;人家喜欢我的,我又不喜欢人家。缘分还没到啦。」对方只好点点头转移话题。要是有白目的人继续问:「应该是妳眼光太高了,才会找不到男朋友。」我就会不客气的回说:「眼光当然要高,不然,眼睛干嘛长在头的最上方。」对方就会摸着鼻子走人。
我有一个高中同学,面对他父母的「逼婚」,她完全反抗,一次相亲都不肯去,一到假日就跟朋友出外游玩,不留在家里。我打电话找她时,她妈妈便向我抱怨女儿不愿去相亲,不积极找对象。还好,我没那么不孝,还是乖乖地相了几次亲,只是都没结果,不是我不喜欢对方,就是对方不中意我。父母不死心,自己没货色了,就请亲朋邻居帮我介绍。这种日子真的教人心神不宁。我颇能理解我那高中同学假日就逃出家里的心情,因为我也想逃家了。可怜的三十岁单身女人。
可能是上苍听到我的哀嚎。有一天出版社总编找我去她办公室,说公司想要出版一本介绍台东独特旅馆与餐厅的旅游书,想把这本书交给我写,但是需要到台东出差大约半年,不知道我愿不愿意?『出差半年,这等于是正大光明逃家半年!太帅了。』我马上点头说愿意接这案子。
这样的「逃家」是在我父母亲的千叮咛万嘱咐要好好照顾自己的友善氛围之下,我带着行李上火车的。总编事先帮我安排好住在台东市郊区的村庄里的房子,也请屋主的侄儿开车到台东火车站接我,载我去住处。一到那里看见那房子根本就是一栋「别墅」。说这房子是「别墅」并不夸张,总面积大约一百坪,主屋是约四十坪大,三房两厅的二丁挂平房,屋前是大约二十坪的花园与一个水泥晒谷场,屋后是约四十坪的菜园与果园。真的是够格的「别墅」。住进去之后,我打电话给台北的总编报平安,问她为何租这么大的房子给我住?她说这是她一位亲戚的空房子,这位亲戚带着家眷到西部工作,过年过节才会回来,平日房子就空着。我住宿期间不用租金,只要付水电即可。总编交代我别急着工作,先熟悉一下台东环境,当作是渡年假;然后再去拜访她已经联络好的一位台东记者,他会帮忙介绍一些当地有特色的旅馆与餐厅。
我听从总编的话,先熟悉环境,白天骑着屋主留置的脚踏车前往台东市区闲逛,顺着指标,骑到海边公园看海。这海边很有趣,一个圆型广场,满布儿童电动摇摇车,安安静静,听说是傍晚时刻才营业。广场后方是一道高高的水泥堤防,堤防下方是倾斜的水泥石阶坡道,连接到一片沙滩,有人在玩遥控风筝;沙滩之后是一长横串的消波块堤防,阻拦着大海侵蚀陆地。后来听到台东人将消波块叫做「粽子」,还真贴切,因为消波块三个突出的角柱看起来还真的满像粽子。我坐在堤防上,面向那一大片蓝蓝太平洋深海,真叫人忘却所有西部恼人事情,尤其父母逼婚的烦恼通通都被我抛到大海底了。心情真是爽快。
我是十二月下旬到台东,玩了一个星期之后,眼见新历年就要到来,请台北家人寄来的摩托车也已到达,便先去拜访总编介绍的那位台东记者。住在台东市区的这位记者先生,人很亲切、温暖,提供好几家他熟识的台东县、市的独特餐厅给我。他说台东人很重人情,要我去拜访这些餐厅时说是他介绍的就可以得到热情的招待。其实,从拜访这位记者的经验就让人感受到台东满溢的人情味,因为谈完话已近中午,他请我在他家一起共进午餐,吃饭时,她的妻子,父母亲都对我很亲切。原本对这份工作有许多担心与不安,在这顿温暖的午餐中消融了一些。
为了感受当地人的生活与打听一些讯息,我参加了台东剧场的肢体训练课程,每周两个晚上。元旦的前两天晚上,小剧场的课程下课后,我骑着摩托车要回郊区的家,路过一个原住民部落,听到幽远深遂的歌声,我被吸引着,便停下车来看。那是在大马路旁的当地活动中心广场,边上有一座别致、充满历史感的茅草高架屋(后来问人才知道那是这部落的青年集会所),熊熊的火堆在广场中央闪闪发光,场边上几个穿着美丽的传统服饰,头戴好几个花环的老人坐在椅子上庄严地唱着传统古曲,另外有几个也是穿美丽服饰的中年男女,围绕火堆,专注地踏着缓慢的舞步。我倚着广场外围的水泥竹栏杆痴迷地欣赏着,享受宛如天籁的歌声,与幽静的舞步……。
询问场边一位穿着传统服装的青年,原来这是部落的年度庆典,才刚开始,所以唱歌跳舞的人数很少,他说越夜越美丽,全部落的男女老少都出来跳舞。果然,陆续有着传统服饰的男女老少逐渐加入,两个小时之后,广场中央已经有四、五十人在唱歌、跳舞。
好美的夜晚。
隔天晚上,即元旦前夕,一年的最后一个夜晚,剧场有位新认识的台东朋友说我昨晚看跳舞的那个部落有一场跨年传统歌舞晚会,她要去参加,问我想不想一起骑机车去?经历过昨晚美好的一夜,我立即跨上我的摩托车,随她飞驰而去。
对于爱情,我有一个好朋友超坚持一定要「偶然」认识的男生她才要,甚至我们要介绍一位优质男给她的时候,都是苦心安排她们在山中「偶遇」的,当然最后还是被她识破而没能开花结果。我对于所谓「偶然」认识而相恋的事情都视为神话,尤其自己多年来也一直幻想在旅行的火车上、在出远门的国光号上、在浪漫的咖啡馆里,「偶然」地遇上一位相谈甚欢的男人,然后坠入爱河…… 这种爱情却从来没在我身上或好朋友身上发生过。所以我觉得这种「偶然相遇、相恋的故事」只是神话而已。
没料到,当我骑着摩托车前往那个部落找寻一场跨年晚会的时候,「偶然的神话」即将活生生地降临在我的身上。
我随台东友人骑着摩托车像无头苍蝇一般在那部落的每一条巷子里穿梭,怎么找都找不到、问不到有跨年晚会,原本两人都想放弃了,恰巧来到一家灯火通明的「羊肉炉馆」,想说再问最后一次。可亲的女老板,指着在场唯一的一桌客人─两个穿着传统服饰的男人说:「问他们俩个兄弟吧!」一个清瘦微醺欲睡,一个高壮笑容满面。他们说今晚没有跨年晚会,倒是再晚一点,会有一场青年男子通宵「报佳音」的活动,他们可以带我们去看。朋友说既然没有跨年晚会,「报佳音」活动也是可以,我是甚么活动都好奇。我们就留下来与这两兄弟聊天,等待去参加报佳音活动。
高壮的是哥哥,他很会开玩笑,初识的陌生氛围,不久就一扫而光,笑声不断。已经微醺的是弟弟,他偶而擡起头问我朋友:「妳的头发怎么那么短,好像男生?」(剧场朋友她剪了一个平头);又转头问我:「妳有心事吗?妳好像很想睡觉的样子!」(昨天观看他们部落的歌舞晚会太晚回家,以至睡眠不足)和他们谈笑了一个小时之后,要去看报佳音,临上车时,弟弟拿了两个美丽的丝袜花环戴在我们头上,哥哥笑着对我的朋友说:「对不起,妳这一顶是我妈妈的,不能送人。」我朋友拿下花环还给他,我也赶紧拿下花环,他却摇摇手说:「那是我老弟的花环,可以送给妳的啦。」
清醒的哥哥坐我朋友的摩托车,我载的是微醺的弟弟,两台机车一起出发找寻报佳音的队伍。当我的摩托车穿梭在部落黑暗的小巷里,这个微醉男子的双手从头到尾都是握着机车尾的扶手架。不久,我们寻着歌声,找到一群穿着鲜艳美丽传统服饰的年轻男孩。
微醉的弟弟说:「我们的报佳音,就是一年的最后一天,一群青年男子要到每一家每一户门前去唱歌,告诉他们,春天快来了,请把过去一年的辛劳、悲伤都忘记,以新的心情来迎接春天吧!然后主人将门打开,报佳音的男子们边唱歌边冲进去屋里,开始跳舞、唱歌。」我问为何要用冲的进去,而不是走进去?他说:「冲进去跳舞是为这家人『驱魔』,借此把屋中旧的不好氛围赶走。」
好美丽感人的习俗。我们站在门外看,当青年们唱完歌、跳完舞,主人家便献上小米酒、糖果与饼干慰劳这群带来新气息的年轻人。我们跟随这些年轻人,一家接着一家去报佳音。偶尔有主人家看到我们这两个在一旁纯享受的异族好奇女子,也会倒一杯小米酒给我们喝。在这种美丽神圣的氛围下,觉得这酒特别的香醇好喝。我们就这样享受,跟随这群青春洋溢的天使们报佳音了快半个部落,直到深夜,才在一阵一阵幽远的臀铃声中离去(这部落的男性传统服饰都会在臀部配戴一条美丽的横串铜铃,走起路来,随着屁股的摇动,便会发出脆亮的铜铃声响)。
那一夜,我从那两兄弟身上获得好多好多的欢笑,甚至得到一顶特有的「丝袜花环」(以丝袜做成花朵串成的花环,后来一位台东原住民朋友说这是那个部落很珍贵的传统饰品),我很感谢他们。
半个月之后,我在剧团有一出小戏要在海边演出,一天晚上,剧场的课结束之后,我带了一张谢卡去部落,想邀请他们来看戏。一骑到部落,恍然想起我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家在哪里?只好去第一次见到他们的那一家羊肉炉店询问,老板说他们住在另一条巷子底。走到那条巷子,没路灯,乌漆嘛黑,不时又传出狗叫声,心里升起一阵恐惧,我是从小就怕狗的那款无胆的人。想说放弃走人,可是又真的很想当面感谢他们。无法做出决定,便呆呆伫立在原地。不久,隔壁巷子走出来一位小男孩(大约十岁),乌噜噜的大眼睛望着我。我走过去问他:「有一对兄弟住在巷底,是吗?」他点点头,我又说巷子很黑,又有狗叫声,我很害怕,可否请他陪我ㄧ起去。他说好。这小孩是能涵容有恐惧心的大人,真感激他。
小男孩陪我走进漆黑的小巷道,来到一栋很别致的平房前,长长的围墙,一个大庭院,很像我住的别墅,只是平房是旧式的砖瓦房。小男孩往屋子喊了一句原住民的话,不久,一位男子走出来,是弟弟。我谢过小男孩,看着他离去后,弟弟邀我到屋内坐。
家里只有他一人在,哥哥去大武工作了。他刚发生车祸脸部擦伤在家休养。清醒的他居然还记得我,我赶紧问说:「那你记得送了一顶花环给我?」他腼腆地笑着点头。我说了我的名字,也问了他的,他的原住民名字叫Hisu,是排骨的意思,因为小时候身材很瘦。他们的命名真有个别性。我说明来意,并将谢卡送给他,以夜深不便久留,没有多谈甚么就离开了。
隔天傍晚,我带了一个大苹果去部落,想慰问一下受伤的H。H的母亲在家,她要H带我去部落附近走走。H骑摩托车带我到部落外环的一条宽广却干涸的只剩小细流水的大河,河边上有一座水泥大河堤,我们坐上河堤聊天。
H大我两岁,然而才三十二岁的他,却已经身经百战,高职毕业后到西部工作,做过很多行业,鞋工厂磨鞋、电视场务、米厂开货车,到最后开吊车。开吊车的薪资很高,做了两年,因会计卷走公款,吊车公司倒闭,他便回到东部的原乡部落。目前与哥哥一起在大武火车站的穴道里做版模工,工作很辛苦,但不得不作。
H的父亲是从中国大陆跟随国民党政府来台湾的新住民(外省人)军人,驻防在恒春,中年时经人介绍娶了台东的原住民女生(H的母亲),生了二个儿子、三个女儿,H排行老幺。他们在恒春眷村出生长大,等到H小学三年级时,父亲退伍,全家迁到母亲台东的原乡部落,开了一家馒头、包子店。母亲是部落里的「传统服饰达人」,传统服饰的缝制、十字绣,手艺绝佳,还有缝制各式各样大、小的十字绣背包。父亲几年前因病去世,H说他很想念父亲,生平第一次写信便是当兵时写给父亲的。原本他从小的梦想是要继承父亲的志业,当个职业空军飞官,可惜长大无法如愿,提早进入社会工作。
听完H的成长故事,我觉得他满诚恳,尤其他说话的语调有一种特别的温柔,和他聊天很舒服。我也打开心房说了一些自己的事情。他一听说我正在找寻台东独特餐厅,显得很有兴趣,说他有一位特殊的亲戚在东海岸的兴荣村山上经营一家小餐厅,自己养山鸡,最有特色的菜肴便是桶子鸡,问我想不想去访谈他们?
「为何说是特殊的亲戚?」我问。
「他是大我十岁的表哥,年轻时到马祖当兵,退伍回来,人变得很安静。听老人家传说,他的性情原本很活泼,因为当兵发生事情才变了。他是去马祖当兵,连上的阿兵哥每天从早到晚守着碉堡,他负责通讯的,到岛上各碉堡巡回维修通讯器材,所以和连上的阿兵哥算都很熟悉,又因是原住民,性情乐观、热情,同袍放假时都很喜欢找他聊天、出游。一般男生不喜欢去艰困的外岛当兵,他却当得颇愉快。不料,在他剩下一个月就要退伍时,却发生一件改变他命运的事情。有一个同连的汉人阿兵哥因为无法再忍受被老鸟凌霸,居然在夜晚守碉堡时拿枪射杀了三个同伴,再举枪打自己的头自杀。长官派他与几位同袍去整理现场,当他走进去碉堡时,看到骇人的景象,墙壁血迹四溅,四具尸体横躺在地上,尤其射杀人的阿兵哥最惨,整个脑袋瓜都破碎了,他好想逃跑,但是不能,还是得收拾惨案现场。最悲惨的是他还被长官任命携带射杀人的阿兵哥的骨灰回台湾交给这位阿兵哥的父母。这对父母接到儿子的骨灰时哭得非常惨烈。一个月后他退伍回到故乡,性格却变了,很安静,也不想再去西部工作。后来跟同族的女孩结婚之后,就离开部落搬到郡界山上养鸡。
「我表哥山上的家风景很漂亮,去年,他最小的弟弟(即是H的表弟)在西部当板模工脚受伤回到台东,表哥便在住家附近又盖了一间房子让他小弟经营餐厅,专做一种原住民草药烤的桶子鸡,很受欢迎。我去问一下小表弟要不要看看妳,给妳访谈?」H主动要帮我,我也大方接受。
不久之后,H回复说表弟愿意接受我的采访。H没有汽车,我们骑着我的机车去东海岸兴荣部落的山上。
东海岸山上的风景果然很棒而且独特,房子位于山腰上,面对太平洋大海。在山上看海有一种特殊的感受。平常在台东海边公园看海,觉得海好近,好亲切。但是站在山上餐厅庭院看海,眼前是一片宽广无限的海平面,清楚的感觉到陆地是被大海包围着,感受到台湾真的是位于大海上的一座小岛。从山上看海,更能感受到海洋、岛屿共同依存着,辽阔、巨大的海洋,围护着小小岛屿,以及生活在小岛上的人们。
这次的拜访不仅让我完成了第一篇介绍餐厅的文章,也促成了H与我的恋情。H的性情温柔中带有忧郁,忧郁中又带有原住民男人的幽默,就是这种性格吸引着我。他说:「XX姊是我无法离婚的女人。」他会称呼她母亲为姊姊以示母子的亲密;或打电话时,他会问我:「妳今天心情美不美丽?」另外,他有时会以一种很独特的表达方式说明他对我的重视,例如他会说:「我知道妳很注重感觉,可是我感觉不到妳的感觉,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决定接受他的追求,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我对男人很少会主动打开心里说内心话,而H却是我愿意主动对他述说内心事的第一个男人。
我们第一次正式约会是到他家附近的面店吃午餐,他请我吃牛面。饭后他骑着妈妈的轻型机车带我到部落外环的大水浚,很开心地介绍说他们小时候夏天如何在这个大水浚游泳嬉戏玩耍。又带我到他国中母校,说读书时有一群死党男同学,会在讲台下放一面镜子偷看女老师的内裤,以及下课后跑到学校后面的山丘上尿尿比赛,看谁尿的最远。我才知道国中男生会做这些好笑的顽皮事。他又带我走到学校旁边的棒球场,说他心情不好时,晚上会偷偷爬进来棒球场,躺在看台上,仰望星空,沉淀心情。
快近黄昏时,H载我到第一次谈话的大河堤,这次没坐到河堤上,他带我躺在河堤的斜坡上看天空的云。他说小学的时候,很爱玩,不喜欢读书,考试常常不及格,妈妈会打他,每每发成绩单时,他不想回家就会留在学校,跑到操场,躺在草坪上看天空的云。
我望着天空里大片大片的白云,脑袋瓜随着H的话语,幻想着一个顽皮小男孩背著书包躺在操场看望天空的景象。
「好奇妙,认识妳之后,我变得很爱讲小时候的事情。」H温柔喜悦的声音在我耳边呢喃着。
「真的喔!」我轻声地回应他。
两人静静地望着天空的云,不久,H的身体逐渐靠近我,我眼前的天空白云变成他的一双大眼睛,他闭上眼睛,头缓缓下降,我也闭上眼睛(好奇怪,就是反射性地合上双眼),感觉他的唇贴近我的唇,轻触、湿软、热温、吸、允、舔、卷、转、入….。
这是我的初吻。
偶尔张开眼睛,望向天空,天空里的大片大片白云,变成波状云层,有如波涛汹涌。
偶尔张开眼睛,望向天空,波涛汹涌的云层,变成长条长条的云层。
偶尔张开眼睛,望向天空,长条云层,变成细碎的小云片。
偶尔张开眼睛,望向天空,湛蓝的晴空,换上橘红色的彩霞天幕…..
这是我的初吻,河堤斜坡上,长长长长的吻…..。
认识一个人,要多久就会喜欢上他?恋爱中的人,要谈了多久才能上床?
有一个朋友说她与一位男孩子见面第二次就上床,问我这样会不会很夸张?
「真实最重要,如果妳真的感觉想跟他做爱,见面次数不是关键;有的人,妳可能见过一万次了,也对他没感觉。」我说。
与H谈恋爱,两人都不是一见钟情。他第一次在羊肉炉见到我朋友那平头的发型,觉得太前卫了,对我们俩个女生没有好感。第二次见面,夜晚我送谢卡到部落给他们兄弟时,他吓一跳,怎么这女孩敢晚上一个人到部落找他们?第三次见面,我送苹果去看他,他满感动的;他母亲要他带我去走走,我们到河堤散步时,他居然一直讲话。这不像平常的他,平日的他喜欢安静,不是多话的人,尤其对陌生人更是很少主动说话。我第一次在羊肉炉见到他们兄弟俩,对他哥哥比较有印象,很健谈,很幽默,而对于H只觉得他满绅士风度如此而已。第二次到他家,见到他车祸脸挟擦伤,有点同情他。第三次在河堤聊天,觉得他是个诚恳、温柔的人。
谈恋爱,感觉到喜欢一个人,身体自然就会想要靠过去,牵牵手、搂搂腰、接个吻、拥抱一下,都是随时随地自然产生的渴望。
很奇妙,与H第一次做爱时,根本没时间笑场,以前阅读过的性书籍、与访问朋友的实务经验立即运用上场。相恋十天之后,他生日,我邀请他来我住的「别墅」吃饭。我特别看食谱煮了一顿烛光晚餐。吃完饭,两人到和室间听音乐、聊天,聊没多久两人就「动舌动手动脚」,身体纠缠在一起。我好投入,享受身体被抚摸、被触动的愉悦,享受感官被疼爱的欣喜;我也希望H享受到与我一样的喜悦,使出以前从性爱书籍学到的技巧,吻遍他全身每一吋肌肤。整个做爱过程,我专心致志,完全没有笑场,只有付出与享受。做完时,我趴在H的身上,肌肤贴着肌肤、呼吸随着呼吸,两具赤裸的身体一上一下律动,感觉两人融合在一起。
与H谈恋爱之后,发现我喜欢做爱,卸除所有的服饰,以最原始的样貌相待,肌肤对肌肤、口唇对口唇、呼吸对呼吸,人与人之间,居然可以去除语言之后,如此贴近、融合,毫无距离….真是不可思议;而且这是与一位相识才不到两个月的男人,居然可以相处的如此愉悦快乐,想到我与父母一起生活三十年了都没有过这种浓烈的愉快感。真正见识到邱比特的爱情魔箭,凡人难抵抗。更是彻底明了了我那所谓想开发身体的性潜能计划的第一次性经验,根本就不是做爱。
H的背部皮肤摸起来好舒服、好享受,我问为何他的皮肤如此光滑、细嫩?他说每天洗澡完都会抹乳液。
自此,我也开始每天洗完澡就抹乳液,希望H也能享受到我滑嫩的皮肤的舒适感。
后来我和H发展出「共浴」的前戏。
有一回,H休假两天到我住的别墅过夜,隔天一早我外出工作,他在别墅休息。傍晚,我一回来,感觉客厅地板特别干净,问他发生甚么事了?他邀功地说他回家向妈妈借吸尘器来打扫,所有地板都先吸过再用抹布擦。我开心地赏他一个吻,然后说想先洗个澡,再去煮饭犒赏他。我进到浴室,刚打湿身体,他也进来,说:「一起洗」。刚开始我有点不好意思,从来没有和别人一起洗澡过,只有小时候会与姊姊一起洗澡玩水。H要我背对着他,他帮我搓背。真的好舒服,顶级享受啊!不过背搓一搓之后,就不只是搓背而已,他还帮我搓洗全身,我也以相同方式回应他,两人满身是泡沫。当身体有泡沫时,肌肤更加滑嫩,触摸起来真是棒得不得了。两人洗完澡自然而然就「进洞房」,经历了一个香喷喷的爱之旅。
从此之后,我们俩人都喜欢「共浴」,彼此帮忙洗背、泡沫全身按摩,真是舒服极了。以前有些上班族朋友喜欢去洗SPA,我都会揶揄她们是「伪贵妇」,现在终于知道SPA是身体的解压,难怪对於单身上班女人而言,即使昂贵,还是值得,因为真的太舒服了。我迷恋上「共浴」,后来回到台北,与女性友人去泡温泉(裸汤)时,要入汤汁前的清洁身体步骤,我建议大家彼此帮忙搓洗背部,她们都觉得这样真的好舒服。
与H共浴的经验,也让我体会到「先洗澡再做爱」是我喜欢的方式,最好再刷个牙,那真是人间极品啊。我觉得性器官不应只限于「阴茎、睾丸、阴道、阴唇、阴蒂」,与H的性爱经验,我们俩人都喜欢口交、抚摸,体会到「手指、口唇」是绝佳的性爱器官。洗澡、刷牙是我和他做爱的前戏的前戏活动。
我是个好奇宝宝,对于H的身体充满好奇。H有着一个清瞿的脸庞,因此刚认识他时,以为他的体格一定也是清瘦;谁知,等相恋之后,当他脱光衣服,才发现他原始的身材居然是结实,美丽的。太教人喜欢了。做爱的过程中,我不喜欢黑暗,要打开所有的灯光,这样当我想停下来欣赏H的身材时,才能尽情地观赏,真的好美。尤其他的屁股,美得不得了。星座书上说天蝎的男人有一个翘而美的臀部,然而双鱼座的H的屁股一样是翘而美。偶尔他会来我的别墅过夜,长久以来我习惯独睡,与他共眠的夜晚,总是他先睡着,我还在一旁看书。他习惯裸睡,当他翻身趴睡时,我就放下书,关灯,随着他趴睡,把手掌放在他的屁股上,慢慢入睡。
H的身体,除了屁股吸引我之外,还有「它」,也令人着迷。有一次他休假,晚上来我住的别墅过夜,我们在卧室里作完第一回合之后,躺在床上盖着被子,边休息边聊天,谈我们相识的过程,两人充满情意,棉被下,他的手握着我的手去摸他的阴茎,说:「它又升旗了。」
我掀开棉被,低头专注地看,H的阴茎成七十五度角全然挺直,龟头像养份奇佳、形状饱满的香菇头,生气盎然直挺的海绵柱状体,布满粗细不一的血管纹路,有如美丽图腾;海绵体的最底方是两颗温软的「蛋蛋」。阴茎的整体造型真像一件完美的雕塑作品。
「妳在干嘛?都看呆了。」H问。
「看它啊!好美的艺术品。」我擡起头,张大眼睛,告诉他我的大发现。
「是吗?它很好看吗?」他也低头看「它」。
「是啊!」我猛点头。
「我从来不知道它是漂亮的,只觉得它不受我大脑控制,好像是它里面住着别的主人。」他脸红了说。
我觉得阴茎的勃起是慢慢纾醒,最后,挺直,如一座美丽的雕像,令人激赏;软下去的时候是渐渐睡着,柔软随性,可随意摇动,左右自如摆荡,还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奇妙的器官。当然还有那两粒可爱到舍不得吞下去的「睾丸蛋蛋」,我喜欢把它们放到我的手心上,再用手指轻轻柔柔地覆盖,感受蛋蛋里面成千上万的生命来源主角之一(精子),在生长、游动。真是神奇啊。
想想我三十岁的生命,有做什么事情,是心悦诚服、专心致志、心无罣碍、坚信不移,长达两个小时之久?
只有做爱这档事情。
我喜欢与自己喜欢的人做爱,过程中,我的身体全心投入对方的身体,我的心灵全力以赴感受自己的、对方的感官的颤冽气动。
我喜欢与自己喜欢的人做爱,过程中,所有人世间的忧愁、烦恼、疑惑、焦虑、愤怒、忌妒、哀伤全都消失不见。
我喜欢做爱,过程中,只有此时刻,只有喜悦,只有欢愉。生命的不确定感,在这两个小时之中,短暂消散了。
我喜欢做爱,原始的身体面对原始的身体,坦然相待,高潮时,有霎那间的「心‧静」。
我喜欢做爱,希望到六、七十岁时,依旧〝性致〞满溢。
我喜欢做爱,希望死的时候,墓志铭写着:「这个女人是做爱做到死的。」
我受教育过程,无论是在家庭、各级学校,父母、兄姊、师长、友人等都没有人直接与我讨论「性」的议题,当然我自己也没好学主动求教,总而言之,大家都不开口谈性。大学毕业,出社会工作,只有过一位朋友说她结婚时,有个老师送了她一套「如何有美满的性生活」的书,她觉得很重要,说等我结婚时要送我ㄧ套。
后来有机缘被一位热衷妇女运动的朋友拉去听了几场所谓的「『性』平等课程」,大家公开的谈性议题。上课的老师说,中国古代的父权社会赞扬有钱有势的妻妾如云的西门庆,而贬抑因婚姻不幸而迷恋小叔的潘金莲;即使到了现代化的台湾社会,多数人依旧是羡慕极了某位有钱有权的大企业老人在爱妻死后娶了年轻貌美的太太,也不看好女大男小的某影歌星两人的爱情,媒体称其为「不被看好的相差十二岁的姊弟恋」。男大女小的恋情被视为正常,没有人会说这是「兄妹恋」,而女大男小就被视为不正常,被冠上「姊弟恋」的标签。这种对男女婚姻的不平等的态度,其重点不在精神上的爱情,而是在对男女身体感官上的「性」思维的不平等。男性迷恋比他年轻的女性身体,台湾甚至还有俗语说:『吃幼齿,顾眼睛。』
老师还说,虽然台湾社会受女性主义的启蒙,法律都通过性别平等教育法与性别平等工作法,看似男女平等,然而在「性」上还是大大的不平等。有性意识自主的潘金莲就被歧视为「红杏出墙」、「好色女」;与已婚男子相恋的女性就被标签为破坏别人家庭的「狐狸精」、「小三」。青少男传看色情书籍、偷看A片都被视为对性的好奇;青少女看罗曼史,则被视为对爱情的渴望。男性被塑造成可以有性无爱,而女性被塑造成有爱才有性。现代的父母、老师会鼓励男女平等追寻自我潜能,但是没有人会鼓励孩子、学生去发现自己的性潜能。自我潜能好像是天大的可贵,让人生活充满善性,而性潜能却如恶大罪极的黑渊,没有长辈会鼓励孩子用心地去发展自己的性潜能,尤其是不鼓励女孩子去探索自己的性潜能,深怕女孩子一尝到性的美好就会变成好色的「潘金莲」这种魔蝎女子,吸干男子的精力。
之后我自己接触到印度哲人奥修的书籍,在他眼中「性潜能」是超大的生命能量。然而东西方的社会有很多人不能接受奥修的思维,以为奥修鼓励人只重视性。说实话,等我有了性经验之后,我完全不能理解「重视性」有什么不好?「性」是如此的美好、给人能量,为什么不重视它呢?为什么不与孩子、学生谈性的美好?
我喜欢与H做爱,很享受,我希望他也能充分享受,便对他上了一些性爱平等的「课程」─我拿文章给他看,然后讨论。有一回我拿了一篇〈交媾不是女人的性高潮〉给他阅读。文中主要是告诉男人,不要误以为女生喜欢像A片中男性生殖器进入女性阴道时的持续抽动。抽动太快、太久,女生的阴道会不舒服。他看完文章,我请他伸出右手的食指,然后我用手掌握住它,轻轻地搓揉,问他感觉如何?H说满舒服;然后我越来越快速搓揉他的食指,并加了一点力道,他立即皱起眉头将手指抽出我掌中,说:「够了,够了,很痛ㄟ。我暸妳的意思了。」聪明的H,打破A片给他的迷失。
可能之前上了一些性平的课程,以及自己也阅读一些性知识的书籍,又向一些已婚朋友讨教实战经验,与H做爱时,我不会有男主动、女被动;男强壮、女羞涩的不平等的性观念。我觉得做爱时,双方(不是只指异性恋的女、男而已,包含同志、跨性别的人)都应该享受到性的美好,而不是一方服伺另一方。与H的性关系很自在,很美丽,充满能量。
与H做爱,我发现到我非常喜欢「吼叫」。在做爱的过程里,有时候身体感官激昂、感动的感觉很强,自然而然想叫出来,嘶吼的声音充满做爱的空间,有一种充实且完整的Fu。做爱,不是只有两个人的身体,而是包含整个周遭的环境空间。可惜在我住的别墅两边都有住家,想吼叫时,都得忍耐,憋着不要叫太大声,若是憋不住了,就咬着被单叫。
有时候在周末我们会选一家位在郊区的摩铁过一宿,便可以尽情吼叫(我自以为旅馆的隔间效果会比较好)。有一回,我与H在知本温泉附近一家摩铁过夜,两人先一起洗个香喷喷、热腾腾的温泉浴,洗完,回到床上,一张大铁床。我们俩人在铁床上尽情翻滚、抚摸。后来H躺平在床上,我在上方。当我充满能量的时候,喜欢在上的感觉,可以有自主的节奏性。进入他身体之后,我的上半身慢慢上上下下,接着前后摇摆,闭上眼睛,双手握住床架,渐渐加快摆动的速度,整个铁床都在摇动,感觉自己像是正在草原里,立在马背上,急速奔驰着的女骑士。大声地叫出来,ㄏㄛ、ㄏ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