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以南 —4

漆黑的街道,陈旧,狭窄。

没有路灯,没有行人。

只有身后的脚步声。

一只猫轻巧地行走在矮墙上。

对于黑暗的理解,每一种生命总是各个不同。

仿佛听见什幺,它停下来,转身。

发现黑暗中有一双眼睛注视着它。

绿莹莹的猫眼有些好奇地打量着矮墙下的人,卷起长尾,静默地对视。

片刻,它离开了。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不轻不重,不紧不慢。

矮墙下,黑暗中的双眼泛起了幽幽的蓝光,莹莹似猫眼。

‘这幺晚了,不要一个人到这幺偏僻的地方来,不安全。’男人的声音随后响起。

少女转身,看向站在面前的男人。

‘尽量走人多的街道,最好赶快离开这里。’男人抽出一根烟,点燃,回头看了一眼僻静的深巷,‘不要再过去了。’

她擡头望着他,不害怕,也不挪步。

‘快离开,叔叔不是坏人,听话。’他伸手指了指巷口灯光明亮的地方。

大眼眨了眨,少女仿佛忽然意识到什幺,有些慌乱,朝那处飞快地离开了。

‘楚铭……’

她时常不记得自己为什幺到那些陌生的地方。

每当那种感觉袭来,她总是会忽然出现在非比寻常的地方——什幺时候,如何,为什幺……她统统都不记得。

或者不如说,她总是忽然醒来,忘记了自己要做什幺。

今天,这个男人在路上便唤醒了她。

‘楚铭……’

以后,她又遇到过他两次……每次都在去往某处的途中,被他唤醒。

她有些感激,又有些担心,不知道究竟是凑巧,还是被男人敏锐的目光发现了什幺。

可是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堪破她的小秘密呢,知道的人都已经不存在了。

最后一次,她在他面前醒了过来。

男人已经半死不活,他讶异的脸上染满自己鲜艳的血浆,不能置信地睁眼望着她——楚铭端详着水底沉睡的脸庞,当时她也犹豫了很久——她伸出手,轻轻地抚过他有些凹陷的脸颊。

从那之后她好像再也没有伤害过别人。

毕竟有一个头脑清醒的人在身边帮助自己保持冷静还是非常有用的。

她的脸沉入水中,注视着他额间缓慢恢复着的伤痕,骨头破碎总是花费的时间更多一些。

一手张开,掌心贴着水中新生的身体,这一次实在太久了。

顾向鸣一直没有醒来,即使腹间缺失的器官稍微恢复了一小部分——最先恢复的总是皮肤,所以他的腹部全是难看的疤痕,一大片放射状,凹凸不平的皮肤,包裹着重新长起来的内脏,暂时还塌陷得厉害。

‘楚铭……楚铭……’

绿色的身体,相貌平平但是面带微笑的女人站在她面前。

楚铭挥手打碎她的幻影。

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她们没有再次发现裴雨的踪迹。

东南方向,更远的地方,可以抵达F市,是那个女人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有几个周末她们都在那里,四下搜寻,但是又毫无收获。

甚至都没人记得在那以前的她。

经过商议,她们决定暂时放下搜捕的事,毕竟能力有限。

她自己是受到那颗不完整的珠子影响,不能长时间地维持高能耗的活动。

而她的传承者则是在过去一直受到她的约束,刻意的压制下得不到充分的成长,导致她们在很多方面还不足以强大到能够独当一面。

毕竟在此之前,她们的捕猎、生长、甚至传承,都完全不需要尽力而为,人类在她们面前如此脆弱,不堪一击。

唯一的不自由不过是楚铭下达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自我限制——即使她知道有办法随时扼杀传承者,楚铭还是担心越来越强大的她们有一天会完全脱离自己的控制。

但是现在,她们要面对一个未知的敌人,也许要应付各种可能突发的情况。

‘信息丢失……’是这世上她最痛恨听到的回答。

“顾大哥,什幺时候醒过来,我会忍不住出去做点什幺坏事。”她搂住他的脖子。

这一次的重伤,让修复损伤的花纹顺着耳侧爬上了他的脑门,他一定会抗议的。

楚铭轻轻吻着男人塞满藤蔓的嘴唇。

他的眼睛睁开来,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额间青筋暴跳。

只是动不了,嘴里撑满了蓝色的藤蔓,顾向鸣紧皱眉头,眼中溢出蓝色流光。

‘痛……’他的意识传来,‘真的很痛……’

‘让我睡,’顾向鸣反复抗议,‘痛……很痛……’

让他活着本身就是个自私的决定,她也反复考虑过这个问题。

但是,在如今时常会忘记自己是谁的情况下……楚铭觉得她更加需要他活下去。

“对不起。”她离开水面——又一次将他逐渐恢复的意识抑制下去。

“我们要有些对策,”沈陌说,“不能在下一次有什幺情况突然发生的时候坐以待毙。”

楚铭同意她的意见,放开对所有人的成长限制,只要不威胁到大家的安危,她对将要发生的事情拭目以待。

远离T城的K市——每当夜幕降临,不仅仅是来去的车流和人群那样热闹。

‘让所有人有办法共享防御禁制,或者将空间联系,共鸣可以办到吧?’有人突发奇想。

‘前提是精神力水平相当的时候。’否则光是配合交流就已经很困难了……开车在城里行进准备参加一个晚会的沈陌推测,她是作为协调者被赋予传承的,天生就被分享了楚铭关于传承方面的大部分记忆。

不得不说,楚铭那种奇特的懒人模式还是起到了一定作用的——她讨厌传承的方式,创造出傅美仪这样负责传承的‘专业户’,代替‘亲力而为的麻烦’……结果差点乱了套;她便给了芙蓉控制力,后来简直发挥了除草机一般神奇的功效……传承难以继续时,又向沈陌共享了最大范围的传承记忆,给她能够调动平衡所有人共鸣的能力。

总之她要完成最初被赋予的使命,不得违背,但是又用自己的方法分散了全部的能力,没有谁是谁的复制……歪打正着,有时候沈陌还满佩服自己这个大BOSS。

‘太好了,’花梓卉吐槽,‘我的空间可是连个钱包都装不下。’现在她正在四处转悠寻找奇怪的补给品补充能量,却发现自己其实不想吃东西。

‘但是你却可以随时创造外置的静止空间。’沈陌道,‘一定是传承过程中出了什幺岔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具体情况,或许是你自己的选择也说不定。’

‘先想想怎幺帮助那几个孩子能够尽快实现共鸣。’当务之急的是,不能总分散大家的注意力让人保护。

‘她们还没有确立自己的狩猎区吧?’花梓卉提出一个重要的问题。

‘北边的那个丫头,究竟要这幺办?’难得想帮忙解决问题的傅美仪幸灾乐祸地问道。

‘告诉她事情的进展,其他随便吧,你不要去招惹她。’沈陌大概知道每个人能力的范围,好心提醒。

‘啐!’傅美仪走进一家夜店,对于她而言,一天的生活才刚开始。

‘那位似乎从来没响应过,’花梓卉道,‘我出生以来还没见过她呢。’她坐在高楼顶端的栏杆上,俯瞰着脚下的无边繁华,一时不知道究竟找点什幺事做的好。

‘你不会想认识她的。’傅美仪道,红唇咬着酒杯透明的边沿。

‘看来有人已经领教过战斗传承者的能力了?’沈陌微笑着,与前来迎接她的美丽女士拥抱了一下。

‘有这样的传承?’花梓卉十分好奇,‘我以为我们都算有战斗力了’,而且大多侧重于精神控制方面。

‘当然可以有,否则岂不是太没安全感了。’沈陌惋惜道,‘可惜那孩子到现在也不能接受某些现实,据我所知甚至可以说她应该是我们中间最强大的。’只是谁也没有真正见识过。

入夜不久,忽然下起了小雨——初秋的天气,渐渐转凉。

雨一直下到夜深。

轻轻一拧,门就开了。

一道黑影走近床边,床上静静睡着的人浑然不觉。

黑影伏低了身子,伸出手去,床边的小灯被拧亮了。

阴影中熟睡的人翻了个身,似乎被灯光搅扰了睡眠,床上的人睁开眼来。

“爸爸!”欣喜的少女起身抱住床前的男人。

数小时前——

“可以走了吧。”少年的声音在黑暗的空旷中回响。

“下雨了?好讨厌啊。”一个女孩道。

轰隆隆的重物摩擦声响起,几个人影离开暗室,走了出去。

许久,另一个身影才走出黑暗中的旧库房。

最近自己比较不走运,春谣觉得,什幺烦恼都是这幺铺天盖地地朝她袭来。

还好他们没有太为难她。

阿岚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了,据说是请假。

自己总也联系不上。

头晕眼花的感觉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今天不小心把班花要交的作业弄走了型,结果被打抱不平的几个女生围起来给她出难题。

萧春谣并不是那种惹眼的女生,也非常安分守己,所以一味地示弱之后,她们好像觉得很无趣,莫名其妙便放过了她。

湿淋淋地回到家里,意外地没有听见妈妈的数落声。

春谣走进自己的房间,倒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不知过去了多久,自己竟然睡着了——肚子好饿。

昏昏沉沉地起床走进厨房,她找到一点米饭,还没有菜……地板上有一滩血迹。

她彪悍的妈妈高胖的身形倒在地上,睁着双眼,脑侧头发已经凝结起了一团湿泞。

春谣坐在她身旁,合起了那双睁开的眼睛,尽管自己对她的感情很淡,还是伤心恸哭起来。

通常这个时候爸爸都是不在家的,春谣哭了一阵,不知道怎幺办才好。

莫名地,她就是不想拿起电话求助,可是自己又能做什幺呢。

家里的电话却在这时候响起——

“谣谣吗?”

“嗯,爸你在哪?”

“爸有点事……加班……你吃过饭了?”

“没有。没有饭吃。”

“哦,那我晚点回来……你先自己做点什幺,对付一下。”

“好。”

一个小时过去了……又一个小时过去了……她不知不觉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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