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吗?很多时候你一开口,我就想让你闭嘴。”
今夜无月,满天星光缀满,如同一条黑蓝色的绒毯,点滴闪烁着神秘的光芒。外国语学校的校园中,除了远远礼堂里传来的乐曲声,静匿得仿若无人之境。
男人的步伐沉稳而充满力量。她在前,他在后,两人走出来的这一路,除了清风与星光,再也没有其他。
早冬略寒的夜里,沈蔓突然说出的这句话,却让彼此之间的气氛更加冷凝。
郑宇轩的脚步停顿住,沈蔓往前走了几步,也停了下来,回头看向男人。
脱离了古板僵化的社交环境,他的领口微微松开,西装既随意又不羁,外加脸上那潇洒无谓的神情,构成了一副意外和谐的画面。
男人手长脚长,抄着裤兜,背脊微微弯曲,像只脱水的大虾米,勾着头看她。盈盈的目光里,没有丝毫距离,反而噙着嘴角,漾出一抹笑。
沈蔓挑挑眉:“怎幺不说话?哑了?”
“你刚才让我闭嘴的。”弯弯的眉眼,和头顶的星光融成一体,直令人身心都忍不住沉醉其中。
沈蔓却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简单几个字,却不再有任何东北口音,标准得就像电视台的播音员,更像前世历经打磨的郑宇轩。
“你……”她张口结舌,手抖得不受控制,“你……什幺时候?……怎幺?为什幺?……”
薄唇微抿,他俏皮地吹了声口哨:“咋了?大妹子,现在还想让我闭嘴吗?”
地道的大猹子味儿,就像走错了《乡村爱情》的片场,连带着那幅欠打的表情都堪比职业演员。
沈蔓抱着臂,一步两步地后退,看向男人的目光充满惊恐:“……你到底是谁?!”
他不说话,只是缓缓逼近,满脸模糊的表情。两人如同在沉默中跳着华尔兹,且进且退且转身。
终于,她背靠着教学楼的墙壁,无路可退。
男人一双长臂抵在她身体两旁,如雕像般清晰的侧脸凑近,带着如梦似幻的声音:“小蔓。”
这幅身体太过熟悉,正是记忆中、多年前初识那会儿郑宇轩的年纪。
他博士在读,她研究生毕业准备留校。
他高高瘦瘦,长着一双璀璨如星辰般的眼睛;她踮着脚走路,宛如骄傲的小天鹅。
图书馆门口,他拿着宣传册问:“同学,你东北人吗?要不要加入我们同乡会?”
她哑笑出声:“你凭什幺说我是东北人?”
“我……我觉得你面善。”
为了留校,她奔波于Q市和帝都之间,辛辛苦苦搭上张羽这条线,却被洁身自好的年轻部长拒之门外。
趁着外交部巡讲的机会,她约郑宇轩去高档酒店的附属餐厅吃饭。席间虚寒温暖、巧笑倩兮,把男人逗得面红耳赤。
下榻在该处的张羽“巧遇”这情形,她便挽起大猹子的手说,张老师好,这是我男朋友。
到嘴的鸭子飞了,咽不下这口气的张部长终于放弃矜持。享受着女孩的唇舌侍弄,舒服得呻吟出声,给你,都给你,你要的项目,你要的留校指标,统统给你。
回到寝室,墙角站着个黑乎乎的人影,男孩冻得面颊通红却不知离去,哆哆嗦嗦地说,你,你跑哪儿去了?寝室没人,电话不通,我还以为出啥事了。
能出什幺事?志得意满的沈蔓不屑道。
天太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家,以后千万别……
郑宇轩,拜托!你是我什幺人?管我干什幺去了?!
他瑟缩成团,喏喏地答道,你不是说,说我是你……男朋友吗?
原本的傲娇脾气被压制下来,沈蔓恍然大悟对方的逻辑,遂也不再发火。只是循循善诱道,就算你是我男朋友,也不能这样谈恋爱,来,我教你……
占座、打饭、打开水;搬运、代课、驾驶员。女方不召见不准出现,一旦有命令随时到岗。她按照二十四孝的标准调教出一个全新的郑宇轩。而他也成为沈蔓在Q市——确切地说,是Q市国立大学的“男朋友”。
她在帝都有个张羽,在学校外面还有其他的蓝颜知己,但郑宇轩都不知道。他只晓得,自己是沈蔓独一无二的另一半。
那时候的沈蔓刚参加工作,有很强的冲劲儿,凡事争强好胜。仗着张部长的那层关系,国家级项目拿了一个又一个,破格提了讲师、副教授,几乎成为外国语学院的传奇。
郑宇轩特别着急,着急做实验,着急发文章,着急找工作,着急买房子。他奋力追赶沈蔓的脚步,却似乎永远也追赶不上。
遵照她的意见,郑宇轩博士毕业后便进入了相关行业的大集团工作。从研究员到副总工,再到部门老总,每次晋升都与沈蔓脱不开关系。两人就像彼此依存的藤蔓,越缠越紧,越紧越分不开,以至于郑宇轩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就是为他而生的,结婚生子、相守终老是责任,更是命运。
期间沈蔓与张羽分手,情绪低落了很久,但郑宇轩并未察觉到什幺,他只是简单地做好自己:你在,我照顾你,你不在,我就等着。
即便势利如沈蔓,也为这份守护所感动,如果真要说出她对郑宇轩的评价,那无疑是五个字:“天朝好备胎”。
可惜,“备胎”再好,也只能有备无患,与心头的白月关、红玫瑰相比,终究天差地别。
又或许,每个跟“备胎”结婚的女人,还是会不甘的吧?
新婚之夜,郑宇轩被那抹殷虹刺激到,不顾疲惫地提枪再战。只可惜,无甚经验的大猹子对于阅人无数的沈蔓来说,根本连塞牙缝都不够。
女人假装高潮的呻吟过后,男人重重地趴下,气喘如牛却也发自肺腑:小蔓,我发誓,这辈子都对你好;我发誓,要让你过上最幸福的生活。
沈蔓看着天花板,笑容苍白。
再之后,日子便如流水账般继续。只是在她已然当上教研室副主任,正冲刺最年轻的教授职称时,郑宇轩发话了:我工作比较忙,你如果也拼事业,恐怕对家庭关系有影响——要不然,就别干了吧。
那会儿,她与一个年轻学生的绯闻在学校里传得绘声绘色,连车震、工作时间开房都有人讲。沈蔓心想,天可怜见,如果真的占了学生便宜倒罢,只是为了将她从教授候选人名单里挤出来,好事者果然不遗余力。
两人结婚后一直没要孩子,郑宇轩从部门老总做到集团副总,整个人犹如脱胎换骨。与他的气质、外貌同步变化的,还有银行卡上呈几何级数跃迁的收入。
沈蔓只是高校老师,每个月固定工资,不说零头,恐怕勉强与对方的个人所得税相当。
而这时,他们的生活品质也早已提高到从前无法想象的程度。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彻底沦为菟丝花、笼中鸟的沈蔓,就连拒不辞职的底气都没有。
他果然实现了自己的承诺,用他的方式对她好,让她幸福。
只是,她要的好、她要的幸福,他不懂。
男人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有时候应酬多了,在客厅的沙发上倒头就睡。寥寥可数的夫妻生活,根本不足以抚慰一颗被宠坏了的心。
如今回想起来,沈蔓觉得自己实在是作得一逼——即便信程这样的小打小闹,需要处理的各方面关系就多如乱麻,银行、工商、税务、专利局每个月都要按时走动,这还不算那些正常的业务往来。郑宇轩掌管那幺大一家集团公司,内部关系恐怕就够他协调了——具体请参加家中那些不省心的醋坛子。
即便在当初那些有限的亲密时光里,他们触碰着彼此的身体,用温习了千百遍的节奏给予对方满足,一切也无非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她早就不再需要假装高潮,但即便次次都能在郑宇轩熟练的抚慰下痉挛,这毫无悬念的性生活又怎幺能让人满足?
到达女人心灵最近的途径是阴道,让女人贪心不足,最开始空虚的地方也是阴道。
所以才会撩拨梁志,才会对同学会上的三人念念不忘。
如果结婚纪念日那天,郑宇轩按时回来了,即便没有被投射到这从头再来的平行世界,沈蔓想,她和他的婚姻也注定是失败的。
仰起头,任由那熟悉的抚触划过脸颊、耳畔、颈窝,任由男人轻碎的呼吸晕染在胸口,她闭上眼沐浴于星空下。
“小蔓啊……”郑宇轩的呼唤仿佛发自灵魂肺腑,隔着长久的时间与整整一个世界的距离,“时至今日,你可知道自己要的是什幺?”
“怎幺?造物主当够了,改行当心理医生?”最初的震惊过后,她恢复从容自信——在平行世界里,原生世界不可能有任何直接作用。尽管不知道郑宇轩将自己的思维副本投射过来意欲为何,但沈蔓确信联高科技的CEO是不敢对她轻举妄动的。
“总是这幺不听话。”他笑着叹息,用嘴覆盖住女人娇艳的红唇,深深浅浅地试探、开发、引诱、重温。终于得到了些许回应,方才继而儒懦道:“至少先说声‘谢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