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在唇舌中得到了满足,也许是知道这一晚对于沈蔓来说太过漫长,周胤廷没有再提出进一步的要求。
两人只是简单地换上睡衣,习惯性地彼此依偎,平静地相拥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沈蔓迷迷糊糊地接到陈逸鑫的电话,对方说在她公司楼下,想见个面。
从被褥中爬出来,早餐已经摆上餐桌。Q市特色的小点依次摆好,全是她爱吃的口味。
周胤廷在楼顶的天台练功,蹲着扎实的马步,肌肤散发出薄薄的热气,看起来赏心悦目。
沈蔓的吊带睡裙外罩着男式衬衫,香肩半露却不以为意。斜靠在门框上,就着这难得的光景,一口口吃完餐点、喝完牛奶,舌头在嘴唇上舔了一圈:“我上班去了。”
他缓缓收势,斜睨着眼睛看向衣衫不整的女人,假装唬着脸斥道:“还不快去穿衣服!”
沈蔓笑得花枝乱颤,比划着敬了个礼,转身拾阶下楼。
办公室外,陈逸鑫正襟危坐,丝毫不理会大妞翻到天上去的白眼。见正主进来,略略点头,表情不见一丝松动。
沈蔓接过日程安排,顺手推开办公室大门:“来吧。”
不知道昨晚他如何脱身,也不知道林云卿后来又说了什幺,陈逸鑫此刻的情绪平静得有些反常。
前一晚两人还在同一间办公室里浓情蜜意,十几个小时后,便只剩下冷冰冰的空气,沈蔓感到有些沮丧:“逸鑫,昨天……”
“林医生跟我讲过了。”男人眉目清秀,穿着得体的衬衫长裤,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保持十分距离,说出的话也有些刻意,“郑……学长,和你思维投影、前世今生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
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话,被生生堵住,沈蔓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你知道就好,我不是……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
陈逸鑫貌似有备而来,并未被她的磕磕巴巴打断节奏,却从背包里掏出一本企划案递过来:“联高科技的算法确实很独特,这是他们接下来最有可能取得的几项突破。中心医院重点实验室在神经模拟的研发进度如果能够跟上,信程就掌握了思维投影技术所有关键——只要你能够拖住赵氏集团。”
沈蔓双手接住企划案,无法掩饰自己目瞪口呆的表情:她要求赵宏斌放弃注资联高时,并不清楚郑宇轩的真实身份,纯粹只是顺手做善事,不想让所有基础研发都被赵氏集团垄断。陈逸鑫如今提供的资料,却给她和信程指了一条明路,制造出翻盘的可能。
“你给我的这些东西,”翻完一整本册子,她轻轻抚摸着书棱道:“是联高科技的内部信息吧?这样透露出来,会不会违反保密协议?”
男人笑得颇无所谓:“这是我找你的第二件事——给我一份工作。”
沈蔓本能地反应道:“宇轩那边……”
清淡的眉目中闪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陈逸鑫的语气十分冷硬:“你已经看过我给你的东西了,涉及到联高的商业机密。在他们跟赵氏集团尚未解约的前提下,任何人以任何形式获得这些资料,都会涉嫌泄露商业秘密罪——除非我离职——反正我跟联高没有签过竞业禁止协议。现在,你究竟是想让我坐牢,还是给你前夫打个电话,聊聊人才自由流动的事?”
肘撑在办公桌的边沿,沈蔓用双手撑起下巴,脸上泛出耐人寻味的笑意。
他直直地看向她,既不躲闪也不妥协,所有的沉默全都化为坚持。
“如果你愿意……”
男人呛声道:“我愿意。”
沈蔓果断地点点头,示意了然,擡手拨通了桌上的内线电话:“大妞,帮我联系律师事务所……对,公司要设一个执行董事,章程和手续都要麻烦他办理……具体的等人来了再说,就这样。”
挂断电话,她靠倒在办公椅上,冲对方微微一笑:“薪资待遇你可以跟公司的法律顾问细谈,但不能低于联高开出的价码——否则这戏就演得不像了。”
原本绷得像弓弦一样紧张的脊背,如今突然垮下来,陈逸鑫喘了几口气,这才擡眸看向她:“你答应了?”
“这时候晓得问我意见了?”沈蔓表情夸张地感慨。随即站起身来,绕到办公桌前,居高临下地打量他:“刚才不挺会唬人的吗?还泄露商业秘密罪……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白净的脸颊涨得通红,陈逸鑫咬紧嘴唇,倔强地别开了视线。
看到男人这幅少年心性的模样,她又有些不忍,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好了,别生气了,你需要确定的只有一件事……”
他擡起头,仰望的神情既单纯又迷离,像只走失的小兽,等待着示明方向的答案。
“……我爱你。”沈蔓轻轻弯下腰,吻住那双薄唇,浅尝辄止地封缄誓言。
信程有专门的法律顾问,因为经常合作,开出的顾问费也很大方,基本上可谓有求必应。沈蔓挂掉电话后不到半个小时,对方已经带上草拟过的文书,以及相关需要签字的手续敲门了。
按照她和赵宏斌的口头协议,卸任信程总裁,去赵氏集团就职只是早晚的事。能够在那之前将公司交到陈逸鑫手中,沈蔓不觉得有任何不妥。如今生物计算和思维模拟的开发都已经进展到最关键的阶段,作为专利掮客,他们除了耐心等待、伺机而动,根本别无选择。
陈逸鑫签字的时候手都在抖。之后听取公司各部门中层领导汇报,问话的声音也有些不稳,显然还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虽然大妞满脸的不服气,依然尽职地为他安排好办公室,并且将相关资料统统送进去,冷眼等着看好戏。
沈蔓原本还想留下来向他介绍情况,见此状况却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日后留在信程与大妞等人打交道的是陈逸鑫,解决问题也只能靠他自己。
此时已经临近中午,沈蔓擡腕看看表,决定出去吃个饭。
司机将车停在开发区的政务中心旁边,正是午休时间,周边已经没什幺人。她走进隔壁写字楼的大厅,在铭牌板上找了半天,方才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发现“联高科技有限公司”八个字。
听陈逸鑫说,联高科技之前蜗居在顶楼的几间板房里,到他加入后方才多花了一点钱租下正经办公室。看着电梯层数持续变化,沈蔓心想,果然是只多花了“一点”钱啊。
顺着消防通道东拐西绕,她最后才在大楼西北角找到目的地。
与之前想象的不同,郑宇轩名下的这件创业公司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从前台到洗手间,从隔间倒会议室,明显都是花心思设计过。尽管由于条件有限,没什幺高大上的装备,但该有的一样不少,简洁明了功能性强——让她想起曾经的信程。
“陈总呢?找你们陈总去!”郑宇轩着恼的声音从办公室里传出来,带有明显的情绪。
员工挨了骂,缩着脑袋、抱着文件,怯生生地退出来,与沈蔓擦身而过也没有留意。
看来今天是要撞枪口了,她自嘲地想到。
敲门声再次传来,男人猛地一拍桌子:“不是让你找陈总吗?怎幺又……”
墨绿色的衬衫,千鸟格及膝裙,一双高跟鞋撑起端庄的身姿,女人俏丽的容颜在日光下看来更加明朗。原本的怒火瞬间熄灭,郑宇轩笑着叹了口气,长腿翘上办公桌,略显吊儿郎当地说:“稀客啊。”
毕竟是朝夕相处了七年的枕边人,从表情和身体动作就能读出潜台词。沈蔓晓得对方已经冷静下来,于是一边步伐放松地走进去,一边故意调侃道:“郑总今天似乎有点忙?”
合伙人人间蒸发,郑宇轩焦头烂额一早上,至此终于松了口气。
他不作回答,而是起身将门关好,又放下百叶窗。然后回过头来,猛地揽住女人,一阵发了狂的亲吻。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才勉强分开些许距离,喘息道:“怎幺有空过来?”
他的唇瓣贴着她的,气息如潮,晕染在彼此之间,平添几分暧昧。
从飨足的亲昵中缓过神,沈蔓笑得像只狐狸,将包装精致的三明治提起来,在他眼前晃了晃:“找你吃饭啊。”
分享着简单的食物,她语速适中地侃侃而谈,将赵氏集团的开发计划、信程面临的恶意诉讼、重点实验室的研究进展、陈逸鑫的主动投诚统统和盘托出。
男人静静聆听,自始至终不发一言,视线中却闪着光。
最后,沈蔓直直看向对方,态度诚恳而坦然:“无论我和赵宏斌谁输谁赢,思维投影技术的发展已经不可逆转。即便你我的思维都能够投射回去,这辈子、在这里的生活还要继续。我现在过得很好,有我爱的人,也有爱我的人——从这一点上讲,宇轩,我欠你的。那幺,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要的究竟是什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