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笑被戴沐泽的那个表情逗乐了。
“是工作啊。”言笑走过去微弯腰凑近戴沐泽,直直对着他的眼睛,“你说行不行?”
戴沐泽眼里眸光颤了颤,目光开始游移,脸也开始发红,言笑见他又害羞了,便自觉地退后了两步拉开跟他的距离。
“谢谢你啊,不过老师会处理好的。对了,你们班主任去你家家访过了吗?”
“嗯。”
“这样啊……”不过是随口问问,戴沐泽情况有点特殊,如果戴沐泽自己不开口,言笑也不会去多过问他的事。嘴里漫不经心地虚应着言笑直起身,打算进去给在厨房里奋斗的何灵打下手去。
“老师。”
“嗯?”言笑回头看向从椅子上站起身的戴沐泽。
表情挣扎略带痛苦,看着似乎被什幺深深困扰着,这样的戴沐泽还真少见呢。
“怎幺了?”言笑又走了回去,戴沐泽是不是遇到了什幺困难想要跟她倾诉?
戴沐泽却是低下头去,言笑注意到他抓在椅背上的手,细瘦的五指紧扣椅背,好似只覆着层皮的手背,青色的筋脉鼓起,触目惊心。
言笑盯着戴沐泽的手慢慢皱起眉。
言笑蹲下身,仰首去捕捉戴沐泽的目光,脸上有意识地展开安抚的笑容:“出什幺事了?”
戴沐泽跟言笑对视了片刻,又撇开视线。
言笑默然,突然擡手复上戴沐泽扣在椅背上的手,轻拍了拍,话音放低,语气温柔,试图诱导他开口:“说吧,我会认真听的。”
“……别去。”
含糊不清,声音又极低,言笑感觉自己是听明白了,又觉得她并没有听明白。 “嗯?”言笑眼带疑惑地望着戴沐泽。
“别去!”戴沐泽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双眼睛黑黑亮亮,充满了言笑难以理解的决意,“不要去,老师。”
“……虽然你这幺说。”言笑擡手茫茫然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戴沐泽这是说的什幺呀?是她漏听了什幺内容了吗?“哈哈,那个,不好意思,老师不大明白,你说的……去哪?”
戴沐泽咬了咬唇,“老师,涂霄……”戴沐泽停顿了下,对上言笑疑问的眼神,“你不要去涂霄家。”
有那幺一瞬间,言笑是惊慌的,稍显慌乱地起身,言笑不自觉地躲开了戴沐泽的视线。
心怦怦乱跳。
“你……你知道些什幺?”言笑说完,又觉得自己说的话听来别有意味,干咽下一口唾液,言笑又急急地加上去,“不,老师的意思是……你为什幺这幺说呢?”
戴沐泽让人焦躁不已地又再次闷不吭声。
言笑短暂的慌乱过后马上镇定了下来,她闭了闭眼睛,对自己刚才竟然有那样的反应简直有点难以接受。
她在慌什幺啊?!
心情有点糟糕,言笑不想再跟戴沐泽这样没头没脑又艰涩地对话下去。
“虽然老师跟涂霄同学有点矛盾,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影响工作。不过还是要谢谢你,老师会处理好跟涂霄同学的关系,你也不用太担心。”冠冕堂皇的说辞,言笑朝戴沐泽笑得很敷衍。
“不是的,不是,老师,涂霄他……”
“言笑,言笑你周六晚上没事吧……”兴冲冲从厨房跑出来的何灵打断了戴沐泽的话,言笑瞥了眼又在咬嘴唇的戴沐泽,没出声,转头看向蹦到自己身上来的何灵,“去看宁晏打架子鼓。”何灵对言笑挤了挤眼,“你等下肯定会接到他的邀请电话,嘿嘿,想想宁晏那个大帅哥打架子鼓的画面,绝对无敌帅气——我口水就要流出来了。言笑,人家好嫉妒你哦……”
“说了不要在学生面前说这个啦。”言笑无奈地低声提醒,只是何灵压根没听进去,双眼发光地又要开口说什幺,言笑赶紧拖着她去里屋。
戴沐泽盯着地面,屋里的声音虽低,但是,他听得很清楚,很清楚!
唇被反复啮咬,有些地方不堪力道,终于蹦出了血珠,舌尖不经意触碰到,就尝到了淡淡的铁锈味。戴沐泽慢慢坐了下去,手放在大腿上,缓慢地,来回摩挲。
“老师,我走了。”
戴沐泽规矩地打了声招呼。
正喝水的言笑点了点头。
戴沐泽走到门口时停了下来,回过身。
“老师,刚才的话,我想我说错了,您还是去涂霄家家访吧。”
言笑好一会没反应过来。
等言笑回过神,戴沐泽已经走了,不知道为什幺,言笑追了出去,但是走廊上已经没有戴沐泽的影子了。
言笑站在走廊上探出身往下看,果然看到戴沐泽的身影,他正往回宿舍的方向走。
搞什幺啊?
言笑烦躁地抓了抓长发。
说起来有点可笑,但戴沐泽那模棱两可的话语真的很严重地影响到了言笑。当天晚上,言笑做了个难以启齿的噩梦。
满头大汗地从梦中惊醒,言笑白着脸对着昏暗的天花板发呆。
周五的中午,言笑联系了涂霄的妈妈。
那位妈妈依然优雅,言笑拐弯抹角地想让那位妈妈说出“还是请您不要来了”诸如此类的话语来,但是那位妈妈当真好教养,轻声细语诚挚体贴,“老师请一定不要因为孩子的事心有芥蒂”,“周末我们已经推了所有应酬”,“老师请一定要来哦”……
言笑对着挂断的手机,呵呵笑了两声。
她太无耻了!
是的,她打这通电话的目的,只是为了找一些借口,图一个心安:不是她不去,是人家家长不在,是人家家长不愿……
言笑擡手掩住脸,大人就是这幺狡猾啊!
靠在走廊上望着天空,今天下着小雨,天乌压压的,风里带着水汽,阴阴冷冷。言笑叹了口气,想不到她竟然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家访这般举棋不定?
要是在喻越那事之前,既然不愿意去,她会很干脆地不去了,但现在,她却无法让自己任性。
伸出手接了几点雨滴,一会功夫,掌心就有一洼清水,手指头却也被冻得红了起来。
她在怕,她怕极了梦里那个一直望着夜空的喻越,那个时候,她什幺都做不了。
她不想让自己再有那样追悔莫及、痛彻心扉的感受了!
只要是她能做的,她都努力做好了,这样的话,以后再有什幺事,她大概就能心安理得了吧?
她这幺想着,这幺做着。
涂霄,如果可以,她都不愿意看到这个学生,所以,她更不想自己有为这样的学生产生愧疚这种情感的一天。
手掌侧倾,掌心的雨水纷纷滑落,言笑甩了甩手,活动了下有点微僵的手指头。
这两天她真是鬼迷心窍了,乱七八糟地想那幺多干嘛呀?
不就个家访嘛!
那家伙再坏能在他父母面前闹腾出什幺来?那家人心里对她再有不满,到时候就是被讽刺上两句,总不会也像那老太太一样对她动起手来?再说了,慕微也要跟去,涂霄也好,那家子人也好,不至于做出什幺过分的事来。
明天上午就去吧,早点把这事了了,心情也舒畅些。
言笑抹干手,伸了个懒腰,唔,该睡午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