喰精 一(简)

她坐在列车的尽头安安静静地看着书。车窗外偶尔有灯光化为流光透入车窗,然后从她那不算单薄的身体之上流淌而过。

她是个长相马马虎虎,算不上特别好看但勉勉强强能够到可爱边缘的女孩子。她有着东方人最常见的褐色偏黑的头发,还有和头发颜色差不多的眼眸。大概是不喜欢晒太阳的缘故,她的皮肤比大多数人要白。可惜尽管皮肤白净,她的脸庞上却是有淡淡几点雀斑。

大大的黑框眼镜是爸爸给买的。连“土气”都说不上、只是不起眼的廉价连衣裙是妈妈给买的。脚上的鞋子是妈妈选的,爸爸买的。这些都是她的宝物,也是她的护身符。内心感到不安的时候,她总是会像现在这样穿上这些爸爸妈妈给买的衣物。

她始终算不上“精致的女孩子”。她只是个幼时身体状况不佳,时常在家休养;等回过神来就有了家里蹲倾向的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孩子。像这样在深夜的列车里看书也不过是因为她容易认床认枕头。

与其睡得不安稳,不如到了目的地之后再安安稳稳的睡上一觉。人生第一次离家到外地上学的她心里如此想着,视线又放到了摊开的长篇小说上。

小说是她喜欢的作家写的,这位作家此次出版的新作也相当的有趣。可她的精神就是不能很好的集中在这刚买不久的小说上。倒不是说车厢里人多嘴杂或是拥挤不堪。事实上这节车厢里只有两个人。一个就是她,而另一个是浑身黑色的衣服,脸被兜帽给遮住了的男人。

她之所以知道那个兜帽人是男人是因为兜帽人的体型很大,个子也很高。以自己的身高做为对比,她想兜帽人一定超过了两米。再加上兜帽人穿得不多,身体的线条相当的明显。谁都能轻易地分辨出兜帽人是个高大的男人。

至于她在意兜帽人的理由并不是兜帽人穿得很是拉风,也不是因为她想知道兜帽人那隐藏在兜帽阴影中的容貌。她没有兴趣知道兜帽人的目的地在哪里,也对兜帽人何时下车不感兴趣。她在意兜帽人仅仅是因为背靠着列车座椅却偶尔会随着列车的震动而摇晃一下的兜帽人身体似乎有些不适。

——大口大口地深深呼吸着,兜帽人不时喉头滚动,看上去像是在发烧且口很渴。

姑且、还是去问一下好了。

阖上小说,把小说放回到包包里。耳边是出门前奶奶让自己不要去多管闲事、注意安全的叮嘱。脑袋里是奶奶和爷爷一脸担心的样子。在有些摇晃的车厢中站起身,她还是向着兜帽人走了过去。

“请问……”

她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于是她把话顿了一顿,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没那幺胆怯。

人对未知的事物抱有本能的恐惧。她也一样。

对于连脸都看不到的兜帽人,她也抱持着相当的恐惧。可是要让她完全无视一个身体不适的人,她始终还是做不到的。毕竟她就是那个最清楚身体不适的病人被人漠视时有多幺的难受的人。

“您要喝水吗?”

驼着背的兜帽人微微动了一下,可这还不足以让站在他面前的她看到他的面孔。

“我的包里有还没开封过的矿泉水……您需要的话我去拿?”

咔哒咔哒咔哒——

充斥在两人之间的只有列车从铁轨上驶过的声音。兜帽人没有反应的反应让她有些狼狈。

“对、对不起……是我弄错了吧……?”

以为自己会错意了的她尴尬地擡脚,下意识地想要退后转身。然而——

“……没错……”

干哑的声音像是在荒野中走了许久而没有摄取过一滴水。属于男性的声音在响起的同时也来到了她的耳边。

“自己送上门的,所以我就不客气了……”

“————————————”

她的大脑里有一段长长的空白。等她明白自己的颈部大动脉被人咬了的时候,她已经感觉到了牙齿撕开皮肤、刺入肌肉,深入至血管的痛楚。

“……啊、啊……呜啊、啊……”

断断续续的哭声不受控制的从她的嘴里冒出,过度的疼痛让她的眼眶里一瞬间蓄满了泪水。这些泪水模糊了她的视野,让她原本就因列车的摇晃而不稳的视野更加的混杂。

咕咚——咕咚——咕咚——

列车在铁轨上奔驰时发出的“咔哒”声她已经听不见了。她只能听见自己心脏鼓动的声音。每一次鼓动似乎都比前一次要缓慢、要衰弱。奇怪的是她却感觉不到疼痛了。

“……?”

视野里原本缺乏色彩的暗色世界像是被重新涂上了鲜艳的颜料,晦暗而沉闷的列车厢变得如梦似幻。在大脑里的想法都如同气泡一样迅速的消失。充斥在身体里的是飘飘然的快感。

这是、什幺……?

察觉到自己的腰被兜帽人的大手揽在他怀中的那个刹那,脑子深处浮起了一种奇妙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十一、二岁的自己见到了邻居家那个时常对着自己笑的大哥哥时产生的感觉;羞涩地微微揪心,又莫名地渴求着更多。

酥软的感觉从身体深处蔓延至四肢百骸。明明害怕得指尖都在打颤,大腿和小腿却都不由自主地向外打开,方便咬着自己脖子的人把他的长腿卡入自己的双腿之间。

“好棒、好美味~~……”

鼻音拖得长长的,兜帽人像吃到零食的小孩子那样发出了幸福的声音。舔舔坐在自己腿上,已经被自己吓傻了的她的颈项。满意地看着她颈项上的伤口不再出血,不知何时兜帽已经滑落、整张脸都已经露了出来的男人孩子气地扁着嘴。

“但就是好少喔……再多吃两口好像就会死掉的样子。”

“吃”……?“死掉”……?

有什幺在刺激着   她的听觉。

然后是什幺银色的、在刺激着她的视觉。

银色的头发。银色的眼眸。还沾着自己鲜血的银色獠牙。

眼中倒映出男人容貌的她很努力地消化着眼前这个男人所吐出的话语。迟钝的大脑里好像有什幺东西马上就要浮现出来。偏偏因为大脑太迟钝,那个马上就要浮现出来的东西始终没能顺利的出现。

她就像个得了阿兹海默病的老年人一样长时间都无法通过眼前的事实得出富有逻辑性和伦理性的结果。

“……、……”

然后她终于意识到了本该只用一秒就该意识到的事情。

“不过只是闻一闻应该没关系吧……?”

男人说着抱紧了她的身体,一脸满足地凑到她的胸前嗅着她的味道,一如有蛀牙不能吃糖的小孩子在忘我陶醉地嗅着香甜的糖果。

从小就憧憬着幻想生物的她、花容不知道自己是该为自己得出的结论吓得哇哇大哭,还是惊喜的哈哈大笑。

——这个人,不是人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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