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具躯壳我已硬撑了十年,使用至今现在也有二十九年了。
自从风清死后,我陆陆续续收集了些零散的小点心,聊胜于无。但无气运助我疏解,终日压抑神魂,被囚困在这小小的躯壳之中,实在难受的紧!
要不是这福地每月能汇集一些少许气运,我绝对不可能忍耐这幺久!
罡大前些日子传来消息,说是皇宫像是有些异动,西方的眼线也陆续有了些兆头。只是这些常人无法看清,是否是真的还得我亲自走一趟。
这些年,风瑞犹如穿了双不合脚的鞋子,每日搓磨着神魂。如不是这福地的天然气脉能稍加温养,缓解疼痛。不到十分确定的地步,他实在不想出谷半步。
花开两头,九月的神仙谷内依旧春色如故。
可谷内的一处稍显破败的院子里却萧凉瑟瑟。
“吃饭啦,快点!”来人把饭盒往地上一丢,也不管洒没洒,喊了一声就径自走了。
好在那饭盒结实,前后晃了晃就停稳了。
过了一会,一个发髻歪斜,满身占满灰土的小女孩才慢慢的从门内探出头来。
探头探脑的瞅了瞅,确定无人后,才连忙抱起有自己腰高的饭盒向门内跑去。
再过半个时辰,赵二狗子就要来收盒饭了,若是没吃完,定要开骂了。奶娘一直吩咐自己,能忍就忍,绝对不能闹到前院,不然惹得哥哥不开心,就更加厌恶自己了。
小姑娘一边往里走,一边暗暗想着,到了最里面的一间厢房,才轻轻推开门,将饭菜整齐的摆在床边的矮几上。
厚厚的帷帐里传来一阵阵咳嗽,“玉儿?”
“嗯,奶娘,是我。”她轻声应到,“我来给你喂饭。”说罢,就用勺子挖了一勺清淡的菜色,想要递到奶娘嘴边,却被避开了。
“咳咳,老婆子快不中用,咳,你自己吃吧。咳咳……”小姑娘看到这里,忍不住眼睛一酸,泪珠子就掉了下来。
“不哭,咳咳,奶娘还能撑,咳咳”她如回光返照一般,竟能擡起手臂用粗糙的大手摸摸风玉的脸,“奶娘舍不得你,等奶娘死了,你可怎幺办,咳咳……”
“不会的,奶娘会好的,奶娘说好要一直陪着玉儿的!”说着,贴紧捧着脸边的手蹭了蹭。可脸上早就哭花了一片,蹭着奶娘的手更脏了。
那老妪撑到这里已经有些气竭:“玉儿,你,可……”还没说完,那老妪就咽了气。
风玉呆呆地捧着还留有余温的手,不知在想些什幺。等到手心里的温度慢慢冷却了下来,才像如梦初醒一般,用手捂着脸小声的哭起来。
可是,再也没有人会来安慰她了。
“啊呸,一个个小贱蹄子,敢跟爷爷我耍横啊!也不看看自己是谁!”来人骂骂咧咧的,一边走一边踹,踢的地板一阵比一阵响,“还不快把盒饭捧出来,要是耽误了你爷爷的差事,老子要你好看!”
风玉看他骂骂咧咧的凶悍模样,虽然有些害怕。但想着自己这小身板肯定是拖不动奶娘下葬的,连忙止了哭声,用袖子抹了抹眼角。收拾起碗筷来。
待赵二狗子进了里屋,就看见小姑娘捧着整齐的盒饭泪眼婆沙的看着他,“赵大哥,我奶娘死了,你可不可以帮我把奶娘擡到院子里去。”
赵二狗子眉头一皱,暗道晦气,那小姑娘又说:“不用你埋,我自己都挖好了的,只要帮我把奶娘搬到院子里就好了。”
赵二狗子看了看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影,心想怪不得最近没看见那老婆子的身影,原来是死了。倒是和管家在黄泉路上凑成一对了。
他想着毕竟是个小孩,难得发了会善心。在风玉期待的眼光中走进了两步,可就在这里,一股难闻的恶臭传了出来。
原是风玉看见李二狗子愿意帮她,连忙去擡奶娘的脚,不想着一擡腿,奶娘身下便红红白白的便泄了一片。一股臊臭味熏的满屋都是。
闻到这味,李二狗子心中仅剩的一丝同情也消散在着恶臭中了,抄起盒饭夺门而出。竟快的像道小旋风,看的风玉是目瞪口呆。
风玉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无助极了,但也知道呆在这里不是办法。就算自己再讨厌,总会求到一个人帮帮自己,奶娘还得下葬啊……
风玉第一次走出生活了十三年的院子……
风瑞今日刚刚吸完每月的气运,身子稍稍缓解了些。本是想趁着今日心情尚好,将那幅山居图画完。
不想,忽然听见南侧喧闹起来。
他整日压抑神魂,但时间久了,仍是有些许泄露。
方圆几里稍有响动也会叨扰的他头疼。实在都烦厌的很。
整治了几次以后,谷内的下人都知道谷主喜静,在谷里,连走路都不敢大声。
这几年来,敢这幺明目张胆的破规矩的,还是头一次。
“罡二!”聚音成线。没多久,一个身体健硕,面色黝黑的劲衣汉子跪在书桌前。
“把南侧闹事的小女孩带过来。”说完,风瑞便又开始画了起来。
罡二不疑有她,一番巡查后果真提了一个邋遢的小东西走了进来。
“主子。”屋内香烟袅袅,除了纸上的沙沙声,再无声响。
被提着的人也受这气氛感染,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但一双明亮的圆眼却忍不住四处打量起来。
见风瑞仍醉心书画,那汉子顿了顿,压下了开口的心思。
“哥哥,你是哥哥吗?”
被打断的风瑞看着终是断笔的海棠,眉头隐隐透着些不悦。他终于擡头看向罡二带回的小人,却并没有回复。
一看地毯上的人披头散发,蓬头垢面的,风瑞便有些淡淡的不喜,可直觉却让他觉得有些异样。
“怎幺弄成这幅模样?!带下去洗干净。”
风玉原本想好了一肚子的话,可真瞧见这窗边人,却什幺也说不出了。
只是呆傻的望着,不觉已是痴了。
罡二见状,只能又动手给绿婉提过去了。就算不是二小姐,他也没这个脸亲自给个女娃洗澡。
“洗干净,跟主子送过去。”留下一句话,罡二头也不回的走了。
绿婉朝他背后翻了个白眼,活该娶不到媳妇。
等她再回头一看,被一旁的风玉吓了一跳!
这孩子还未成年吧。主子的口味真是越来越变态了,啧啧……
风玉坐在温暖的浴桶里,思绪却仍然追逐着刚刚窗边的那抹白衣,奇怪的心跳让她思绪混乱,心中如猫挠爪般不得安生。
刚才的是哥哥吗?
“你说什幺?”绿婉闻声询问道。
“没什幺,没什幺的。”风玉连忙否认,她心里有很多的疑惑,但也隐约知道此时不该开口。
绿婉微微阖头不再追问,又吩咐侍女给风玉换了一桶水。看着端出去的污水,还有身旁侍女姐姐们笑而不语的神色,风玉满脸羞囧,坐在桶里任人摆布,唯恐又做出什幺不妥的仪态来。
从冬天起,奶娘便病了,自己每日照顾奶娘,秋天省下的柴火本就不多。烧的热水都给奶娘用了。所以直到开春,自己好像都没怎幺洗过澡……
换了三道水,又给风玉用花露抹遍全身,绿婉才让人呈上了一件粉色的衣裙给风玉穿上。
料子是风玉从未见过的好料子,又滑又软。
就是这衣裙太薄又露,肩膀和手臂的大片肌肤无一不裸露在外,裙摆也才堪堪遮住大腿根部。
跟没穿实在是没有区别。
绿婉看着新出炉的美人,不住的点头。没想到主子的胃口虽然变态,但眼光还是蛮厉害的啊。乞丐堆里都能捡到美人。再配上这云霓粉霞裙,看起来纯洁又无辜,让人直想犯罪啊~
就是太小了点,没有上一个丰满啊~
不过,胜在年纪小,开发潜力大……
风玉紧张极了,忍着羞意被绿婉打量了半天,扯着裙子,终是小声地问了一句:“是不是小了?”
扑哧一声,不知是谁笑出声来。风玉羞红了脸,不敢再言语一声。
其实话一出口,风玉就后悔了。这群姐姐帮自己洗澡,换新衣裳已经是仁至义尽,自己却还不领情。
可她又直觉这很不对劲,马上就要去见哥哥了,怎幺能穿的这般少?
奶娘从不会教她穿这幺少,总是一件一件的给自己改衣服,生怕自己冻着或是穿少了。
思及此,风玉的眼睛就一阵酸涩。她再也不会有奶娘了。
一想到刚刚看到的哥哥,恍若神仙一般!却没想到那幺邋遢的样子却被哥哥看见,可后来一想哥哥本来就因娘亲不喜自己,一时之更是万念俱灰,不知如何是好。
绿婉本来准备好好教育教育这个没见识的土包子,还没爬上主子的床了,就开始质疑自己的审美,我神仙谷首席侍女绿婉的称号是白叫的吗?!
可见着小姑娘杏眼含泪,一副委屈又不敢言语的样子,绕是再大的气也消了,心中不免又有些同情的。
这个年纪放在前世也才上初中啊,绿婉心里也是一软。
“就是要若隐若现才好,主子才喜欢。你待会上了厢房,只管听主子安排,他要你做什幺便做什幺,乖乖的才会更教人怜惜。”
风玉连忙用手指抹掉眼泪,懵懵懂懂的点头,虽然没太懂,但也知道这个姐姐是在为自己好,连忙用心记下。
自己已经没有奶娘了,如果哥哥又将自己扫地出门,那她真不知该怎幺办了。
“谢谢,谢谢姐姐,玉儿一定会听话的。”
“绿婉。”
“哦,绿婉姐姐,谢谢绿婉姐姐。”小姑娘睑扇处的泪珠还未抹掉,脸上却早已盛开出春花烂漫的感激笑容。
这又软又糯的团子模样,绕是绿婉见惯人情冷暖,这刻也化成了春水。
“不必,这本是我分内之事。”她能抹去小姑凉眼角的泪珠,却抹不掉眼尾的红意:“要是等会实在难受得紧了,你便这样哭哭,他大概便会心软些,也能对你好些。”
风玉自然是极为感激的记下了。
这一折腾,天色也微微暗沉。
绿婉将她送至风瑞的房间,只留下两个待命后就走了。
风玉坐在柔软的被褥中不知该如何是好。绿婉姐姐说,等哥哥处理完公务再见她最少也是天黑以后,还吩咐她要做什幺都提前做好,因为哥哥不喜欢不洁之人。
风玉明白,哥哥第一眼见她时,就说让自己去洗澡。自己为了给奶娘挖坟弄得满身泥土,自然让哥哥不喜。
她摸摸空空如也的肚皮,轻叹一声,收回了黏在糕点上的眼睛。
若是不细心有有糕点残渣落在身上被哥哥看见,怕是又要被嫌弃了。
为了这个好印象,风玉自然不敢贪嘴。幸好以前不是没饿过肚子,心中想着绿婉姐姐说的哥哥喜好,也不是太难忍耐。
一想起今天在书房的惊鸿一面,即使知道哥哥不是很喜欢自己,但风玉仍是忍不住开心起来。
她的哥哥比所有人都好看,说话的时候更好看。她还看见哥哥书房满柜子的书,定是顶顶有学问的。
一点都不像自己。什幺都不懂,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
她忍不住想象,自己会不会不是哥哥的亲妹妹?如果不是,娘亲就不是自己克死的了,那哥哥应该也不会那幺讨厌我了。
这样一想,风玉不知为何自己会落下泪来。她心中一阵阵发涩,怎幺也止不住。只好如婴儿般,蜷腿缩身抱住自己,却仍止不住发冷。
她就不该出生。
如果不是她克死爹娘,哥哥就不会这般讨厌她了。没有爹娘的滋味她已经知道有多不好受,若是哥哥讨厌她也是应该……
只是如今奶娘已死,她就只剩下哥哥一个亲人。若是哥哥执意要将她赶走,那她又该去哪儿呢?她又能去哪儿呢……
风玉越想越伤心,眼中泪水如珠‘滴滴答答’直往下落,不知归处只能隐匿在被褥之间。
这情绪大起大落本就消耗气力,风玉又餐风饮露,本就没有多少精力。此时床上的罗锦又软又暖,像似踩在云朵上一般,恍惚间便昏睡了过去。
话说风瑞处理完今日事物,准备去见见自己的便宜妹妹。不想却被告知,已被绿婉按照惯例送去眠春阁了。
这眠春阁是风瑞专门为自己发泄欲望修的院子,多住的是些有过露水情缘的莺莺燕燕。
他没想到只是少交代了几句,就闹出这幺大个误会。风玉绷着一张俊脸,看的罡二冷汗直下。但还是忍住了,擡脚向眠春阁走去。
房门口立着的侍女见着庄主,井然有序的迎门行礼,风瑞不欲多礼,挥挥手让她们退下。
屋内灯火通明却安静不似人住,只床上传来些微弱的呼吸声。帘帐后的小人好像察觉屋内有人进来,已连忙起身却未下床。
按惯例,侍女会在美人进房前点上香粉,但此时空气中余香已尽,怕是已经等了好些时辰了。
风瑞心中轻叹,只好自己走近床边挑开这层薄纱。
立马便撞见一剪雾眼,似喜似怨,却又藏着不谙世事的纯真,让人心头一紧。
好不容易移开视线,落在黑缎子般光亮的乌发上,却顺着发梢勾勒出她体态的纤细。
单薄的云粉衣裙与她肌肤相差无几,光亮的发丝顺延而下,隐没在腰间腿缝,就如雪莲尖上的淡淡粉蕊,是一种带着些羞意的怯粉。
风瑞嗓子有些发紧。
若不是早知她的身份,他真怕也会以为是他自己不知何时觅来的美人了。也不怪绿婉会错意。嗅着空气中少女特有的馨香,风瑞不得不承认,这确实和他的胃口,就是小了些……
他敛了敛心神,伸手捏住风玉的下巴。想试图看清这个人,为何这张脸会对自己有如此大的影响。触感之滑腻却又让他心神一荡,果真是如牛乳一般。
“哥哥……”
这声轻唤让风瑞猛然惊醒,手上也失了镇定,却不想被风玉连忙抓住手指,一时竟没躲开。
“哥哥,我,”风玉咬咬唇,也不知该说些什幺……只怕又那句惹得哥哥不快,却又不想放开手中的暖意,她只有哥哥了……
风瑞看着欲语还休的娇弱少女,心中也是一愣,这孩子洗干净后竟然是这般模样?!不对,自己对她竟然毫无防备,怎幺……
这般想着,风瑞连忙起身摸她的额头,顶着风玉不解的目光,探了探她的灵运,果然!果然……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这一界的气运之子竟然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藏了这幺多年。
怪不得这福地每月都能供养自己些许气运,原来机关竟藏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