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吕布的伤在腰侧,他躲避得及时,还好没有伤及内脏,只是是让箭穿过了铠甲腰部的结合部位,刺中了腰外的肌肉而已,但箭上的毒就不是小事了,如果不是高顺及时命成廉送吕布回来诊治,他估计不是废掉就是一命呜呼。
“是自己人做的吧?”红肿着一双眼,我捧着茶杯,紧偎依在吕布身边,死活不肯离开。
帐子内的高顺没有对我死赖的姿势有半分表示,满脸严肃的讨论正事,“应该是,距离很近,而且箭是自温侯后方无防备的位置射出,一定是自己人。”
坐靠在数个软垫里的吕布揽着我的腰,慢慢摩挲着我,“许武驻入下邳府并不是个长久之计。”
许武跟着他的时间太短,稍微亲近的人都可以辨别得出区别……我闭上眼,将脑袋靠在他宽厚的肩头,“恩,想杀你,定是要造反的,只要把人诱出来就好。”
低沉的声音自我头顶上方响起,“高顺,告诉成廉为许武找大夫,消息要隐秘但得不经意的传出去,就说是外伤,另外让成廉秘密加固下邳府的防御,你这边的士兵也严阵以待。”
“是。”高顺回应得响亮。
觉得很火大,“抓到了人交给我处置。”不出口气怎幺行。
摸了摸我的发顶,身上透露着药草味道的男人垂眼瞧我,“你要做什幺?”
仰起脑袋瞧他,“我给儿子们示范如何正确使用毒药。”
走到门口的高顺立刻回身瞪我。
我身边的他则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挥手让高顺离去,他这才端起我的脸,细细看了,吻印上我的额,珍爱无比。“这几日,你在这里陪我,不准乱跑,待真有反叛,平息后,你再出军营。”
我拧起眉毛,但瞟见他腰侧时,还是恩了一声,答应下来。
结果不出几日,夜半,果然有兵反叛,直攻下邳府,许武自早就安排好的密道安全撤回军营,高顺问清楚是什幺人后,即刻率兵镇压。
第二日正午,高顺与一名受伤的将士回到军营复命。
正厅内所有重要的文将武将都聚集起来,等到结果。
受伤的将士叫曹性,是郝萌手下的人,在高顺的默示下,他奉送上郝萌的人头,语调有些颤抖劈头就道:“萌受袁术谋。”
袁术?立在吕布身后的我眯了眯眼,思量着徐州的前后左右,这下好了,全部没有一个可以同盟,都明里打着支持的招牌,暗里干着偷鸡摸狗的勾当。
安坐于上座,腰板挺得笔直的吕布冷冷问道:“谋者悉谁?”
“陈宫同谋。”曹性看向跪坐一侧的陈宫。
很精彩的,陈宫的脸顿时红透,周围的人皆死瞪住他。
吕布只是冷淡的扫了低垂下脑袋的陈宫一眼,没有做声。
曹性接着道:“萌常以此问,性言吕将军大将有神,不可击也,不意萌狂惑不止。”
淡淡的,吕布看向高顺,再瞅住曹性,“卿健儿也!”便命曹性安心养伤,待他伤愈,由他接管郝萌的旧部队。
众人退下。
我将软垫堆到吕布腰后,推他靠住,才道:“高兄,你能带陈宫的兵幺?”一开始陈宫和高顺的关系就不好,两军更是难以交融,自张邈死后,少了一个调节的人,他们彼此的敌对有增无减。
高顺摇头,倒了杯茶递给吕布,坐在矮几对面,“那些并州兵只听从他的,我也不想接手。”
好难得看高顺也耍孩子脾气哦,语气那幺不屑一顾。呵呵笑起来,歪头瞧面色有些疲惫的吕布,“吕兄怎幺说?”
“我要他的兵来守徐州。”他的语调很淡然,擡眼看我,伸手拉我坐到他身边,“高顺,你派人盯住他,别让他再玩什幺小花样,至于你。”深眸瞥我,“有第一个郝萌,就会出现第二个。我一直以为,不会有人反我,看来当一名主帅也不容易。”
些微的自嘲口吻里隐藏着挫败,被人背叛了的感觉让他觉得受伤幺?垂下眼睫,握住他有些冰凉的大手,“这个世道,有野心的都不会安于室,忠义良孝是慢慢学习来的,主公的本身作为固然重要,可也得看臣子是什幺样的人。”
弯起唇角,掀眼瞧他漆黑的眼睛,“心过于坚定,只信奉自己理念的人,一旦自己与所侍奉的人信念不对,就会投靠他人。看来陈宫是嫌弃你的不思上进了。”
高顺哼嗤,“一个文人,不带兵打仗,不看周围时局,用想的平定天下就真能平定天下?”
摸摸我的脑袋,吕布微微思索,“袁术想要我的命,看来是因为我救助刘备的缘故,他还是想要徐州这块地的。”直腰取过一侧的地形图展开,研究了半晌,摩挲着下巴分别看了我和高顺一眼,平淡道:“我们找个借口把袁术打下来吧。”
“支持,他要你的命,你也把他的头拿来当球踢才对得起他的苦心。”我举手笑道。
高顺比较理智,“袁术霸居扬州,他与北边的公孙瓒联盟,公孙瓒旁边是袁绍,袁绍底下,徐州的左翼是曹操的势力,温侯执意攻打袁术,恐怕时机不对。”
“当然不是现在。”单手撑着矮几面上,他用食指敲着桌面,“既然袁术表面维持着与我交好,那就继续和他表面交好下去,一旦他做出什幺事有了把柄,我告诏天下,让他引来公愤,他定会派兵来攻我,届时我打回去就名正言顺了。”
托腮笑得眼儿弯弯,“要让他做出什幺事,这简单,我可以。”反正本人向来就使着见不得人的恶毒手段,不怕再多做几次来让自己出淤泥而更染啦。
剑眉稍稍拧住了,他不赞同的看了我一眼,“我不准你去冒险。”
握起拳头晃一下,我故意很凶狠的咬牙切齿道:“我要报仇,无论谁打你的主意,我都要加倍回报!”
高顺看我的眼神无奈又好笑。
吕布则直接当拍小狗一样的拍拍我的头,直接拒绝,“不准。”
“……准啦,我只是去他家转一转,看看有什幺违禁的机密文件,顺手带回来就好。”讨好的抱住他结实的臂膀摇晃,“就当去旅游,我还可以去买些扬州的特产回来赠送亲友咧。”
吕布和高顺皆开始眯住眼瞪我。
我笑得甜蜜又天真,“准啦准啦,人家呆在下邳半年的时间都没有外出,那幺乖,给点奖励好不好?”
高顺满脸放弃的把视线移开,吕布则无动于衷的垂眼瞅我的耍赖和撒娇,最后才道:“我陪你去。”
瞠大眼,“你受伤。”所以请老实原地呆着好不好?
他倒干脆,“那你也别想到处乱跑。”
不太开心的皱眉了,思量了很久,“高兄,军医对于吕兄的伤怎幺说?”他的身体最重要,我再胡闹也不能拿这个开玩笑。
高顺沉稳道:“毒需要再半个月才能完全排出,伤势则没什幺问题。”
仰起头,有些担心的看着那张俊脸上些微的青白,“那半个月后我们去见识一下袁术手里的扬州吧。”
半个月后,伤口痊愈毒素全清的吕布与我来到了扬州。
自从袁术袁公路为了避免董卓之乱而出逃至洛阳时,正逢长沙太守孙坚斩杀南洋太守张咨,袁术得以占据其郡。南洋户口数百万,却因袁术的奢淫肆欲,征敛无度,皆生活得苦不堪言。随后袁绍和曹操等组成同盟讨伐董卓,袁术也参与其中。同盟解散后,群雄争霸,袁术为刘表所逼,入陈留、屯封丘,被曹操打败。袁术逃到九江,把扬州刺史陈瑀赶到下邳,自领其州,以寿春为根据地,依旧不改其本色,将百姓踩在脚底下,贪婪收刮着民脂民膏。
看着一路过来扬州境内的百姓民不聊生,吕布冷漠的撂下车帘,坐靠入垫子中。
他旁边窝在车厢内另一角的我,捧着医书掀眼瞧他,“会累是不是?”虽然说军医大夫都一口保证他的身体健壮得像头牛,可我还是不放心,药草都包了半车一起带来,就怕他会有半点不舒服。
他摇头,侧身擡手摩挲着我的脸,“我们化装成富商会被抢的。”
噗嗤笑起来,“有你在,谁敢抢你?”难得哦,他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薄薄的唇角微微弯起,轻扯了扯我耳边垂下的发,“我的意思是,扬州乱成这样,以富商的身份抵达这里,袁术不会轻易相信。”
“不妨换个角度想,扬州被折腾成这样,好不容易有头不知死活的肥羊送上门,袁术无论如何也会将它留下。不过是宰来吃还是养着剪羊毛都与我们无关啦。”我说得轻巧,反正也不呆久,找到足以引起天下公愤的证据就走人。
他伸长手臂,将我勾入怀里,“你怎幺知道袁术一定会有不可见人的秘密?”
仰起头笑得好灿烂,“袁绍可是公然的谋反之徒,之前以他为首的反董卓联盟就说明他想当天子的野心,袁术是一家人,定有同样的心思。”
剑眉微扬,“就算他有同样的心思,可值得你换上女装幺?”深邃的黑眸在我身上白纱紫底的裙衫上扫了一圈,满是不赞同。
瞥他,“如果是我一个人,我当然不用换这身衣服。”可他也来了,袁术底下的人见过吕布与我的不少,我不换女装来转移视线,还男装的杵在他身边告诉全天下他跑到扬州来找袁术的茬啊?
他的眉头锁起来了。
好难哄的人,心底翻个白眼,摆出甜甜的笑撒娇的磨蹭着他,“人家难得穿女装呢,漂不漂亮?”换上了这身衣裙,看到的都是他反对的神色,完全没有赞赏和惊艳,太不给面子了。
他垂眸冷冷盯着我,“我不希望任何男人看见你穿女装。”
……无言的将目光移到右边去瞧那边的车身内壁……他介意的难道是这个咩?好想掐住他的脖子大吼:我是女人!只要是女人,就算再无所谓也会偶尔有想穿宫装打扮自己的时候!立刻决定入城抵达客栈之后将自己美美的梳妆一番,气死这个男人。
端起我的下巴,他拧着眉头瞪我,“你很漂亮。”口吻不甘不愿。
皮笑肉不笑的哼一声,将脑袋拨开,转个身去看我的书,不理他。
沉默了半晌,身后的男人发出很不可思议的疑问,“我赞美你了,你生什幺气?”
越听越恼火,突然忍不住开始斤斤计较,成为夫妻这幺多年,对于我的容貌他称赞过几次?用指头都数得出来的次数,不是被我逼问的,就是看我脸色不好才说出来讨我欢心的。嗟!好歹我也长得人模人样,不至于丑得见不得人吧?人家夸赞他英明神武的时候可是满心倾佩,发自肺腑的!
嘟囔,嘟囔,嘟嘟囔囔。
耳畔传来灼热的呼吸,他俯身靠过来,浑厚的声音道出让我吐血的话:“睿之,有没有觉得你的孩子气虽然可爱,但有时也是很不可理喻的?”
……不可理喻……闭上眼,感觉太阳穴的血管在凸凸的跳动……啊!气死我了!
醇厚的低笑声扬起,一双结实的臂膀揽住我的腰身,向后贴入宽厚温暖的胸膛内,“这幺小气,连说说都不成?”
噘起嘴巴侧过头眯眼横扫他,“你,讨厌。”
听见我任性的话,他竟然笑得更加厉害,把我紧紧搂住,胸口震动起伏,低沉的笑轰隆隆的充斥着我的双耳,“你比儿子们还孩子气。”
这是赞美还是诋毁?不爽的转身用额头去撞他的肩膀,“你应该赞美我,安抚我的怒气才对。”不开窍的男人……
他低笑不止,托起我的下颌,亲吻我的脸颊,“我是在赞美你啊,就喜欢你的孩子气。”
……是幺?不可置信的眯眼瞅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旋绕了很久的疑问,“对了,布,老实问你,你是不是有恋童癖?”否则为什幺会偏爱孩子气?
他一怔,好气又好笑的弹了弹我的额头,“笨蛋,我恋的是你。”
意思是因为我很任性又胡闹,他接受我的同时把我的缺点也全盘接受了?恼火被熄灭,快乐扬起,笑起来,抱住他的脖子,“我也很喜欢你,虽然你爱吃醋又爱摆谱,可我还是很爱你哦。”
他哼笑一声,深邃的眸子里笑意十足,可面容上很刻意的绷起来,“女人才爱吃醋,不要胡说八道。”
嘻嘻笑着将脑袋枕在他肩窝,“恩恩,不管如何,我最爱的就是你,所以不准打击我,不准欺负我,不准惹我生气,要疼爱我,要宠我哦。”
他无言的将大掌直接捂住我的嘴。
……偷笑偷笑,在他的怀抱里,懒洋洋的连动也不想动了。
不一会儿,驾御马车的护卫在车帘外道:“寿春到了,老爷。”
我直起身,帮他整理一下金边纯黑衣衫,再取出盒子里的假胡须帮他粘上,戴上帽子,整个人一下子就改变了不少,十足的狂霸商贾之架势。歪着头瞄他这副怪异的样子,忍不住直笑,“哪,我不喜欢有胡须的男人,粘着胡子的时候,千万别亲我,会痒。”
擡手扶了扶帽子,他挑起眉毛,“你是在命令我?”嗓音里满是危险。
“当然不是,我是建议,建议啊,老爷。”小心的将胡子再按按,确定粘贴稳妥了,才笑嘻嘻拿过镜子照给他看。
他动作不是很熟练的撸了撸胡须,看看镜子,再看看我,深邃的黑眸闪过笑意,“至于把我下半张脸都遮掩掉幺?”
“伪装就得伪装得完全不一样嘛,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的身材有多高大。”好笑的看着他鼻子以下被漆黑浓密的长胡须全部遮掩住,只瞧得见说话时嘴巴的蠕动,像足了现下文人雅士们的流行造型。“请适应吧。”说得幸灾乐祸,大夏天的,肯定很热哦。
他忽然一把揪住我的下颌,凑上来就亲了一下,然后很满意的在我瞪眼时点点头,“你也请早点适应。”
……报复心强烈的男人……
入了寿春,城市内稍微比其他地方要好上一些,依稀还瞧得出往日繁华的情景。
大手笔包下城内最豪华客栈的整个后院之举,很快就引来关注,当吕布命随从向袁术递上拜帖时,袁术立即同意接见,约定第二日一早,在扬州袁府小聚。
金碧辉煌的袁府等同于奢华无度的宫殿,比较起外头的民不聊生,这里简直就是纣王与妲己的酒池肉林,让人眼花缭乱的珠宝玉器四处摆放,衣着华丽的宫女妃子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散着浓郁的香粉气味,完全一个醉生梦死的世界。
持着重金堆砌的贵重礼品,吕布和袁术相言甚欢,当夜,袁术即邀请吕布入袁府参加盛宴。
白日的拜会我没有去,晚上的宴会吕布才带着我一起入袁府。
见到跟随在吕布身侧的我,袁术很明显的显露出惊艳,连说了几遍较冯氏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什幺什幺,才笑容满满的对上吕布,开始男人之间的客套与寒暄。
宴会很奢侈,四处都是舞娘及歌女,还有数不清的袁术后宫佳丽,简直就是各类美女汇聚一堂,争宠的直往袁术身边挤压。
看着酒席上每个人都带了醉意,我才趁了个空子独自脱身出了殿堂,约莫估计了一下方位,按照这类宫殿建筑的大概分布,直接往议事的书房处而去。
找出些书信,确定了袁术的确有反意,甚至还找到了袁绍要谋反的证据……将这些信笺挑了最重要的揣入怀中,慢悠悠的走出无人把守的书房。
月亮很圆很大一个悬在天空,仰头看看,觉得很是漂亮。
“谁?”老迈的声音自身后扬起。
不惊不诧的转过身,敛了个福,自低垂的眼睫下借着月色的掩盖打量着这冒出来的白胡子白头发老头,我笑得含蓄又自矜,“妾身跟随我家老爷前来拜访袁公,见月色如此明朗,一时看得呆去。”
老人走出走廊的阴影,让我看得一清二楚,是下邳沛相陈珪,奇怪了,他没事干不在下邳呆着,跑来这里和袁术玩什幺勾当?方才的书信中似乎也见到有他名字的,没仔细看……扼腕,一会儿找机会返回去再查一遍。
他忽然长叹一声,“尽早劝你家老爷速速离去罢,这袁公路……”又是叹息一声,挥袖离开。
满头问号的瞧着他转出院子,耸了耸肩,回书房去翻找有关袁术与他的信件,这才一起带了,去找吕布。
见我归来,吕布随意找了个借口,佯装不盛酒力,告辞离去。
回到客栈,他将所有书信仔细阅读后,听着我说遇见陈珪的事,剑眉微皱,沉思了一会儿,“沛相陈珪,是个声誉名望很高的文人,据说他家的长子陈登也是个人才。”
正在拆卸头上七七八八装饰品的我自铜镜里看他,弯出笑,“我招揽人才可是一流的,回到下邳后,让我去打好关系吧?”
把信件放置入盒子里,他走过来在我身后坐下,与镜子中的我对视,“我和陈珪有过数面之缘,他不是那种愿意屈就于我这样武将之下的人,要招揽他,会有困难。”
笑起来,“给我点信心,也给我些时间,名望高自视高的人会出现在袁府,一定是被迫于什幺原因,只要找出他被威胁的地方,掌握在你的手里,不就得了?如果你想卑鄙,就要挟他,如果想收买人心,就还给他,到时欠人情的可是他,不是我们,要怎幺做,也看他受到的教育程度了。”
伸长手越过我取了梳子,他慢慢梳理着我披散下的长发,“好,不过一旦遇上危险,你必须得安全退离,没必要为了一个外人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笑着任由他轻柔的打理长发,“恩恩,放心吧。”
放下梳子,他侧过身正视我,深幽的黑眸闪烁着少许不悦,“接下来的日子,你穿男装戴胡子。”
……瞪他,“戴胡子也得看脸形和皮肤,我这张脸上粘了胡子那叫不伦不类。”一看就会露馅。
他阴沉着脸瞪我,“不许别人看见你穿女装。”
默默与他对瞪,半晌才哭笑不得的张开手臂抱住他的脖子,偎到他怀里,“我出门戴头纱总行了吧?”
他闷不吭声的搂住我,妥协得很不甘愿,“好吧。”
袁术谋反的证据到了手,吕布只滞留了几日便带着我悄然离开。回到下邳城,我第一件事是换了平日的男装,带着在袁术那里找到的礼物,跑去拜会陈珪。
见到我带来的礼物,陈珪老泪纵横,对着被袁术逮住当人质的儿子陈应,父子两个激动得连话都无法出口,只是抱在一起哭。匆匆赶来大厅的几个青年人和位老妇人也冲了进来,哭成一团。
闲闲的坐在一边托腮看戏,我笑眯眯的等待着他们哭够,再一一介绍他们自己。
当相互介绍时,听闻我是吕布身边的人,这一家子的人皆惊讶得无法掩饰,那个有名的陈登字符龙的长子,更是瞠目结舌,一副无法置信的模样。
我知道吕布名声乌漆抹黑得已经毫无其他颜色,可至于这幺惊讶幺?难道这些日子他的努力建设徐州还入不了这些穷酸文人的眼?心微微的不悦了,如果不是为了吕布,我才不会把陈珪当人质的儿子给救回来。
也懒得听他们道谢,随意的起了身,拱手在他们依旧未恢复的震惊中告别。
回到下邳府里,让两个小的在我背上爬来爬去,我很恼火的开始背医书,心里思量着要不要晚上去陈珪他家院子里那口井里投毒?或者歹毒点,把那个当人质的陈应再扔回袁术那边去算了。
第二日,待吕布出去料理军务归来,他的面色有点古怪,盘腿坐在我对面,对着我背上沉睡的两个小的视而不见,只是压低了声音道:“陈珪与他的长子陈登上军营找我,共商对付袁术的事。”
腰很酸,但趴在躺椅上的我不能动,就怕一动会把儿子们给翻下来,懒洋洋的低着头翻看着摆在地面的医书,“我不信任他们。”怎幺回想都是昨日里那些嘴脸,实在是厌恶得很。
“可以值得利用。”他的嗓音里夹着丝轻快,“陈登是治理内政的人才,陈珪可以用他的名声来招揽其他人,对付袁术他们一定会倾尽全力,这样袁术那方,我可以不用花任何心思。”
哼一声,“还是不信任他们。”
修长的指托住我的下巴擡起来,对上他深邃的眼,“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无论他们出发点是什幺,只要愿意来当我的手下,为我治理好这徐州,我不在乎他们之前对我的态度如何。”
瞧着他认真的神色,撇了撇嘴,“我任性是我的事,你要怎幺做都随便你啦,大不了,我不去见他们就是了。”眼不见为净,就像那个陈宫,只要不碰面,他不用厌恶我,我也不用费神去讨厌他,解决的方式多简单。
剑眉微扬,他瞅着我,淡淡道:“他们希望见你。”
有些纳闷,充其量我只是个送他们儿子回去的使者,见我做什幺?“不见。”直接拒绝,又不是观赏的猴子,说见就给见,那也太无聊了点。
他低笑一声,“好。”答应得很快,看起来他也没兴趣让我抛头露面。
重新耷拉下脑袋看书,听见他有些惊讶道:“恩?孩子们就这样睡觉你的腰不酸痛幺?”
……敢情他现在才发现我背上的两座大山?……
一个月后金秋,接到曹仁送来的书信,邀请我去洛阳。
拿着信笺,我竖起眉毛,还未拒绝就见送信的使者恭敬道:“请万公子切莫推拒,我家将军嘱咐一要将公子请去洛阳。”
“让我先想想。”挥手示意侍从领使者去用膳休息,我拿着信走回内室,软绵绵的趴到躺椅上开始思考。
今年秋天的洛阳可不是个凑热闹的好地方。献帝在扬奉几个人的护送下,终于返回了洛阳,紧跟着曹操就攻了过去,大军现在正驻守在洛阳内,曹仁这个时候邀我过去,八成是曹操的授意,不知在打什幺主意。
想着想着开始昏昏欲睡,索性把信一扔,舒服的翻身仰卧在躺椅里,先睡一觉再说。
醒来的时候,正见到吕布坐在躺椅边上的软垫上,手里拿着曹仁的信,脸色有点阴霾,剑眉是锁住的。“嗨,你回来了。”伸手抚他的眉头,我笑眯眯的舒展四肢,打呵欠伸懒腰。
“你去幺?”他扬了扬信,面色依旧不豫。
“不想去。”躺椅上滚过来滚过去,让身子里的懒惰都被抖落光光了,才笑嘻嘻的张开手让他抱我下躺椅,窝入他怀抱中,“估计是曹操想让我过去做些什幺,我想不出曹仁找我的理由。”
“皇帝回到洛阳,曹操的大军也在洛阳,明显一副皇帝在手的架势,你去,我不放心。”他冷冷道。
打了个呵欠,抱住他的颈项,“那就不去,明个你帮我回了使者,就说我病了。”
他侧脸亲亲我的额头,“我会顺便把袁术和袁绍企图谋反的证据给一道送过去。”
笑,他是打算让曹操来昭告天下?“你真聪明。”亲他的面颊,再打个呵欠。
他揽紧我,“你的月事是不是迟了?明日我让大夫上门帮你诊诊?”
顿时有些僵硬,掀眼仰头看他,“你是在说我有可能又有身孕了?”全身一阵发毛,想起怀两个小的时候几乎维持了半年的孕吐、完全不适应的身体变化、阴晴不定无法控制的脾气、肚子饿又什幺都不想吃的惨状……
“我不知道,我只是猜测。”他倒是一脸轻松加丝喜悦,“如果有了那最好,我们立刻回天水,徐州谁要谁要去,如果没有——那我们就在这里多呆上两年。”
说得好轻松,怀孕的为什幺不是男人?
比较万幸又有一丁点遗憾的,我没怀孕,不过瞧着他眼里闪过的失望,我摸了摸下巴,待大夫出了门,才扑到他怀里笑嘻嘻道:“等我们回到天水,我再帮你生孩子好啦,反正你的预防措施做得好,现下又不是有宝宝的好时机,别难过嘛。”
他垂眼瞥我,淡淡的笑意泛上薄唇,“是啊,你说得对。”摸了摸我的脸,他低道:“只是想要个像你的女儿罢了,过两年再说吧。”
像我的女儿?开始思考,我这幺缠着他,如果真生出像我的女娃娃,也会很缠着他……这幺说来,假如能生一对双生女孩儿,介时被压倒的肯定就是他了,恩恩,很公平啊!
立刻决定回到了天水便努力争取受孕,就为了压倒这个经常看儿子们压扁我时幸灾乐祸的男人,做为打击报复。
还在思索着怎幺陷害吕布的时候,高顺就从门外拿了份加急公文进来,“袁术派韩胤送来的,人在外面等着,温侯是否想接见?”
接了信,展开看了,他略沉吟,“把陈珪和陈登找来。”说着将书信递给我。
看了一道,些微的惊讶笑了,信里说袁术本人想称帝,并且希望以吕布之女嫁与袁术之子,来加深两家的情谊。“唔,看来之前是白忙一场呀。”哪有人这样就把自己的企图给轻易泄露出来了,就因为他想结为姻亲的缘故,好取信吕布幺?
“不算白忙,至少我们得到了陈珪这样的人。”揉了揉我的手,他直起身,“我会在外厅见他们,你想去看,还是在这里听?”
抿着嘴笑,懒洋洋的蜷在躺椅里,“我在这里听好了,不想见陈家的人。”
“好恶太分明了,小东西。”他轻笑着俯身吻了我的额,便转身走了出去。
漫不经心的阅读着医书,竖着耳朵聆听外边的人来人往,及议论。
陈珪和陈登很快的到来,在得知袁术前来提亲后,立即激烈的反对。
吕布也不做声,就等着他们父子两个自己争论和分析时局和商讨对策。
最后陈家父子的意见是佯装答应袁术的求亲,秘密将他要称帝谋反的信件送往曹操处,让天下人皆知袁术的大逆不道,介时全天下诸侯会形成反袁术联盟,齐齐攻打袁术,吕布也会因为揭发有功而得到朝廷的奖赏。
好一道借刀杀人的计策。我笑着看书,直到吕布回了内室才跟他分享我的心得,“忽然很想把他们说的话都写下来,送给袁术,看他会如何反应。”要报仇争斗就自己去,老把我们家吕布推在风头上做什幺?文人就是这幺虚伪。
在躺椅边的地毯上坐了,他擡手捏捏我的腮帮子,“这就是政治,乱世里的政权争霸和个人恩怨纠纷是分不开的。”
“哦,所以才有那幺多人侍奉这个主公不爽又跑去投奔另外一个主公?好听点叫弃暗投明,难听点叫背信弃义?”反正一有与自己利益相冲突的就以“远大目标和想望不符合”来作借口掩饰自己善变的举动,多无耻。
深邃的黑眸柔和了,“我也跟随过很多人的,睿之。”
白他,“那凭什幺满天下的人到处乱跑认主公不被批判,却各个说你见利忘义?都是一群王八蛋。”想起来就恼火,每个人都喜欢借着吕布做文章,说他不忠不义,怎幺也不看看,他追随的那些混蛋哪个又有忠有义了?
大掌包住我的脸,他凑过来亲我,笑声低沉又浑厚,“其实我也是这种人,不过你爱慕着我,喜欢着我,自然是看不到我的短处,自然是包庇我,只为我说话罢了。”
“……我有那幺肤浅幺?”匪夷所思的瞪他。
他失笑,“你不是,你只是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的小傻瓜。”薄唇印上我的嘴,醇厚的嗓音似叹息,“何其幸运有你爱我。”
不喜欢他的自嘲口吻,却喜欢他疼爱我的语气,撇了撇嘴,迎接他的吻时,不忘声明:“我当然爱你,最爱的就是你。”
喉咙里涌出低笑,他在吻住我之前赞同道:“那是,你最爱我。”
于是回绝了曹仁派来的使者,袁术那方也暂时按照陈家父子的计策施行,吕布依旧操持着他改造个建设徐州的计划,我则软趴趴的和儿子们闹来闹去,高顺很悠闲的跟在我身边,不忘记时刻提醒我作为母亲应有的伟大举措……
秋风吹不走酷暑,热得我好想去游泳哦,可还没等想到办法如何打动吕布的心,带我去玩水,下邳就迎来了贵客。
本来是在院子里阴凉处趴着看医书的,结果两个小的跑来巴在我背上睡午觉,几个丫鬟也过来帮小少爷们扇凉风,帮我端茶,一下子,身边围绕了一群的人,所以压根没看见走入内院的人是哪位。
“毁公子。”
高顺的声音里夹杂的提防让我掀起了困困的眼皮子,被侍侯得太舒服,当猪是迟早的事。乖巧的丫鬟们闪开一条道,展示院子门口几个远道而来的人。
是曹操、曹仁、夏侯惇三个,除了曹仁满嘴咧着笑外,其他两个看到我毫无形象的被压扁,显然都有些痴呆。
示意丫鬟们把孩子们抱回屋内去睡,我揉着腰被扶起身,肩上披来件薄衫,笑道:“曹公,好久不见哪。”再对上曹仁和夏侯惇,“子孝兄,夏侯兄。”
“小公子看起来很不错,坐享天伦之乐呵。”曹操带着少许惊讶微笑着走入树阴,坐入迅速铺好的软垫。
夏侯惇左眼戴着眼罩,下意识的坐好了,还难掩吃惊道:“他们是你的孩子?”说完还上下仔细的打量了我一番,完全不相信的神色……
曹仁一脸张扬的大胡子,笑呵呵的一掌先抡上我的肩膀,坐上了软垫,才道:“那是,没看他们长得有多精巧,眉眼里简直和毁弟一个模子。”说着冲我一笑,“毁弟,这回你会把你妻子请出来让我看看了吧?能生出这幺漂亮的小孩,长得一定是国色天香。”
高顺坐在我所处的毡毯旁的软垫上,咳嗽了一声,眼里闪过笑。
……忽然想起上回吕布发誓不再让曹仁踏入徐州半步……如果让他再听见曹仁的评价,绝对会失控的用画戟将他扎成蜂窝的吧?往天上飘去一眼,只是笑,看向坐在正对面的曹操,“曹公不远辛劳来到下邳,不知是何要事?”
长须细眉的曹操笑得和善,“上回听闻子孝的使者回言,说小公子身体微恙,曹某一时挂念,便携了些补品前来探望小公子哪。”
摸摸鼻子讪笑两声,“呃,曹公明知那是推脱,就不要再取笑万毁了。”真是的,看我这幺欢蹦乱跳的,怎幺也不像生病的人吧,还故意说出来。
见我坦诚得直接,他们三个都笑起来。曹操也不再拐弯抹角,“小公子知道曹某已驻兵洛阳,扶持汉献帝稳固朝廷,特此想来问问小公子的想法。”
……怎幺听起来有股很诡异的味道?他捉了皇帝,干我什幺事?难道要我吹捧他的英明神武,还是要我鼓吹他杀了献帝自己称王?而且,最大的问题是,干嘛要来问我的意见?我又不是什幺了不起的人物。
稍微的疑迟叫曹操笑得眼都眯了,“小公子在顾虑什幺呢?”说罢瞥向高顺,倒是很出乎意料的转开了话题,“曹某已经见到了传闻中严谨克己的高将军,却还未见着那天下勇猛无双的吕温侯,无妨先等待片刻再和小公子闲话家常。”
他来到底是什幺目的?想见吕布还是想见我?噙着懒懒的笑,刚张开嘴想说些什幺,就被胡子男打断。
“毁弟,我打算成亲,生个女儿嫁到你家当媳妇如何?”大嗓门一开口就是很惊人的论调。
每个人都瞪住那个笑得嘴巴咧到耳根子的男人……
嘴角有些抽搐,“你……成亲的出发点还真是……草率……”有人会因为想把女儿嫁给谁家而决定娶老婆的幺?
铜铃大眼亮晶晶的,“有什幺草率的?看你儿子们皆是优秀又讨人喜欢得不得了,先订下来再说,长大后肯定是了不起的人物,绝对不比你逊色。”
奉承话显然很能打动人心,我瞧见曹操和夏侯惇同时脸上浮现出思考的神情……有些哭笑不得,都什幺跟什幺啊?
还没等我反驳,曹操首先笑道:“曹某有几个小女儿刚满周岁,小公子有没有兴趣去瞧瞧?”
夏侯惇也在点头,不过可能没女儿,也没说什幺。
翻个白眼,他们还真当真啦?摆了摆手,先将关系撇清,“我只希望儿子们以后活得开心就好,没什幺远大目标,也没什幺订娃娃亲的想法,婚姻和未来都是他们的事,我不管。”
胡子男斜眼睨我,“你这个当爹的真不负责。”
笑得痞痞的,“他们是我儿子,能把我怎幺样?”
胡子男大叫:“还好你不是我爹!”
……感觉到额头顿时滑下无数黑线……嘴角些微抖动,声音微弱:“是啊……还好不是……”要我儿子是他这个样子,我会吐血的。
一片无言的寂静中,院门口传来一声低沉的冷哼,让所有人都投过注目。
是个昂首挺胸的高健英俊男人,伟岸的身躯散发着让人窒息畏惧的森冷和不可一世的狂妄气势,发冠上是乌金祥云簪,一身黑衽墨蓝长衫,腰系黑蟒咬珠带,足踏黑漆劲靴,整个人精神出色夺目,鬼神一般的狂霸张扬气息,叫人看了打心底就颤抖起来。
唇角扬起笑弧,双眸不自觉的弯了,站起了身,赞赏的瞧着如此出类拔萃的男人,我拱手笑道:“吕兄可总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