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 5,6,12
一个人的感觉是什幺呢?
身边的人来来去去,他似乎从来没有真正的一个人独处过,所以他不知道一个人的感觉是什幺。
在家里的时候,从他出生起,就独自拥有了自己的别院,广大院落,无数的侍从。他有两个堂姐妹,她们最喜欢在他的别院里呆着,商量着那些幼稚却能让他们都兴致勃勃的恶作剧,一起学习,互相交换着如何偷懒的心得,或者窝藏些不允许翻看的禁书,哄笑或是红着脸的死要面子读下去。
那样的岁月中,他快乐无忧,自信又不知天高地厚,除了家人和自己,他从来不在乎任何事,也根本不知道什幺是一个人的感觉。
凭借着自己不可一世的狂妄自信,他和姐妹冲出了家门,开始舒展自认为已经丰满的羽翼,信心满满的创造着自己的世界。
那个时候,他身边开始跟随了非血缘的外人,作为贴身的总管,作为名义上的朋友,他们一道闯世界,一道奋斗。他依然很快乐,无论任何时候,身边都有人伴随,跟他谈天说地,或者陪他冥想沉思。
直到姐妹的婚事。
她们离开了他,展开她们新的生活,离开了他们当初信誓旦旦永不分离的诺言,离开了他们共同打造下的世界。
她们很幸福。
可他很失落。
他明白她们总会嫁人,但他不明白为什幺她们嫁了人,他们就得分开。她们有了丈夫家庭,就陪伴在她们的丈夫身边,而留下他一个人在原地张望。
他想不通,为什幺他不高兴,却不得不恭喜她们的婚姻,只因为她们笑得是那样的美丽又幸福。他们一直是在一起的,为什幺她们那幺开怀,他却开心不起来?
豪华盛大的婚礼热闹非凡,达观贵人来往不断,他却烦闷得只想砸场对着即将夺走他姐妹的两个男人咆哮。可他不能,作为家族唯一的独子,他必须表现得体大方,他必须展现出让所有人敬佩赞叹的风度,他必须以自己来显示出家族有多高傲多完美。
可他很难过。
他们曾经窝在一张床上,一起睡到天大亮;他们曾经一起闹得家里翻天覆地,然后躲起来听老太爷的怒吼,笑得不能停止;他们曾经手握着手,对着他们共同栽种下的瘦小桃树,学着古书上的义结金兰,虽然他们的父亲已经是同父同母的三兄弟;他们曾经帮着对方选布料裁衣,曾经皱着鼻子叫对方不要挑食,曾经在彼此累的时候,小声诱哄着对方熟睡……
好多个曾经,好多个以往,让他很难受。
婚礼当夜,他就独自离去,只带着贴身的总管,没有目的的乱走,只想找个地方藏起来,只想找个地方藏起来的同时会被她们焦急的找到。
他很孩子气,他知道,可他依旧期盼一切真的就像他想象中那样,所有的人都可以永远在一起,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叫他们分离。
那个时候他不是一个人,他身边有忠心的总管陪着,有朋友照顾,有着大大小小的事发生,叫他忙得几乎没有时间自怜自艾。
当成婚后的姐妹大夏天的送来他最喜欢的雪貂皮裘时,他笑得像个傻子,整个人埋到那雪白的柔软皮毛里去,心满意足。
那时他知道,就算她们结婚了,就算她们有了丈夫将来有了孩子,她们依旧是他的姐妹,永远不会改变。
他所希翼的永远实现了,他好快乐。
日子一天天的过,他依然开心却有了预警。但凡事情发生了第一次,那幺就肯定会发生第二次,所以他开始刻意的喝加量了的万神赋。
只有家族里的人才知道,万神赋除了毒素高得惊人外,还有个最可怕之处,那就是会导致长期饮用的人清心寡欲。
他不怕剧毒,但他怕再一次品尝到那种失去一切的味道,那种不知何从何去的茫然,那种心疼到极点,却不能说出来的难受。
所以他选择让自己慢慢的淡薄了所有的情欲,不再去在意任何人,那幺也就不会再有任何机会让他伤心。
但他错了。
时间和习惯是让人无法掌控的。当习惯了有人在身边,经年累月,会不知不觉的将他人放在了心上,即使印记是那样的浅薄,可终究印上了。
不知道多久了,也不知道是什幺时候发生的,当他发觉自己重新在意上了别人时,他惊恐而慌乱。
唯一的选择是逃避。
于是这幺多年下来,他发现自己不但依旧孩子气,还很胆怯。
独自一个人再度的离去,他发觉这一回走得不再那幺潇洒。
习惯了朋友,习惯了总管,一个人的味道……很寂寞。
原来一个人吃饭是这个样子的,面对着一桌的精美膳食,圆桌边除了他,没有其他人的存在。筷子碰触到碟碗的声音清脆却单薄,只有他一个人制造出的声响。
饭菜减少得很慢,因为他吃不多,也没有人一起吃,突然想到了什幺,想说出来,却发现擡眼面对的方向是一片空茫,他是一个人。
他不是个爱热闹的人,甚至是偏爱寂静的,可他不知道,一个人的寂静居然是这样的。
就算天地四方都有着不同的声音和动静,就算他聆听得见自己脉搏的碰撞,就算他看见掌中的纸扇摇动,晃出微的风,可这种感觉就是和以往的不一样。
是一种……被遗弃的感觉。
是一种……被放弃的感觉。
是一种……被遗忘的感觉。
是一种……全世界只剩下自己的感觉。
明明是他自己主动离开的,却和多年前的那一次不一样了。
他亲手斩断与所有人的联系,亲手推拒了所有人的靠近,亲手将自己隔离开来。
指尖在细细的颤抖,心里凉凉的,空空的,明知道没有人会等待,还是望向熟悉的地方,然后品尝到一场空的苦涩。
这一次,会不会有人来救赎他?会有人在盛夏送来用不着却窝心的礼物,会有人不顾他的抗拒,而强硬的走入他的世界,拉他一把?
应该……不会。
因为他手与心同样空荡,没有握住任何真正属于他的人或事。
父母有他们彼此的家庭,姐妹有她们自己选择的伴侣,他什幺也没有。他曾经有过朋友,有过照顾了他八年的总管,可他逃开了,还喝令不准任何人追上来。
他知道,忠心的总管就算再担忧,也不敢违抗他的命令,也不会真的追上来。
他知道,所谓的朋友更不可能找来。
他知道,不知道此刻他心境的其他人绝对不会那幺凑巧的也出现。
什幺心有灵犀一点通,全部是谎言!
没有任何人,会真的跟他心心相通,没有任何人会真的看穿他自信又开朗表面下胆怯又别扭的心思。
没有人。
就算是那个口出狂言的混蛋也不可能明白他。
他们相处了多少年了?他却依旧会在做出那件天大的事后对他咆哮,他有什幺资格去恼怒?他到底还在恼什幺?为什幺他不想想被做出那种事的他的心思是又怎幺样的?
多年的传统教育熏陶,他怎幺可能会谅解和接受被强加的禁忌感情。为那道模糊了的界线,他除了装做什幺事也没发生,还能做什幺来维持他与他之间的关系依旧?
为什幺他还要怒吼?难道做错了事的人是他?
他的委屈他的羞恼隐藏在完美的面具下,可不代表他真的不介意。
莫名其妙的他得了便宜,还对他吼叫,他怎幺不想想他被伤得有多重?
他曾经以为和他可以是最好的朋友,可以和姐妹一样,永远在一起的。
可他不懂他。
多年下来他最在意的人不懂他,他……依旧也不是属于他的。
一个人的感觉就是这样了,没有属于自己的,就算委屈的退一步,也没有被属于的,这就是一个人哪。
原来这些年他到处天南地北的走得潇洒又毫无顾虑是因为无论任何时候,他身边都会有人陪伴,所以才不觉得任何地方是寂寞的?
不像现在,无论他走到哪里,世界在他眼里都是黑与白的交错,毫无二致,无聊又乏味,让他总是轻易陷入自己的思绪里,让自己越陷越深。
谁……会来找他呢?
如果他不主动的去跟其他人亲近,有谁真的会在他放弃的时候来牵他的手,带他走出这片迷茫?
世界上会不会有这个人的存在?
如果没有,是不是他就得永远的一个人走下去?
一个人的永远?
和他所希望的永远相差是那幺的大呀。
Acome
5,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