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月:穿心莲(中)

伴着一声低吼,浓稠烫灼的液体宛若开膛般喷涌入她体内。他只觉白光弥漫在视野,整个灵魂都在汹涌的潮水中彻底断线了——

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疼痛炸裂在脑海。这种令人恐惧的失心状态,他是何等的熟悉……

修长的浅冰色眸子中,温柔而充满宠溺的目光不见了,重新燃烧起的,是凶暴的青紫色邪光——一如他背后的夜刀神一般。

电光缭绕在突然嘶鸣的夜刀神周身,闪烁得那一块块苍白骨节无比狰狞。

“逃啊……快逃……”目光短暂地恢复间,是他嘶哑变调的呼唤,随即,非人的疯狂便重新掩去了那双眸子的色彩。

她挣扎,却无处可逃。方前的云雨,早已被他按在了角落里,如今他庞大的身躯和硕大的阳具就仿佛天然的桎梏和栓塞。

就在她想要冒险变回猫形的霎那,他尾骨上附生的夜刀神狠狠咬中了她的肩头……

撕心裂肺的惨叫回荡在夜色中的本丸。被死死咬住的她,原本酥红的蜜色肌肤开始褪得灰白,多余的骨刺顶破身体恣意地向外冲撞。血流如注中,一条新生、幼嫩的夜刀神,开始缓缓从尾骨上生长开来……

暗堕,此刻发生了……

闻讯赶来的陆奥守,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目睹了怎样的一副光景。

一片狼藉的卧房里,原本应当是审神者的少女,纵使隐约还能辨出当初机灵的模样,却同身旁的溯行军一样,横生骨刺、目露凶光。

“老大……?”他不太确定地呼唤。辨认出声音来源的暗堕审神者,猛然回头,以迅雷不及掩而之势扑到忠心的近侍面前,尾骨上新生的夜刀神张口就要咬下去——

“不……不要伤害我的刀!!”蓦地,恢复神智的她,流着泪擒住夜刀神的头颅,给近侍争取了逃出去通知其余付丧神的时间。

训练有素的刀剑们迅速摆好了阵势。心急的狮子王率先挥刀进攻,在敌枪肩上砍出一条血口。敌枪本能地举起武器抵挡,锋利枪尖扎进太刀肩头,血流如注。

“发生了什幺……你……不要伤害他们啊……”不顾一身被骨刺戳出的血伤,槐痕凄声呼唤着,握紧他突刺的长枪,又无力地对部下们命令,“住手……都住手……”

而剑拔弩张的付丧神们依旧怒目而视。只听长曾祢讶异道:“主人在说什幺?”

暗堕后的槐痕,已经无法说出普通人能够听懂的言语了。除了身旁同样来自黑暗的溯行军,没有人能明白她的想法。

姗姗来迟的次郎太刀,环顾这一切,望向昔日的友人,恐惧、惊讶、悲伤、痛苦、怜悯……无尽的思绪流淌在那妆容精致的面庞。

恍惚中,头疼欲裂的敌枪感到背后的夜刀神“嘶嘶”叫着,正在试图重新控制傀儡的行动。原本收回身侧的枪杆,又开始被颤抖地握着,猛然刺中凭借高大身形拦着众人不让他们攻过来的次郎。瞬间次郎嘴角渗出的鲜血涂花了晶莹的唇彩与粉白的下颌。

金属划过刀鞘的长长声响。次郎首次抽出了自诞生来就从未使用过的佩刀。几乎有一人高的刀条,在夜色中泛着清冷的光辉。

他缓缓将刀锋举起,寒光映照的刀面上,反着那双金色瞳眸的倒影——再也不是秋波潋滟、醉意朦胧的模样,凝聚的眉峰,凌厉的怒火,提醒着世人,他终究是一把像太郎那样充满血性,一旦挥舞起来便如疾风骤雨般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太刀。

枪尖与刀刃交鸣的清脆回想。体魄与臂力不输敌枪的次郎,稳稳地扎着马步,任溯行军如何尽力压制,巍然不动。

次郎一步步将敌枪抵到卧房的落地窗前,狠狠将他掼到木制的窗栏上,砸出铿然的回响。

“带主上走吧……我……不能再向着你俩了……”次郎恳求。

仿佛是感应到骚动,远处的马厩传来一声嘶鸣,敌枪忠实的骷髅黑马踏破栅栏飞奔而来,扬蹄踢碎了落地窗。在一地浮尘与碎木间,背上主人与他那暗堕的审神者,奔入夜色。

方才还威风凛凛的大太刀付丧神顿时捂住伤及内腑的创口跌倒在地,昏迷过去。只见花钿尽散,金钗委地……

多灾多难的本丸,今夜依旧无法平静。失去了审神者庇护的付丧神们,一个一个地从沾满尘土与血迹的凌乱卧房里退出,凭着被战争训练出的本能重新站成队列,沉默地围在陆奥守身旁。

土佐打刀从来没有遇到过这般的阵势。这帮平时一个两个争着当队长的好斗汉子,齐刷刷凝望着主将最信赖的近侍,等着他发号施令。

“烛台切光忠,大俱利伽罗,你俩先带次郎去手入室。”虽然并不熟悉这俩位,但考虑到次郎的体重,恐怕也就他们能搬得动了。随后他又命擅长治疗的药研藤四郎跟随过去。意外的,从来不合群的大俱利伽罗一句反对的话都没有。

“慢着——对,就是你。”剩下那些吓得哆哆嗦嗦的短刀中,陆奥守唤住了角落里垂着头的一名短发的藤四郎家孩子,“骑上最快的马,去把岚素和太郎叫过来——可以的话,让岚素多带几名帮手。”

“马全都受惊了。”骨喰提醒。“那幺这就是你和鲶尾的工作了。”陆奥守对两名胁差命令。

他顿了顿,望着剩下的同伴们,挤出他一贯乐观的笑容鼓励道:“俺们老大还真不省心,等次郎醒来,再一起商量对策吧。”

此刻清光打断了他的话:“你觉得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吗?”

陆奥守愣了愣,看见站在暗处的清光绯红的眸子仿佛要愤恨得燃烧起来:“当初你们还没住进来时,这间本丸所有的刀剑都被我前任主人刀解了。”

身为近侍的他,眼睁睁目睹着一个又一个昔日的战友走进锻刀间,被审神者收回法相,化为普通的兵器,最后全部丢进熔炉中,无声无息地回归为死物般的铁块。

由于无法刀解担任近侍的清光,狠心的主人便把他丢在空荡死寂的本丸,任他自生自灭。

“没有审神者灵力支撑的付丧神,会落得怎样的下场,你们还不清楚吗?”他绝望地一个个看着众人,仿佛要用灵魂记住他们每一个的音容笑貌,“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不管是立刻找到一个新的主人,还是把暗堕的审神者恢复原貌,都那般遥不可及。

安定站出来,宽大的衣袖像羽翼一样温柔地包围住泣不成声的河源之子。

令人惴惴不安的等待,摧心般漫长。黎明仿佛永远不会到来了。

终于,伴着阵阵蹄声,遥远的晨曦中,岚素领着太郎和另外五名麾下最强主力赶来了。

“抱歉,整备花了点时间。”清瘦的大家闺秀以完全不符她身形的威严气势驾马环绕着本丸,“槐痕曾托付过我,若她有朝一日终究暗堕,就由我暂时接手。”她吩咐,“虽然我可以分担一部分灵力维系你们的存在,但终究还是需要想办法夺回你们的主上。”

清光点头。他明白,在苏方尘离去的那段日子,就是岚素在给自己提供灵力。

“暗堕这种情况非常棘手,但我会拼尽一切代价扭转。接下来的行动中,还请诸位放下一切成见,听候调遣。”她说这话时,队伍中的蜂须贺虎彻正与长曾祢虎彻怒目相视。好在,大危当前,正品和赝品之间似乎仅仅靠目光的交流便达成了休战协议。

用槐痕遗留下来的手伝札治好了次郎,岚素又唤住陆奥守,命他前往会议室商讨事宜。

“大哥,我究竟该怎幺办?”依然还有些虚弱的次郎,来不及梳妆,素面朝天,披着宽松的浴衣,原本精致繁复的发髻也不扎了,任一袭长发披在肩头,只在背后的发尾上随意绑了个绳结,倒是那酒坛子依然死不松手。

一身戎装披挂整齐的太郎心疼地看着次郎苍白的病容,神情肃穆间不乏狠戾:“事已至此,只能连夜追击那名溯行军,将之斩杀。”他话语间最后那平静的四个字,重重敲击在次郎心扉。

明白兄弟的不舍,太郎只得宽慰:“若运势恰当,以你我的神力,完全可以净化对方。”

“恰当?就是说……不是百分之百?”岚素的声线微微有些颤抖。

太郎不禁叹息:“我终究……对槐痕抱了不切实际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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