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一)
芳青答道:「他说让我做贴身小厮,每天都跟着他、服侍他…」声音越说越小。
春儿问道:「你这坏脾气,吃得了做奴才的苦么?你能低声下气、任人荣役的过日子么?」
芳青哑口无言,垂下了头。芳青记得,春儿之前说过自己是家生奴出身的,他当然比自己清楚做奴才的苦处。
春儿继续道:「我由八岁起,就开始帮助做事,尝遍了各种人情冷暖。凡事都要看主子的眉梢眼角去察言观色。不分是非对错,只讲权势。有时候,就算分明是别人的错,自己也只能吃亏受气。」
芳青晓得春儿所言非虚,心中迷惘惆怅。杨家一直善侍奴仆,但当今世上,把奴仆当猪狗欺压的人家多如繁星。瞧春儿这般伶俐的人物,也给撵了,落得入院卖身的下场。
自己跟君宇身分差太远,芳青心中一直有刺,但见君宇丝毫没有看轻自己,反而自己多次依靠君宇的照顾,君宇也没有嫌弃,心中才放松了。但说到赎身,的确很艰难,谁家爹娘会答应儿子买妓人进府?要为奴为婢的,芳青更是没有把握。芳青之前一直避了这细节不去细想,这时不免给春儿说得郁郁的。
春儿笑道:「依我看,既然你喜欢这里,不如就好好的伺候六爷,得了六爷欢心,就留你长住。」
芳青马上道:「怎会呢。春哥哥,不要打趣我了。你也说了,少有客人赎小倌回家的。何况,你看我这身的伤,还不是六爷打赏的?」
芳青只觉这玩笑开太大,六爷穷凶极恶的,分明讨厌自己。但春儿见了六爷,又会容光焕发的,芳青不知就里,猜是六爷温柔对待春儿,春儿会喜欢六爷也是人之常情,芳青猜六爷是针对自己。芳青只觉六爷喜怒无常,自己又远不及春儿圆滑世故,这又想起春儿说的自己娇纵惯了,怎么去服侍君宇,心中更闷闷不乐。
春儿却一本正经的道:「史爷有心要你难受,六爷只是依史爷的意,但如果你讨好了六爷的话,还有避一避的隙缝。」
芳青摇头道:「怎么避呢?还不是做这卖身的勾当?」
春儿答道:「这中间大有不同呢,在院子,夜夜忙碌,但家养的小儿,等待的多。你看我俩,不是游游闲的在荡秋千么?不说别的,你看我们身上的貂皮大衣。」
因为天气冷,芳青和春儿此时都手上拿手炉,披了貂皮大衣,皆是在厢房衣箱取来的。小倌只有在待客时才有如此名贵的衣衫,平时哪有这般奢华。芳青想起那天,久龄颠倒是非的胡乱吹嘘,感觉春儿今天说话放松了,没有平时的拘谨。
芳青问道:「六爷有没有对你提过,怎么还不回来?」芳青觉得六爷对春儿很不错,可能之前说过什么的。
春儿摇头答道:「没有听说过。贵人事忙,六爷是个吃四方饭的忙碌生意人,忙的事可多呢,可能一时分身乏术吧。」
芳青道:「这园子怪冷清的。」这几个月,芳青已给不少城中权贵进出了自己身子,也出入了不少富人的宅院,大开了眼界,明白了生意人的排场,把院子堆砌得华贵豪丽,不是为了住得开怀,而是要让别人看到,这就有面子了。六爷这宅院一点也不奢华,虽是在市集附近,却静静的,不像商人府第,竟然有点文人清淡雅致的味道,有的地方甚至有点破旧了。
来了三天,只见过一个老仆,门也只是随便的锁。芳青不作声,心中却已想好了,十五那天会遣开侍童,偷偷到灯会去私会君宇。今天荡秋千看见市集这么接近,更是下了决心。唯一的担忧,是假如客人终于来了,自己会走不了。
春儿答道:「这也许是六爷的本宅。」
芳青有点诧异,很多客人都是把小倌召到小别院去伺候的,何况六爷说明了,春儿和自己会伺候六爷的友人,更应该到小别院去,不该在妻儿家人面前干这种勾当。
芳青问道:「六爷有跟你说过?你知道六爷的友人是怎么的吗?」芳青猜这是很重要的友人,有点担心十五那天。
春儿摇头,眉头忽尔紧皱了,神情有点担忧。芳青吃了一惊,春儿锁眉,是绝无仅有之事。芳青还想问怎么了,春儿的侍童却在此时端上糖果糕点。
芳青的侍童不知到了哪里开小差,春儿的侍童却勤快,端了点心后还不走,又换了手炉的燃料,芳青也不好意思追问春儿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