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第二天,林染起了个大早。
他平常十点是清晨,这回七点不到就起了,忙忙活活收拾了二十分钟,看镜子里自己眼皮有点肿,想想涂了点眼影。
淡红色的粉一股桃子味,香,冲鼻子,他学校里有卖这个的同学,还有美瞳假发什幺的,为了支持生意很多朋友都买了,他也跟风挑了两样。
他没用过几次,老怕戳瞎自己,擦了两三次才勉强对称,看了眼表烦躁扣上盒盖,冲出家门。
两秒,又回来抄起桌上的书。
七点半多点,林染坐在梁烟家门口对过,骑在墙头上看书。
他实际已经看完了,昨天看完在家走了两圈,砸了家里一个盘子。
清晨露有点重,没一会林染屁股下头就觉出潮来了。
他撑着头玩手机,不停的刷微博看朋友圈,十多分钟之后,他手机拉到时间界面,盯着上面秒数一个一个往前走字儿。
当最前面的7变成8,梁烟出来了。
林然猛擡头看她。
她还是那一身,背上背个大包,运动外套的袖子撸上去,背着身在那锁门。
梁烟锁好门转过来,刚下两步楼梯就看见林染了。
她看见他明显楞了一下。
“你怎幺在这?”
林染让她噎了下,皱眉说“我在这不行?”
梁烟迅速回过神来,淡笑着摇摇头:“没。”紧紧身上的包,她打量了林染一眼,说“行吧,那我上班去了,回见。”
“哎!”
林染一急,顺着墙头往下跳。他下来时候没踩稳,梁烟眼疾手快,迅速拉住他胳膊,见他停稳了,放开后退了两步。
林染晃晃神,冲她低声道谢,梁烟摇头,顿了顿,说“这边高,跳下来容易伤跟腱,你注意点。”
她没看林染亮起来的小脸,礼节性点点头,朝小区外走。
林染连忙跟上她。
“你去哪呀?”
“上班,刚说了。”
林染摇头,说“不是,我问你去哪里呀。”
梁烟比他高不少,压着眼皮看了他一眼,说“怎幺,你要跟去?”
林染迅速点头,小脸昂着,眼角的亮粉色在阳光里挺明显。
“可以啊。”
梁烟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话题断了,两人一阵沉默。
片刻,林然把书递给她。
“呐,还你。”
梁烟看了一眼,停下接过,搁进了包里。林染在旁边背着手,脚尖并脚尖的站着,身后十指拧在一起。
梁烟背好包,继续往前走。
这次,林染不乐意跟了。
他站在原地,鼓着嘴冲她背影喊:“梁烟!”
梁烟停下,片刻,她回头看他,脸上还是那种礼节性的淡笑。
“还有事?”
林染气得咬咬牙:“我看完了你也不问问感想?”
梁烟有些哭笑不得,说“书又不是我写的,我问你感想有什幺意思?”
林染冲她喊:“那你就问问不行吗?知道知道不行吗?”
“......”
梁烟沉默片刻,苦笑着摇摇头,微垂头按了按额角,说“林染,今天可是周三。”
林染瞪她:“周三怎幺了?”
梁烟说“你不上学?”
林染答得很干脆:“不上。”
“不上班?”
“也不上。”
梁烟没想到他回答的这幺理所应当,沉默一下,挑挑眉说“那也挺好的。早晨外头冷,你早点回去吧,我上班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林染在原地站了一会,忽然跟没听见她逐客令一样,又跟了上去。
前面梁烟边走边低头掏车钥匙,视野里闯进双小圆头鞋,她顺着长白袜往上看,越过衬衫蕾丝领,到达林染扬着的小脑袋。
林染眨巴眨巴眼,说“你怎幺不说教我?”
梁烟愣了下,失笑说“我没那空。”
林染没接话。
沉默蔓延了一阵。
过了一会,梁烟忽然轻笑一声,说“也行,说教就说教。”她往下看迎上林染视线:“那你明天好好去上课。”
林染瘪瘪嘴,小声咕哝:“不想去……再说上学有什幺意义,以后我要是买菜又用不着函数。”
这论调太熟悉了。
梁烟淡淡地说“上学本来就没什幺意义,上学是为了让你觉得有意思。你买个菜当然用不着函数,可它决定了你在那买菜,或者以后能不能混到有人替你买菜。”她顿了下,又笑笑:“不过说这些也没什幺意思。”
她快走了几步,从停车场把她雅马哈牵出来,跨坐上去,握着把冲站在原地出神的林染说“你玩吧,这回我真得走了。”
林染忽然哎了一声,跑过去抓住她摩托把手,说“我……我明天要是好好去,你送我去上学好不好?”
梁烟笑了:“我凭啥送你?”
林染不回答,他只微微昂头,眨着眼问她:“好不好?”
“……”
梁烟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沉默半晌,看了眼表,叹口气摸摸他头毛,说“行,我明天七点去接你。”
林染整张脸像夏日烟火一样瞬间点亮,用力嗯了一声,放开手看她骑远了。
第二天早晨七点,林染没能起来。
头天他兴奋过头,折腾到半夜才睡,一倒头就起不来了。
七点,他家门铃响了两声,七点五分又响了两声,这才把他叫起来。
林染睁眼才发现迟了,慌慌张张洗了把脸,灌上两口漱口水吐了就往外冲。倚墙站着玩手机的梁烟一擡头,正看到他,她打量林染一眼,笑笑说“头次见你这样。”
林染刚起床,脑子还没转过来,慢半拍的嗯了一声。梁烟努努嘴:“你是自来卷啊。”
林染啊一声,风风火火又要回去梳头,让梁烟一把拽住。
“你再磨蹭就迟了,这幺着吧。”她看了一眼,又说“也挺好看的。”
林染愣了。
时间好像瞬间慢了一下,片刻后,他红着脸低头,手指头扒拉着头发,跟在梁烟身后往外走。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小区门口,林染停在她摩托旁,梁烟在前面没看着他,径直走了过去。
林染叫她:“梁烟。”
梁烟回头:“停下干嘛,赶紧走,要不迟了。”
林染说:“你不说送我?”
梁烟从口袋里掏出根烟,叼着烟摸打火机,话有点不清楚:“送,咱走着去。”
林染睁大眼睛:“走去?走去干嘛,要二十多分钟呢。”
梁烟拿着打火机哼笑一声,说“我今儿不上班,送你这段时间本来要晨跑,要不你坐车去,我回去晨跑?”
林染看着她张了张口,停了一会,瘪瘪嘴走到她身边。
梁烟看他一眼,顿了顿,把烟又插回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小区拐上人行道,梁烟步伐快,Alpha体力好,加上来这个世界之前就是干私教的,也习惯了,林染一开始能跟上她,走了五分钟就开始喘,又走了两分钟,彻底不行了。
他坐在马路口的石墩上,抱着书包耍赖:“我不去了。”
梁烟眼神有点闹心。
林染坐下了也还是在微喘,额上有汗,脸颊晕红。梁烟看了他几秒,叹口气伸手:“书包给我。”
他擡眼看她,撒开手,十几斤的书包梁烟一手甩在背上,拉着他胳膊拽起来。
“走吧。”
林染跟着她,走了两步,轻轻伸手拽住她衣服下摆。
梁烟压着眼风看他一眼,说“拽着我干什幺。”
林染低头,小声说“……走累了。”
梁烟扯扯自己外套,没说什幺。
两人走了一会,走过条马路,林染跑得慢,拽着梁烟衣服下摆扯过去一大截。她外套领子卡在脖子上,动了动头,梁烟忽然把衣服从林染手里拉出来,反手牵住了他。
“……!”
他不自觉抖了一下。
向上偷眼,梁烟直视着前方,默默无言。
心跳连着血管怦然得很快,脸热,身上也热,背上一片汗湿。
脑子有点晕。
林染微张口无声地深吸口气,没用,脑子里还是晕,脚下打飘。前面又是个小红绿灯,他被梁烟拉着往前走,脚下打飘,到了人行道前没注意马路牙子,绊了一下,整个人瞬间天旋地转——
和包一块上了梁烟肩上。
林染愣着让她调过去整个趴在她背上,听她笑了一声,偏头看他:“这怎幺还中暑了。包也不能背,路也不能走,你可真是个养尊处优的小王子。”
他反应过来,觉得有点别扭,扭了扭。
梁烟隔着长袜拍了下他小腿:“别乱动,小王子。”
林染鼓着嘴低声说“我才不是小王子……。”
梁烟笑笑,说“是,我忘了,在这地方你是小公主,不是小王子。”
林染咬着嘴打了她一下。
两人沉默着走了五分多钟,拐了个弯,前头见着校门了。
林染一直乖乖趴在她背上,见着学校又不安分,他动了动,梁烟皱眉吓唬他:“再扭把你扔下去了。”
林染瘪瘪嘴,梁烟在学校门口马路对过把他放下来,书包还给他:“能自己走了?”
林染点点头。
梁烟说“那就送到这,前面马路自己过吧。”
林染低着头嗯了一声,转身往里走。
公立学校,校门是电动的栅栏门,擦得很亮,映出一个个向里走的学生,来了又过,身影变了形。
林染走到校门口,停了停,心里一股说不清的什幺,驱他转头望回来路。
他回头,梁烟果然还在。
她在低头点烟。
她站在那,身上薄薄的黑夹克吞食阳光,到肩的发一半梳拢起来,挨着发根绑着,一半披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那根烟叼在指尖,烟雾弥散开,她微眯着眼,火光一闪后擡起头,看见他楞了一下,冲他笑笑,倚着树向外打手,用口型对他说,好好上课。
林染忽然有种下沉感。
他手无意识扒拉了两下,抓住身边的栅栏门。
那是种很奇怪的体感,它很沉,又冲,拽着他往下掉。林染觉得自己跟喝了几大口二锅头一样,梁烟在他眼里不怎幺清晰了。
他觉得憋得慌,但不是刚才那种憋。他扶着校门口的铁栅栏门,大口大口的喘气,努力让自己能倒上气来。
林染觉得自己可能要哭出来了。
大量的小说情节里对一次巨大情感变动的昭示都有着戏剧性的描写,一次抢劫,一回跳崖,一场英雄救美的别开生面,一句生死相许的伟大诺言。
可他没有。
他没有悬崖,没有金钱,没有承诺,也没经历吊桥,他什幺都没有。
可他还是在一个回头里,看着梁烟,突兀地栽进了一大瓶二锅头里。
哦,也许不是一瓶。
也可能,这并不突兀。
林染想,他可能不是个合格的女主角。
身前忽然阴影笼罩,他微微仰头,发现梁烟过了人行道走到了他面前。
“不就上个学幺,怎幺委屈哭了?”
梁烟失笑,伸出拇指擦掉他眼角的泪。
他吸吸鼻子,低下头。
梁烟摸摸他头顶,轻轻拍了拍,说“我可不能陪你进去,快去吧。”
林染还是低着头不说话,一只手抓着她夹克下摆揉搓,黏糊又眷恋。
时间流逝,周围上学的Omega逐渐多起来,梁烟一个Alpha杵在校门口,扎得人眼生疼。有家长来送孩子上学,骑着摩的开着轿车,飞机大炮的送,梁烟还看着个小喷气艇,她捏捏太阳穴,有点闹心。
梁烟又轻轻推了推林染,他忽然伸手搂住她,缓缓擡头,眼里盈了两汪水。
梁烟僵了一下,半晌,看着林染简直一个大写的哭笑不得。
人说Omega多愁善感,这还是个男的,今天算是见识了。
这都什幺事儿。
“就去上个学,又不是什幺生离死别,你进去就再不出来了是怎幺着?”
林染不答,只把头埋在她胸口,半晌开口。
“……烟烟……”他头埋着,声音发闷。
“……”
烟烟……。
“我听你的,乖乖去上课,你下午还来接我好不好……?”
梁烟拍他背的手一顿。
“来吧……?好吗?我早早出来,不让你等。”他吸吸鼻子,换了种说话法,那声音酥着,低低响在梁烟耳边。
“好不好啊,烟烟?”
“……好。”
梁烟叼着烟顺着来路往回走。
她见到过Omega,也或多或少接触过,这是自然的。她来这时间虽长,但仍旧不愿意就付,为了防止出事,她一直规矩得活着,很少跟这类人多有交集。
而现在,她又凭什幺围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半大毛头小子,照顾他一时兴起的矫情,陪着他瞎耗。
人活着,是一道轨迹,一个规律,偶有例外。每个例外都会产生问题,而每个问题,总会有个答案。
“梁烟,你他妈就活该受着吧……”
梁烟深深叹口气,自嘲笑笑,转个弯,掏出根烟要续上。
“哎那边那个!说你呢!把烟掐了!学区公共场所不准抽烟!”
梁烟“……”
——————
【以下繁体】
转头第二天,林染起了个大早。
他平常十点是清晨,这回七点不到就起了,忙忙活活收拾了二十分钟,看镜子里自己眼皮有点肿,想想涂了点眼影。
淡红色的粉壹股桃子味,香,冲鼻子,他学校里有卖这个的同学,还有美瞳假发什么的,为了支持生意很多朋友都买了,他也跟风挑了两样。
他没用过几次,老怕戳瞎自己,擦了两三次才勉强对称,看了眼表烦躁扣上盒盖,冲出家门。
两秒,又回来抄起桌上的书。
七点半多点,林染坐在梁烟家门口对过,骑在墙头上看书。
他实际已经看完了,昨天看完在家走了两圈,砸了家里壹个盘子。
清晨露有点重,没壹会林染屁股下头就觉出潮来了。
他撑着头玩手机,不停的刷微博看朋友圈,十多分钟之后,他手机拉到时间界面,盯着上面秒数壹个壹个往前走字儿。
当最前面的7变成8,梁烟出来了。
林然猛擡头看她。
她还是那壹身,背上背个大包,运动外套的袖子撸上去,背着身在那锁门。
梁烟锁好门转过来,刚下两步楼梯就看见林染了。
她看见他明显楞了壹下。
“妳怎么在这?”
林染让她噎了下,皱眉说“我在这不行?”
梁烟迅速回过神来,淡笑着摇摇头:“没。”紧紧身上的包,她打量了林染壹眼,说“行吧,那我上班去了,回见。”
“哎!”
林染壹急,顺着墙头往下跳。他下来时候没踩稳,梁烟眼疾手快,迅速拉住他胳膊,见他停稳了,放开后退了两步。
林染晃晃神,冲她低声道谢,梁烟摇头,顿了顿,说“这边高,跳下来容易伤跟腱,妳注意点。”
她没看林染亮起来的小脸,礼节性点点头,朝小区外走。
林染连忙跟上她。
“妳去哪呀?”
“上班,刚说了。”
林染摇头,说“不是,我问妳去哪里呀。”
梁烟比他高不少,压着眼皮看了他壹眼,说“怎么,妳要跟去?”
林染迅速点头,小脸昂着,眼角的亮粉色在阳光里挺明显。
“可以啊。”
梁烟笑了壹声,不置可否。
话题断了,两人壹阵沉默。
片刻,林然把书递给她。
“呐,还妳。”
梁烟看了壹眼,停下接过,搁进了包里。林染在旁边背着手,脚尖并脚尖的站着,身后十指拧在壹起。
梁烟背好包,继续往前走。
这次,林染不乐意跟了。
他站在原地,鼓着嘴冲她背影喊:“梁烟!”
梁烟停下,片刻,她回头看他,脸上还是那种礼节性的淡笑。
“还有事?”
林染气得咬咬牙:“我看完了妳也不问问感想?”
梁烟有些哭笑不得,说“书又不是我写的,我问妳感想有什么意思?”
林染冲她喊:“那妳就问问不行吗?知道知道不行吗?”
“......”
梁烟沉默片刻,苦笑着摇摇头,微垂头按了按额角,说“林染,今天可是周三。”
林染瞪她:“周三怎么了?”
梁烟说“妳不上学?”
林染答得很干脆:“不上。”
“不上班?”
“也不上。”
梁烟没想到他回答的这么理所应当,沉默壹下,挑挑眉说“那也挺好的。早晨外头冷,妳早点回去吧,我上班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林染在原地站了壹会,忽然跟没听见她逐客令壹样,又跟了上去。
前面梁烟边走边低头掏车钥匙,视野里闯进双小圆头鞋,她顺着长白袜往上看,越过衬衫蕾丝领,到达林染扬着的小脑袋。
林染眨巴眨巴眼,说“妳怎么不说教我?”
梁烟楞了下,失笑说“我没那空。”
林染没接话。
沉默蔓延了壹阵。
过了壹会,梁烟忽然轻笑壹声,说“也行,说教就说教。”她往下看迎上林染视线:“那妳明天好好去上课。”
林染瘪瘪嘴,小声咕哝:“不想去……再说上学有什么意义,以后我要是买菜又用不着函数。”
这论调太熟悉了。
梁烟淡淡地说“上学本来就没什么意义,上学是为了让妳觉得有意思。妳买个菜当然用不着函数,可它决定了妳在那买菜,或者以后能不能混到有人替妳买菜。”她顿了下,又笑笑:“不过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她快走了几步,从停车场把她雅马哈牵出来,跨坐上去,握着把冲站在原地出神的林染说“妳玩吧,这回我真得走了。”
林染忽然哎了壹声,跑过去抓住她摩托把手,说“我……我明天要是好好去,妳送我去上学好不好?”
梁烟笑了:“我凭啥送妳?”
林染不回答,他只微微昂头,眨着眼问她:“好不好?”
“……”
梁烟壹只手插在口袋里,沉默半晌,看了眼表,叹口气摸摸他头毛,说“行,我明天七点去接妳。”
林染整张脸像夏日烟火壹样瞬间点亮,用力嗯了壹声,放开手看她骑远了。
第二天早晨七点,林染没能起来。
头天他兴奋过头,折腾到半夜才睡,壹倒头就起不来了。
七点,他家门铃响了两声,七点五分又响了两声,这才把他叫起来。
林染睁眼才发现迟了,慌慌张张洗了把脸,灌上两口漱口水吐了就往外冲。倚墙站着玩手机的梁烟壹擡头,正看到他,她打量林染壹眼,笑笑说“头次见妳这样。”
林染刚起床,脑子还没转过来,慢半拍的嗯了壹声。梁烟努努嘴:“妳是自来卷啊。”
林染啊壹声,风风火火又要回去梳头,让梁烟壹把拽住。
“妳再磨蹭就迟了,这么着吧。”她看了壹眼,又说“也挺好看的。”
林染楞了。
时间好像瞬间慢了壹下,片刻后,他红着脸低头,手指头扒拉着头发,跟在梁烟身后往外走。
两人壹前壹后走到小区门口,林染停在她摩托旁,梁烟在前面没看着他,径直走了过去。
林染叫她:“梁烟。”
梁烟回头:“停下干嘛,赶紧走,要不迟了。”
林染说:“妳不说送我?”
梁烟从口袋里掏出根烟,叼着烟摸打火机,话有点不清楚:“送,咱走着去。”
林染睁大眼睛:“走去?走去干嘛,要二十多分钟呢。”
梁烟拿着打火机哼笑壹声,说“我今儿不上班,送妳这段时间本来要晨跑,要不妳坐车去,我回去晨跑?”
林染看着她张了张口,停了壹会,瘪瘪嘴走到她身边。
梁烟看他壹眼,顿了顿,把烟又插回去了。
两人壹前壹后出了小区拐上人行道,梁烟步伐快,Alpha体力好,加上来这个世界之前就是干私教的,也习惯了,林染壹开始能跟上她,走了五分钟就开始喘,又走了两分钟,彻底不行了。
他坐在马路口的石墩上,抱著书包耍赖:“我不去了。”
梁烟眼神有点闹心。
林染坐下了也还是在微喘,额上有汗,脸颊晕红。梁烟看了他几秒,叹口气伸手:“书包给我。”
他擡眼看她,撒开手,十几斤的书包梁烟壹手甩在背上,拉着他胳膊拽起来。
“走吧。”
林染跟着她,走了两步,轻轻伸手拽住她衣服下摆。
梁烟压着眼风看他壹眼,说“拽着我干什么。”
林染低头,小声说“……走累了。”
梁烟扯扯自己外套,没说什么。
两人走了壹会,走过条马路,林染跑得慢,拽着梁烟衣服下摆扯过去壹大截。她外套领子卡在脖子上,动了动头,梁烟忽然把衣服从林染手里拉出来,反手牵住了他。
“……!”
他不自觉抖了壹下。
向上偷眼,梁烟直视着前方,默默无言。
心跳连着血管怦然得很快,脸热,身上也热,背上壹片汗湿。
脑子有点晕。
林染微张口无声地深吸口气,没用,脑子里还是晕,脚下打飘。前面又是个小红绿灯,他被梁烟拉着往前走,脚下打飘,到了人行道前没注意马路牙子,绊了壹下,整个人瞬间天旋地转——
和包壹块上了梁烟肩上。
林染楞着让她调过去整个趴在她背上,听她笑了壹声,偏头看他:“这怎么还中暑了。包也不能背,路也不能走,妳可真是个养尊处优的小王子。”
他反应过来,觉得有点别扭,扭了扭。
梁烟隔着长袜拍了下他小腿:“别乱动,小王子。”
林染鼓着嘴低声说“我才不是小王子……。”
梁烟笑笑,说“是,我忘了,在这地方妳是小公主,不是小王子。”
林染咬着嘴打了她壹下。
两人沉默着走了五分多钟,拐了个弯,前头见着校门了。
林染壹直乖乖趴在她背上,见着学校又不安分,他动了动,梁烟皱眉吓唬他:“再扭把妳扔下去了。”
林染瘪瘪嘴,梁烟在学校门口马路对过把他放下来,书包还给他:“能自己走了?”
林染点点头。
梁烟说“那就送到这,前面马路自己过吧。”
林染低着头嗯了壹声,转身往里走。
公立学校,校门是电动的栅栏门,擦得很亮,映出壹个个向里走的学生,来了又过,身影变了形。
林染走到校门口,停了停,心里壹股说不清的什么,驱他转头望回来路。
他回头,梁烟果然还在。
她在低头点烟。
她站在那,身上薄薄的黑夹克吞食阳光,到肩的发壹半梳拢起来,挨着发根绑着,壹半披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那根烟叼在指尖,烟雾弥散开,她微瞇着眼,火光壹闪后擡起头,看见他楞了壹下,冲他笑笑,倚着树向外打手,用口型对他说,好好上课。
林染忽然有种下沈感。
他手无意识扒拉了两下,抓住身边的栅栏门。
那是种很奇怪的体感,它很沈,又冲,拽着他往下掉。林染觉得自己跟喝了几大口二锅头壹样,梁烟在他眼里不怎么清晰了。
他觉得憋得慌,但不是刚才那种憋。他扶着校门口的铁栅栏门,大口大口的喘气,努力让自己能倒上气来。
林染觉得自己可能要哭出来了。
大量的小说情节里对壹次巨大情感变动的昭示都有着戏剧性的描写,壹次抢劫,壹回跳崖,壹场英雄救美的别开生面,壹句生死相许的伟大诺言。
可他没有。
他没有悬崖,没有金钱,没有承诺,也没经历吊桥,他什么都没有。
可他还是在壹个回头里,看着梁烟,突兀地栽进了壹大瓶二锅头里。
哦,也许不是壹瓶。
也可能,这并不突兀。
林染想,他可能不是个合格的女主角。
身前忽然阴影笼罩,他微微仰头,发现梁烟过了人行道走到了他面前。
“不就上个学么,怎么委屈哭了?”
梁烟失笑,伸出拇指擦掉他眼角的泪。
他吸吸鼻子,低下头。
梁烟摸摸他头顶,轻轻拍了拍,说“我可不能陪妳进去,快去吧。”
林染还是低着头不说话,壹只手抓着她夹克下摆揉搓,黏糊又眷恋。
时间流逝,周围上学的Omega逐渐多起来,梁烟壹个Alpha杵在校门口,扎得人眼生疼。有家长来送孩子上学,骑着摩的开着轿车,飞机大炮的送,梁烟还看着个小喷气艇,她捏捏太阳穴,有点闹心。
梁烟又轻轻推了推林染,他忽然伸手搂住她,缓缓擡头,眼里盈了两汪水。
梁烟僵了壹下,半晌,看着林染简直壹个大写的哭笑不得。
人说Omega多愁善感,这还是个男的,今天算是见识了。
这都什么事儿。
“就去上个学,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妳进去就再不出来了是怎么着?”
林染不答,只把头埋在她胸口,半晌开口。
“……烟烟……”他头埋着,声音发闷。
“……”
烟烟……。
“我听妳的,乖乖去上课,妳下午还来接我好不好……?”
梁烟拍他背的手壹顿。
“来吧……?好吗?我早早出来,不让妳等。”他吸吸鼻子,换了种说话法,那声音酥着,低低响在梁烟耳边。
“好不好啊,烟烟?”
“……好。”
梁烟叼着烟顺着来路往回走。
她见到过Omega,也或多或少接触过,这是自然的。她来这时间虽长,但仍旧不愿意就付,为了防止出事,她壹直规矩得活着,很少跟这类人多有交集。
而现在,她又凭什么围着壹个哭哭啼啼的半大毛头小子,照顾他壹时兴起的矫情,陪着他瞎耗。
人活着,是壹道轨迹,壹个规律,偶有例外。每个例外都会产生问题,而每个问题,总会有个答案。
“梁烟,妳他妈就活该受着吧……”
梁烟深深叹口气,自嘲笑笑,转个弯,掏出根烟要续上。
“哎那边那个!说妳呢!把烟掐了!学区公共场所不准抽烟!”
梁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