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赐婚的消息传来,整个宁王府像陀螺一样转了起来。亏得有皇帝派去的一位管事嬷嬷代为打理,王府才不至于乱了套。
在众人忙得昏天黑地之时,只有一人还悠然自得。
逸轩阁内,午膳已早早备齐,一女子正坐在桌前大肆朵颐。只见她吃相凶狠,嘴里的还未咽下,筷子又伸向了碟盏中,直塞得两个腮帮高高鼓起, 一张嘴似开了染缸,沾满花花绿绿的酱料,而她毫不在意,继续胡吃海塞,活似饿死鬼投胎。
负责布菜的小侍僵硬地站在一旁,被当作摆设。不是他不想上前伺候主子吃饭,而是这位不肯,但凡有其他人敢把这桌上的东西夹走,哪怕一片菜叶子,必然会引得她勃然大怒。一开始众人不知,只因为替她夹了一片白灼玲珑须,布菜的小侍就被这位狠狠抓了一把,差点将眼珠子抠出来。后来眼睛勉强是保住了,脸却破了相,隔天就被发卖了出去。
王府下人莫不暗自感叹,这位宁王从前只是不喜欢男子,没想到傻了之后,却是连一点都容不下了,当真是生错了身子。女子大多生性大度,哪会因为区区小事大动肝火?
这些人却是误会宁王了。如今的赵一绯已不再是原来的那个,她在占据这具身体之前,常年忍受着非人的饥饿,因此对食物格外执着,护食得紧。而且她如今的智力仅如稚童,对旁人的许多行为难以理解。就拿布菜这事来说,在她看来,只要不是她自己,旁人胆敢把筷子伸进她的饭菜里,那就是要和她抢东西吃。她被饿怕了,万万不能忍受宝贝食物被抢走,才有了之前的事。
除了吃饭一事,盗版的赵一绯是很听话的。让她喝药她便喝,让她歇息她便歇息。闲来无事时,她可以在院里的石凳上乖乖坐着,看着一棵树一朵花过一天。
而此时的赵一绯,便是天塌下来,也不能阻止她吃。小侍看她那吃相,实在是担忧她会噎着呛着,不由出声提醒道:“王女,您慢些吃。”
赵一绯闻声非但没有放慢动作,反而警惕地瞄了一眼说话之人,飞快地将最后一碟水晶豆腐倒进了口里,一道透明的汤汁顺着嘴角蜿蜒而下,直没入价值不菲的衣衫中。
饭桌上宛如台风过境,杯盘狼藉,六菜两汤被扫荡一空,至此,这餐才算吃完了。吃饱了的赵一绯宛如被顺了毛的猫,不再是一副见谁都挠的架势。一旁的小侍这才敢靠上前去,胆战心惊地为她擦拭脸上的污渍。
赵一绯老实地擡着头,任那小侍侍弄自己,一双玻璃珠似的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人,鸦羽般的睫毛在玉样的面庞打下一片扇形的阴影。小侍被赵一绯这样看着,渐渐红了脸,神色也局促不安起来。虽然赵一绯不符合大凰朝的主流审美,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她都是极好看的。过去的赵一绯对男子不屑一顾,总含着淡淡的厌恶,令人不敢亲近,如今的赵一绯的目光纯净又懵懂,小侍面热之际不自觉放柔的动作,轻声道:“王女,圣上今日赐下两名青侍,好教您知道,人已经在翠竹苑侯着了。”
赵一绯哪听得懂这些,话语间,注意力被一只穿花彩蝶吸引,目光跟着乱转。小侍见状,求助般看向不远处的女人。这女人身型颀长,面容瘦削,神情稳重,长着一双精明的眼睛,是皇帝派来专门照看赵一绯的嬷嬷李欢。
李欢开口道:“你先带王女去休息,晚些我把人带过来。”
小侍领命,哄赵一绯道:“王女,我瞧着后园的二乔开了,您随我一道去瞧瞧吧。”说着去牵赵一绯。
这其实是很无理的举动,但对象是赵一绯便没什幺了。她老老实实地被牵着,还不忘念念不舍的瞧那蝴蝶,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问道:“我们去哪?”
小侍名叫朱砂,是刚被派到赵一绯跟前的一等小侍之一,原来的那几个在赵一绯落水后被暴怒的皇帝下令仗毙了。朱砂重复道:“回王女,咱们去看花。”说着微笑起来,伸手比划了一下:“可漂亮的花了,王女你一定会喜欢。”
“漂亮的花。”赵一绯牙牙学语般跟着说道,看着微笑的朱砂,也傻乎乎地笑起来,拍着手道:“花花!”
朱砂暗叹了一声,带着赵一绯去逛耍了一阵,待她略微消食,又伺候她睡了午觉。下午时候,天气太热,赵一绯就在放了冰盆的房间里窝着,朱砂给她打扇,另一名声音清越的小侍白芷给她念话本。
这是本家喻户晓的神话故事,颇得孩童喜欢,以赵一绯现在的智商,只听得懂一半,但即使是这一半,也让她很是着迷。上辈子她傻了后,完全沦为某人的肉玩具,她被关在那间逼仄的公寓里,除了被玩弄身体就是睡觉,哪里有这幺有趣的故事听呢?
听着听着,李欢带着两名年轻男子来到屋内,朱砂和白芷连忙站起身朝李欢行礼。李欢微微颔首,朝因故事被打断,而不满噘嘴的赵一绯见礼道:“王女安,扰了王女雅兴,李欢惭āa z愧。”说着朝身边两男子递了个眼色,继续道:“便让这二人继续伺候王女罢?”
赵一绯对李欢的话似懂非懂,她的注意力很快被新来的二人吸引。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面孔上显示出迷惑来,因为这二人竟是少见的双生子,长着一模一样的面孔,同样的清丽秀美,同样的白皙高挑,单拿出l一个,都是叫人眼红的美人,两个站一起,连一旁偷偷打量的朱砂白芷都看直了眼。
赵一绯却是将他们同话本里那些会改变样貌的妖怪联系起来,她害怕的转过头。叫道:“砂砂!芷芷!”
李欢却没理会她的话,朱砂和白芷没有得她的指示,也不敢冒然回应赵一绯。赵一绯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她实在是害怕,一双妙目渐渐含了泪。然而她却不敢哭闹,因为过去的经历告诉她,哭闹会带来严厉的惩罚。
李欢在宫中见多了疯傻之人,在她看来,真傻子大多管不住情绪。王女现在反应平淡,想来也不是多大问题,大概是怕生了,便没放在心上。两名青侍是宫里调教好了的,赵一绯大婚在即,皇帝清楚自己这个妹妹从未睡过男人,特派人给她“开蒙”。
说也好笑,原来的赵一绯虽然是个断袖,却很是风流,处处留情,撩拨了不少闺阁男子的芳心。后来宁王府闹出人命,一个身份贵重的侧侍投水自禁,闹到了皇帝耳中,圣上这才知道,自己的妹妹只爱女子,之前的行径不过为了掩饰自己秘密。这名侧侍爱赵一绯成痴,赵一绯却说什幺都不碰他,他一时想不开,了却了自己年轻的性命。
自此赵一绯的秘密被捅破,出乎她的意料,皇帝没有太大反应,由她去了,赵一绯松了口气之余,不再克制,断袖的名声一传千万里。
皇帝有心,自然不难知道妹妹的房事,也就知道她在男人方面还是个雏的事实。
这两个男子唤作顾彦之和顾俞之,是江南某巨贾之子,自小锦衣玉食,后在宫中养了几年,被调教得很好,身怀宝器,性子温顺,本是留给皇帝解闷用的,现在用于给赵一绯开蒙,也不算大材小用。
见赵一绯一脸害怕,兄弟两对视了一眼,向前几步,盈盈拜倒在她面前,道:“小子顾彦之/俞之拜见王女殿下,殿下万安。”
李欢在一旁看着,待两人拜完,出声道:“你们这就伺候王女沐浴吧。”
两人齐声应下,朝赵一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