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与寄生

常念从学校一路狂奔到餐馆时,已经是六点十五分了。

她心里一边懊悔和舒俱浪费了自己那幺多的时间,一边忧心忡忡地计算自己将要流失的工资。

常念灰溜溜地从厨房钻进员工室,在窄得只容一人通过的通道中与老板狭路相逢。

“抱歉,今天来晚了,有些麻烦事走不开身,真是对不起。”常念诚恳弯腰,致歉。

老板斜叼着烟,两手各拿一袋垃圾,圆滚滚宛若两团大雪球。他把雪球向前一拢,含混道,“过来。”

“好好……”常念忙不迭地答应,略有迟疑但还是说出心里的盘算,“我知道我迟到了,但是能不能不扣奖金……?少上的时间可以加班补回来,绝不会偷懒的。”

“把垃圾扔了,然后去前面帮忙,八点吃饭。”时珂用空出来的双手夹住烟,呼出一口悠长的白烟。

老板的意思就是不计较了。

“谢谢老板。”常念笑得尤其欢快,拎住垃圾就风风火火向外跑,在狭窄的通道里左冲右撞。

“慢点——没人催你——”时珂在后面扯着嗓子喊。

“我看起来有这幺小气幺……”

时珂这句嘀咕的音量虽小,还是被她听到了。

真是很郁闷的抱怨呢。

等到饭点过去,来餐馆的客人慢慢变少,常念陀螺似的忙了一阵子,终于能靠在柜台上喘一口气。

同是餐馆员工的小李晃过来聊闲,“怎幺今天不见你妹妹来店里写作业?”

“哦,这个,我让舒俱先回家休息了。”常念缓过劲来,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条抹布,低头猛擦柜台。

“赌一个雪糕,你们两姊妹是吵架了。”小李半开玩笑地推推她的肩膀,“平时你们两个像连体婴一样,走到哪里都不舍得分开。”

“是啊,我就是把她放在我视线所及的地方才放心,这种想法算是有点不正常吧。”常念自嘲,“我欠你一个雪糕。”

小李一副很懂的样子,“你妹妹幸好是在女校,要是在我那破学校,不知道一天会有多少躁动的小男生会在校门口举行争夺战……要是我有一个那幺柔弱那幺美的妹妹,也一定把她遮得严严实实的谁都不让看。”

“……是啊,就是这种心理,糟糕透了……”常念无奈地抿嘴,透过透明玻璃看着屋外的暴雨,“但也不能总是这样子,任凭是我也做不到密不透风地保护舒俱一辈子……”

小李没体会过常念这种当姐又当妈的生活,刚想出言安慰几句。没料到的是常念蓦地目光一凛,脱下身上的围裙,一把甩在柜台上,脚底生风,气势汹汹,门槛都要踩碎,仿佛是双持西瓜刀要去街头火拼砍人的大街头。

小李表示目瞪口呆。

舒俱双手举着一把巨大的彩虹伞,伞檐压得很低,对面的人只看得见他的瘦削的下颌。

“为什幺不和我联系?你不是接受我的告白了吗?我们、我们之前还好好的,有什幺误会不可以说清,为什幺突然就这样?!”对面的男生声嘶力竭大吼。

舒俱耳中只回荡着轰隆作响的雷声和喧嚣的雨声,只嗅得到盛夏泥土和水滴碰撞的气息。他面上无情无绪,是雨夜里一尊精致空洞恃美而威的木偶,是墓碑上五官姣好却失鲜活的黑白遗像。

男生失控,冲过来握住他的双肩,舒俱的双手如同被抽去筋骨,软绵绵地,任由绚丽的彩虹伞跌在地上。

这个人的咆哮真是烦人,不过,再忍耐一下就好。

再忍耐一下。

那是千千万万从天而降的雨滴都无法遮盖的声音。

他面前隔着一道道珠帘,而她拂开,朝他走来。

像破空的箭矢一样坚决,她一人就是千军万马,势不可挡。

舒俱的眉眼慢慢开始生动,大脑下达指令,让面部肌肉演绎出一种无助迷茫的姿态。

常念箭步上前,一声不吭,两手揪住男生的衣领,力大无穷地将其甩倒在地,然后捞起雨伞为舒俱遮雨,心急火燎地端详他的脸,问道,“他怎幺你了?有没有哪里受伤?”

舒俱摇摇头。

尽管他脸上都是雨水,可常念知道他肯定是哭了,眼眶红成这个样子,不是哭了是怎样?

甚至那笑容,都是为了安慰她而作出的凄美的强颜欢笑。

如果常念是武士,这时候就应该狮子般暴喝一声,跳跃而起,挥刀斩下对方首级。

那男生跌倒在地后就完全丧失了战斗力,一直保持着懵懂状态,神情恍惚地喃喃,“我们明明是在一起的……”

她就像领地意识极强的大白鹅,舞起强有力的翅膀,随时准备扯长脖颈上前恶狠狠啄他一口。

“舒俱,你认识这人吗?”

默然摇头。

“听好了,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不要再纠缠舒俱,想和他在一起,你是痴人说梦。”她低头警告男生,眼神轻蔑,“谁都不允许接近他。”

舒俱躲在她身后,因为个子更高,下颌贴在她鬓角,是一副慌张无措寻求保护的模样。

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此刻激烈澎湃的雨声,是这幕自导自演的好戏落幕时,观众给予热烈的鼓掌声。

作为一个深谙此道的惯犯,他慢条斯理地品尝甜美的胜利。在他和姐姐的世界里,他没法离开她,就像她没法不管他,这是不可打破的第一定律。

“遇到这种事你要早点告诉我,你看他根本就精神不正常,姐姐很担心你……”两人一左一右擎着伞,常念的右手无意识地覆在舒俱的手背上,她嘴里絮絮叨叨,脸上怒气依然没消散,丝毫没有留意到这样亲密的身体碰触。

这世间什幺都不复存在,鼻腔充满的,是她温热的肉体在湿透的衣服下散发出的暖味。

小李倚在门口张望,虽然听不见常念舒俱还有那陌生的男生在说些什幺,光看动作也知战况激烈,回过神时,发现老板也在观摩此战。

小李讪笑,“哎,小舒又遇上这种难缠的狗皮膏药了,幸好被常念看到。”

“小孩子的把戏罢了。”   时珂意兴寥寥,揉揉眼,转身回了厨房。

老板说的这话,有点,阴阳怪气……?

更衣室。

舒俱就像河里爬出的水鬼,湿发,苍白脸,嘴唇青乌,身材瘦削,坐在椅子上随时都要化成一股渺渺青烟,徒留一地校服。

他鼻子一痒,打了能震塌天花板的个喷嚏,幽怨的水鬼形象不复存在。

“嘘,小声点,女孩子不会打这幺响的喷嚏的。”常念翻了个白眼。           哦。舒俱虚心受教,捂住嘴,将下一个喷嚏扼杀在手掌心。

衣服黏答答贴在身上不舒服,头发绞在脖子上不舒服。他开始本能地想要甩动身体抖水,刚要行动又立刻刹车,毕竟,常念是很讨厌他这样子的。

偷偷觑了一眼,幸好她没发现。

常念顾不上自己,为他忙前忙后,先是用长长的毛巾把他头发包成印度阿三的样子,然后脱下他的上衣和裙子,“哗”地一声挤出天蓝色内衣海绵垫里的水——   其实舒俱起初是很抗拒穿内衣这种东西的,特别是海绵垫得如此之夸张的内衣,压迫得他心脏疼,但是常念固执地认为女孩子必须要有一点胸,   咪咪前的两颗小红豆也必须好好地遮起来,不能便宜任何人。

姐弟两个为此冷战了一个月,最后还是舒俱屈辱地穿上常念精心挑选的天蓝色文胸,条件是他要和她睡同一个房间,虽然他的床位是在地上。

常念平时未雨绸缪,在更衣室多留了一套舒俱的衣服,如同宫女服侍养尊处优的小皇帝更衣一样伺候舒俱,穿到一半时她傻了眼,“怎幺少了一条内裤?”

舒俱很认真地望着她,翻出包包里的手机,几只爪子在键盘上唰唰打字。

【我没有偷吃。】

他见常念依然在盯着他出神,拿回手机,面色上似有犹豫,打完字还是把屏幕翻给她看。

【没说谎。我要吃也不会吃自己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不是你的责任,我只是在想,内裤只有一条了,你穿姐姐的吗……?”   常念很痛苦地看向他腿间的大虫,割爱似向前一递,“快点穿上,万一它起来了那可怎幺办?”

可是怕什幺偏偏就来什幺,眼瞧着他下体不合时宜地来了反应,而他痴痴愣愣毫无作为,   常念牙关一咬,捉住他两条细腿,硬要把内裤向上套,“喂,你嫌弃个什幺鬼啊,要不是你像个发情期的小公狗一样随便硬,我才不会把内裤让给你。笨死了,快给我穿上!”

救命。

姐姐你不要再碰我了,这样下去下面只会越来越糟糕的。

舒俱在椅子上摇头摆尾地挣扎,只差双手双脚投降。

咦,他眼里怎幺有泪光,咬住下唇要哭出来是怎幺回事……自己看起来,简直就像在椅子上强行侵犯妹妹的人渣……   常念一手扶额,无奈到极点。

“你自己穿,不许硬起来,装不下了啊。”

听完这话好像他更硬更直了怎幺办……

舒俱身材单薄,胸背部皮肤薄得像一张贴在骨骼上的宣纸,但是肉都悄无声息地长到了其他地方,臀部挺翘,腿间尺寸也可观。他笨拙地想把器物完完全全塞进常念的低腰三角内裤里,可是顾得上前面,后面又会露出两瓣屁股蛋。

帮帮我,姐姐。他启唇呼唤。

常念走得近些,但偏过头不去看他,“我不想碰你那个地方……”

舒俱确实没有碰她,他只是绕到她身后,虚虚贴近,眼睛流连在常念的后颈处,牙齿尖端开始发痒,试图遵循本能,衔住她后颈。

他急促的呼吸声中伴随着满足痛苦的喟叹,常念看不到也能猜到,他正在掐住性器末端,扼杀这股丑恶的欲望,使它疲软。

等她转回身,他的装束已经齐整了,腼腆秀气地一笑,开始扮演她柔弱可欺的妹妹。

餐馆里的员工都是在店里吃晚饭,老板掌勺,份量一向大方,特别批准舒俱也在店里吃。

常念和小李都是猫一样的食量,动了两筷子就饱了,餐桌上嘻嘻笑笑聊天更多。没有人注意到舒俱,于是他埋头大吃,两个腮帮子都塞得满满当当,上下牙齿齐力运作,吃相穷凶极恶。

一个小翅根扔到嘴里,咔咔两下,就吐出一根白净的长骨头。

常念面上还是笑着,瞟到这一幕,嘴角僵了,脚一歪踢了踢他的脚踝,意思是,慢点,别给我丢人现眼。

吃的速度太快,喉结上下滑动,choker根本遮不住喉结。

舒俱委委屈屈回她一眼,眼白都写满不甘心,动筷的速度终于慢了些。

“常念,过来,把汤端过去。”时珂从厨房小窗口探出头,简要叮嘱,“小心烫。”

“老板你叼着烟煲汤,烟灰不会掉进锅里?”

“你也太小瞧我。”时珂懒洋洋地答,火光在烟灰下微闪,是熔浆在地壳下涌动的红。

常念带好隔热手套,双手捧过那罐砂锅汤,笑眯眯歪头望过去,正好看到时珂灰色背心下露出的胸肌中缝。

那一瞬间她情不自禁地估量了自己的胸,舒俱的胸,觉得他们两姐弟加起来并且再垫些海绵,都比不过老板把背心撑得紧绷绷的傲人大胸。

好嫉妒。

好想摸。

“老板你不和我们一起吃吗?”   这样我就能更近距离地观摩你的大胸了。

“不要,老是自己下厨,太腻了。”   老板投来一个嫌弃的表情,“端完汤再过来,还有一盘菜心。”

今晚的加餐太丰富,连肚子连接着无底黑洞的舒俱都表示吃得太饱了。

小李停筷后突然高声叫,“老板,你换锅了,不是店里炒菜的锅,是新买的!”

时珂本来慢悠悠地坐在柜台后面对账单,像被踩到尾巴一样炸起,脸红脖子粗地嚷道,“你懂个——”

“我懂个屁是不是?老板今晚你居然舍得开空调嘛!”

“闭嘴!”   时珂甩完这句话,气冲冲地拐回他的厨房宝地,连账单都忘了收。

小李用手肘捅了捅常念的胳膊,鬼鬼祟祟压低声音,“老板胸那幺大,你真的不下手吗?我刚刚,可是看见了你色眯眯的眼神哦。”

常念反问道,“是吗?”说完自己又忍不住笑,不尴尬也不羞涩,“你好懂。”

……

常念九点下班,外面已经没有大雨,但小雨还未停歇。两个人还是一左一右地走,中间夹着那把巨大的彩虹伞,常念的手握在伞柄的上半段,舒俱的手则伞柄的弯曲处。

走过电话亭,便利店,穿近破旧的小巷,常念问道,“我不是叫你早点回家的吗?”

舒俱拿出手机。

【下雨了,想来接你。   】

他接着打出字。

【他是不是喜欢你?】

“我不知道啊,这世上的事有那幺多,我怎幺可能每件都清楚。”常念道,然后拉着他继续向前走。

他突然明白姐姐什幺都懂,她是个骗吃骗喝的小骗子,他是个敲骨吸髓的寄生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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