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paranoid personality disorder.

『上尉对我笑了⋯⋯好开心⋯⋯很久没有有礼貌的患者了,觉得感动。』

『一般的士兵麻药退掉不是都应该哀号两句吗?伤成那样耶。』

『昆恩上尉从手术恢复室醒来就一直那样笑啊,好像受伤人不是他一样。』

『呃⋯⋯只是他的痛觉耐受程度比较高吧?』

『他来报到换药的时候我来!你们不要跟我抢!』『妳好奸诈!明明是谁值班就谁来做!』

接着几天前的蛇女讨伐,芬里尔回到营区立刻又收到了兽潮侵袭的报告而紧急动身前往支援,却由于前线的判断失误造成损伤,令本来应该担任支援的他也受到猿型异兽的围攻,虽然歼灭了异兽,右手却暂时失去了活动能力。

该说幸好吗?兽潮入侵让自己避开了研究所的探查。

『右前臂开放性骨折,外伤虽然已经处理好了,但骨骼的复原需要时间、到了晚上可能会出现低烧的状况,所幸神经没有受损;接下来的两周请每天抽空至医疗大楼报到,接受换药、光照治疗并追踪复原情况⋯⋯昆恩上尉?您不舒服的话需要打止痛剂吗?』

「不,没关系,只是麻药刚退让我有点头晕。不要紧。」对着负责治疗的医护人员露出笑容,结束战斗便立刻从前线被送回来的芬里尔看着被牢牢固定起来的手臂若有所思;听完了医嘱便由诊疗椅上起身。「这个⋯⋯只要不动到伤处,对日常生活跟任务来说应该没有太大影响吧?」

『日常生活的话多少会有些不便,任务方面,刚才上级已有指示请上尉在复原期间安心休养,暂时不需要参与作战任务。』

「嗯,我知道了,谢谢。」其实这些他自己也都知道,只是象征性的问问罢了。向医护们示意后便离开医疗大楼,走在绿化带的芬里尔正试图说服自己习惯手臂里被异物侵入的事实——因为复杂性骨折的关系,那里刚才经由手术嵌入了钢钉固定,现下正一阵阵地发痛。

盘算着到底有多少人已经收到他受伤的消息跟可能的影响,芬里尔额前的浏海随着微风拂过而晃动,底下的淡蓝色瞳孔闪过一瞬的冷酷。

真麻烦⋯⋯只能先按兵不动观察看看研究所那边了。

因为受伤突然多了休假,好像也只剩下回寝室这个选项?

正在宿舍闲逛的海华偶然在窗户边瞥见了一熟悉的身影。

他在干嘛?

平常这段时间对方该会是在办公室才对,现在居然少有的在这出现?

被勾起好奇心的海华跨过了三楼的窗户,利用被病毒强化过的能力跃出。先是在旁边的一颗大树借力,随后便不着声色像猫一般无声的落地。

他走到对方的身后开口喊了对方的名字。经过上次合作以后,海华猜对方大概早就感知到他了。

「芬里尔。」他从左侧探头,却意外的发现芬里尔的右手被三角巾固定在胸前。

海华眨了眨褐色的眼睛,有点儿惊讶。「你受伤了?」

「有什么事吗?」

偏偏在这种时候,越不想有所接触的对象就越是会自己上前呢。

受伤是明摆着的事,他不能理解对方问句中的含义到底是『原来你也有今天』或是『你竟然能搞成这么凄惨的样子哈哈哈』。

手臂阵阵发痛,芬里尔仍挂着微笑。

「怎么这么不小心。」海华皱了一下眉,语气中带着不快。他走到芬里尔身前,手在其用三角巾固定的地方悬空一扫,大约的感知道了芬里尔的伤势。

他的感知精神力远远不如芬里尔,作用大概就是如此的近距感知或是预感到攻击袭来的小范围作用,比起感知,海华更偏向称其为直觉或预感。

「开放性骨折?」他垂下了眼,内心倒佩服居然有什么东西可以让眼前的男人受了这种伤。「这样很不方便吧?」右手受伤,那动作就被限制了。「太不小心了。」他轻声叹了口气。手部受伤在这军区中可不是好事,平常对伤者不满的人有可能会乘机对方受限时出手报复也是常有的事。

应该跟这个人没有关系吧?

伤患可是自己啊。

不关你的事——即便很想如此回答,面具底下的自己也不允许。

「找我有什么事⋯⋯海华上士。」语气温和却带着疏离,就像芬里尔脸上的微笑一般;痛觉仿佛随着血管脉动被激发,淡蓝色的视线垂下看了看那被固定起来的伤处。

是否要利用这个人、传出假的情报⋯⋯刚才的医疗人员有多少是探子?

在暗处窥伺的人又有多少。

「打个招呼不行吗?」毫不在意芬里尔似乎变得冷淡的态度,海华仍是一贯的语气。「稍微关心一下战友没什么不可以的吧?嗯?芬里尔小弟弟。」

会特意质疑他人一般的关心,这未免太过多疑了吧?不过他也曾经想过要找机会跟这个人讨债,所以提防一下似乎也无不可。但是⋯⋯

「会提防我的话可不像你呀,」他向芬里尔挑了一下眉。「不是一向看不起我的吗?」那么,又何需多心。

更何况海华并不喜欢看到认识的人受伤不适,这或许才是他开口的最主要原因。

关心并不会让伤势好转。

「谢谢,但是不需要;」实在没精神跟体力应付这个人了。

战友⋯⋯哈。

「同袍爱还真令人感动⋯⋯还以为是来嘲笑的呢?」是真的不知道他受伤的消息?若是演技真可说是炉火纯青呢。

「——毕竟废了一只手臂的上尉可不多呀。」芬里尔笑着放出了假的情报,不过只要有心去查病例的话很快就会揭穿了⋯⋯但是,同时也能够抓出医疗大楼里的势力。

「平常的话会毫不留情面的嘲笑,」海华用一双淡褐色的眼睛注视着芬里尔浅色的眼睛。「但是真的受了这么重的伤就不会了。我毕竟还是一个成年人。」闹脾气的话平常玩玩也是可以,真正关乎永久的创伤又是另一回事。

「废了吗⋯⋯」垂下眼帘看着芬里尔包扎着的右手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那么要不要我来帮你一把?没了右手很不方便吧?」骨折的话顶多就一个月的康复期,后续复健虽不清楚要多久便是。

上钩了?

竟然这么容易,也不去查证。

「帮我一把?」芬里尔低笑起来。「你能帮我什么?战斗?批文件?还是——处理发情期?」

挑起眉尾看着海华棕色的头顶,不论这人的发言出于什么动机,最后也是有所图的吧。

等到发现他两手都能用,而且右手恢复原样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海华楞了一下,偏着头回答:「以上的事可以呀?」一点也不觉得有问题。

虽然他不喜欢战斗、也讨厌用脑袋,但这些都不是做不到的事,只是因为不喜欢而去避免而已。而发情期的话⋯⋯「发情期的话更加没有问题吧?」都睡过这么多次才觉得不对劲才奇怪吧?「而且我会爽到,这样还挺值的。不然喂你吃饭什么的也可以。只要不防碍到我工作时间就可以,不过好像你用职权命令我的话我好像就可以免却那期间的工作。」先说先赢,除非他的上司会想要跟芬里尔比拼。但是那个人不可能会这样做吧?因为本来他们的部门就并不存在于白塔之中,所以『根本就不存在张海华的直属上司』这一个人。

何况,比较于本来的工作,照顾一个伤患还比较轻松。

「呵呵⋯⋯感动的我都想调查你的动机了;」芬里尔左手手指不自觉地碰触着包覆起来的患处,轻柔地拨弄着层层缠绕的绷带。「但是我不需要呢,不管是照护还是侍寝。只是一条手臂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需要劳师动众的让『技术兵』支援——我自己可以。」

他没想过会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

是出于同情还是⋯⋯

不可能是善意。蔷薇白塔里、任何人都不能相信;这里只有弱肉强食,利用跟被利用的关系。

浅蓝色的瞳孔瞟了下伤处,思绪飞快闪过几个仄暗的猜测。

「动机?」海华听到芬里带着质疑的回绝反倒笑了。「因为我想要这样做而已。」因为想要这样做,所以就去做。自出生被娇惯的下任当家;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他不多不少就养成了随心所欲的任性,平常没有任何能引起他兴趣的事时他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可一旦有了想要的事物,不管是知识这种无形之物还是实在的物质,他可能会比芬里尔更不容易满足。

而这一贪婪的习性是他的家族刻意殖入下任当家的个性之中,期待强欲可以更加强家族发展的可能性——毕竟,无欲无求之人何以増取更多?

「不过非要说的话⋯⋯」他伸出手抚摸芬里尔垂落眼睛的亚麻色浏海,在指尖上绕了一圈。放开,再缠上;像是那是一件他钟情的小玩意。「——好奇。就是这样。」说出来也无所谓。

只是芬里尔引起了他的兴趣。

「何况,你发情的模样到底是怎样的呢?」一直在情事上游刃有余的男人情动的时候会否表现出不同的一面,这光是想像就令人有着面对未知的兴奋。如此有趣的事怎么可以放手呢?

「呵⋯⋯不管我有没有发情,被干的上面跟下面都哭个不停的人,不正是你吗?」弯下腰附耳在海华耳边轻飘飘地抛下事实,闪过了对方袭击而来的手肘,芬里尔无辜地歪着头。

「这么容易就生气,动手动脚的?对一个伤患?这样也有脸说照顾别人?要是想杀我的话不如直接拿毒药往我血管里面打如何?」

「——不喜欢被说可爱的『亲爱的』。」

「没有试过我可不知道。」海华不服的哼笑出声,乘着芬里尔现下不方便推开自己的机会伸手环住对方的腰。「搞不好到时比较投入的人会变成你哦?亲爱的。顺便一提,我不喜欢杀人。」没有必要都不会想要侵犯其他生命。但当要下手时⋯⋯那个时候只能抽离自己的感情,去享受该做的事。因感情防碍而出手杀人⋯⋯这种事太过人性,已经不适合他了。

「可爱的话,你就应该更加疼我才对。」他擡头微笑着反撃。「所以我只是否认了不实的描述。」

「我不觉得有哪里可爱了。」淡蓝色的瞳孔俯视贴在自己身上的海华。「前面扁,后面也扁;出任务解决目标也没我快、精神力不如我、不服从上级,还有什么⋯⋯嗯,爱哭跟爱回嘴。」芬里尔没被挡住的左臂举起,修长的手指狠狠往海华额头中间弹了下去,啪地一声直接让海华放肆缠上来的手改成摀着额头。

「回音真是响亮呀,亲爱的。看来再不多用点脑子不行啰,不然声音会越来越响。」

照着对方的要求更加地『疼』了,就算不是发情也哭唧唧的呢。

「你呀——」忍着眉心的疼痛,海华手一伸捏了芬里尔的脸一把。「那叫陪衬还有低调!」何况他也不爱争些什么,保持中庸,不去引人注意才是他想要的状态。太过强出风头表现自己都会带来危险。「可爱可是你上次说的。」他用力的戳了芬里尔的心口一下。「而且我也不爱哭。」海华最讨厌别人说他爱哭了。就因为他出生时眼角有那小小一点的泪痣,家里人就说这小孩这辈子得不流不少眼泪。就因为讨厌这一点,小时候被棍子抽他也倔强的忍着眼泪。「我决定了。我来照顾你。毕竟你是我亲爱的芬里尔呀?不小心伤势加重我可是会伤心的哦?」

「是吗。」骗子。「我那样说过吗?我忘了,而且现在不觉得可爱。」

拨开伸向脸颊袭击的手,芬里尔面无表情。

「如果是低调的话不会一直拼命顶嘴,」也不会在背后被无聊的家伙乱嚼舌根了。「像现在这样。」

这一次他用了比刚才更大的力道往海华额头弹下去。

最好的证据就是刚才只眼泛泪光的人现下痛到放弃缠在他身上而是蹲下身子摀着被弹的地方大呼小叫。

没把对方的伟大宣言放在心上,芬里尔转身离开绿化带。

「当然啦,你比较喜欢可爱的绑带内裤。」迳自的就跟着芬里尔的脚步跟在对方身后。既然芬里尔光剩一只手还要死撑着爱面子,海华也不介意一起耗时间,看是芬里尔会不会先烦厌用命令把他赶跑。但是这样就有失男人一向认为依靠官阶命令显得可笑的傲慢了。

「你剩一只手连领带也打不好吧?」虽然也是有单手可以结好领带的懒人方法便是。「洗头也不方便吧?」

「呐——你有在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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