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

郊区的复式别墅,叶瑾澜半躺在沙发上,肩头随意搭着一件卡其色风衣,大概是睡得太浅,朦胧中她听见有人开门,换鞋,然后是西服布料摩挲的声音。

她悠悠睁开双眼,肩上搭着的衣服滑到一边,因为刚刚睡醒栗色的头发有些凌乱。

刚刚在叶铮的家,和那个男人不动声色的语言战争消耗了她太多的精力。那个男人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意,却为了利益执意把她如脏水一般抛弃,她从小恨透了那个男人带给她的一切,然而她又身不由己。

豪门啊豪门,哪有外人所看到听到的那样短浅与纸醉金迷。

“饭已经做好了,是我自己做得,可能不太尽如人意,你凑合一下吧,”说完,叶瑾澜起身,去餐厅布置晚餐。

越晟枫看着在餐厅忙活却毫无神采的“未婚妻”,眼里划过一丝痕迹,“吴嫂呢?给你找的佣人们呢?要是还需要你做饭,他们还拿什幺工资。”

他虽说这关心的话,但话里却没有任何温暖。

“马上过节了,我给他们放了几天假,”叶瑾澜的声音也是平平淡淡的,她拉出椅子,待越晟枫坐下,自己绕道另一边缓缓坐下,看着一桌子的饭菜没有食欲。

越晟枫倒也不介意她的手艺好不好,再难吃的饭他也吃过,只要能填饱肚子,怎样都好。他自顾自的吃着饭,“嗯”了一声不再发表意见。

过节?这段时间太忙,他都快忘了,再过几天,便是中秋。中秋,自古以来是亲人团聚的日子,想到团聚,越晟枫的心小小的颤动了一下,但想到锁在暗室里的元天白和不知逃亡在何处的元天墨,他心情大好。

“怎幺不吃饭,把你饿瘦了,没办法跟你父亲交代,”越晟枫随口说着,眼睛却没有看着对面的女子。

一句话,满是尖刺。然而叶瑾澜不在乎。

叶瑾澜象征性的吃了两口米饭,又放下了筷子。她知道,越晟枫于她是逢场作戏,答应叶铮的要求,也只是为了得到穆辉集团的帮助,现在这份帮助已显得微不足道,他自是不用在她面前低声下气。

不过面对这种情况,她正心喜,虽说现在的越晟枫是钻石王老五,有钱有气质有长相,但她的心,从未飘到过他那里。

外界都说,她叶瑾澜是叶铮的独生女,是被宠到天上的公主,可那些人并不知道,她的父亲是怎样一个混蛋,以她们母女为挡箭牌,在外面花天酒地,她的母亲就是被他和他的亲人们活活逼死的,而她只能躲在卧室里听他们哭闹,把自己变得孤僻。她的父亲,何时在她身上多花过一份心,这幺多年,她早就遗忘了,自己还有一个父亲。

可就是这个父亲,不负责任的搅乱她的生活,又在自己需要时把她推到前线,说着语重心长的话,强迫她嫁给一个连话都没说过的男人。

“听小九说你带回来一个姑娘,三元城的事情,彻底解决了?”叶瑾澜很巧妙地避开了有关自己家庭的话题。

越晟枫吃完最后一口饭,擡头看着坐在自己对面情绪没有一点波动的叶瑾澜,冷冷地开口,“我的事情,你也知道关心了,我亲爱的‘未婚妻’。”

他的语气充满了嘲讽与不满,叶瑾澜不是听不出来。看着男子离开餐桌,她倒掉了自己碗中的饭。跟那个人坐在一块,甚是折磨人,或许是因为年幼时收到了太大的打击,越晟枫的脾气总是阴晴不定,但她并不在意,她想要的生活,他亦给不起。

如果真的可以,她倒愿意他能扳倒她的父亲,取消他们的婚约,然后她拿着前所未有的自由,和心爱的人,周游天际。

“小九。”

书房里,看完公司报表的越晟枫喊了一声。

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高大男子推门进入,男子脸上有两道刀疤,看起来略显狰狞,作为越晟枫的贴身保镖之一,行走于台面上与台面下,身上难免会有伤疤。

“是。”

“那个女人的情况怎幺样了?”

“七天来只喝了两杯水,没有进食。每天会望着窗外,一动不动的做好久,然后睡觉,没有其他的动作,”小九恭恭敬敬地回答。

已经硬撑了七天吗?体力还真是好得惊人,看她那幺瘦,竟然可以七天不吃饭。

和曾经的他很像啊。

越晟枫嘴角微动,他合上文件夹,利索的整理好书桌,看了看时间,然后大步流星地从保镖身边走过,“走,陪我去看看那个女人,到底还剩多少力气。”

两个小时,小九在心理默数着,他的老板已经在地下室门前站了整整两个小时。

地下室里阴暗潮湿,只有一扇狭小的架着钢铁防盗窗的窗户,乍一看好似监狱,其实它现在的作用和监狱差不了多少。

越晟枫站在玻璃门前,看着元天白的背影。

那是一个消瘦的背影,整齐到腰间的黑色长发,黑色的贴身背心,还有左肩膀上……黑色的纹身。

他不确定她有多少个纹身,因为仅仅是别人能看到的裸露肌肤上,就有两个纹身:左肩膀上黑色的曼珠沙华,右肩膀上蓝绿相间的大丽花。

他已经站了两个小时,自他站在门口,她便僵硬地坐着,不回头,不乱动,始终保持着一个动作。

像一具雕像,更像一具……没有了生命的尸体。

她似是在跟他比赛,比赛谁的定力更强。

越晟枫想到这一点后,非常不高兴:

明明是一个囚徒,饿了七天七夜,却还是这幺有底气。

元天墨,元天白,白色是天墨,黑色是天白。他打探过关于元天墨的各种信息,惟独他这个妹妹,像是一个隐形人,无论他费了多大的功夫,硬是挖掘不出她的资料。

“小九,开门。”

终于是越晟枫沉不住气,小九接到命令后立刻打开了磨砂玻璃门。

透过窗口一层薄雾洒在越晟枫身上,他还穿着西裤,乳白色的衬衣印着被铁栏杆切碎的星光,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硬板床上的元天白,好似高高在上的王者俯视自己的群臣。

当然,元天白在他眼里连奴隶都算不上。

“元天白,”他喊她的名字。

他以为她会沉默。

但却意想不到地得到了回应。

“越晟枫,”元天白张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即使七天未进食粮,她的语气依然尖锐。

“你想要什幺?”

被莫名其妙地提问。没头没尾。

要什幺?

越晟枫的神经被这三个字狠狠地刺痛了,过去的记忆翻江倒海而来。

他冷哼一声看着窗外,“我要看着你和元天墨,和我当年一样痛苦。”

一句话,他说地咬牙切齿,话语间是无法掩盖的愤怒。

“那幺,像个男人一样来拿你想要的东西吧,”元天白仿佛没有受到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的影响,她机械地转过脸,顺带着更加冰冷的声音,“和我决斗,你敢不敢。”

又是这种处变不惊的语调,没有疑问,没有感叹,带着高贵的轻视,一次一次挑战着他的权威。

即使面对的是酷刑,即使面对的是死亡。

也毫无更改的意图。

迎上女子的目光,越晟枫第一次近距离看女子的面孔——

那是一张极具诱惑的脸,她的皮肤不算白皙,仔细看甚至有些粗糙,但并不影响她的美感,黑白分明的双眼,好似在捕捉他人的灵魂,那不见底的深邃所折射出的老成,绝不是她这个年龄和阅历应该拥有的。

突然有一瞬间,越晟枫不敢直视这双眼睛,那是一种本能的畏惧,感觉一旦被这双眼睛记住,那幺便要交付自己的全部。

无法言说的恐惧感。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局面,他怎会受制于人。

这场仗,他其实已经胜利了,所以没有必要那幺急于求成,他有的是时间,磨掉她的锐气,磨掉她的冷淡。

突然间,他想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想看她的脸上流露出更多的表情。疼痛,悲欢……很有意思的样子,不管过程如何,他可以慢慢陪她玩。

越晟枫强迫自己看着元天白的眼睛,然后一字一句的回应:“我接受你的挑战。”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劲风直逼他的鼻梁而来。

越晟枫向后撤了一大步,元天白的拳头扫过他的鼻尖,还未等越晟枫有所反应,她的拳头再次打来,这一拳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逊于第一击,越晟枫轻松地伸手握住了她的拳头并狠狠向下掰去,然而下一秒腹部传来了剧痛,元天白的另一只手以极大的力度打在他的肚子上,越晟枫眉头一皱,抓着元天白的手腕将她硬生生地甩了出去——

地下室的空间不算大,元天白翻了一个空翻努力寻找平衡但还是重重摔到墙壁上,越晟枫捂住阵阵抽痛的肚子,微微弯下腰,见越晟枫受到伤害,小九立马脱下外衣准备上前压制元天白,却被越晟枫一个眼神堵在门口。

这不应该是一个饿了七天七夜的女子所应具备的力量和速度。

不过他已经折断了她的右手,就算她再怎样快,也无法用一只手撑到最后。

越晟枫正在分析战况,元天白已经扶地而起发起了新一轮的进攻,手脚并用,速度快得惊人,让越晟枫没有反击的时间。

她依旧用右手进攻,力气减少了不少,但那进攻的劲头没有受到疼痛的影响。越晟枫不禁怀疑她到底是什幺做成的,骨折了一声不吭,连眉头都不皱,比他当年……

是的,比他当年更胜一筹。

多年不遇,可怕的对手。

但元天白的体力和男子比终是差了一截。

加上饥渴多日,大约一刻钟过后,元天白体力出现了明显的透支,她的肋骨挨了两拳,她清楚地听见自己的肋骨断裂声,然后勾拳打到越晟枫的右脸,为了有更好的机会攻击对方,她把自己的身体当做盾牌,用自己的伤痛来降低对方的防御,她把攻击集中在越晟枫的脸部,而越晟枫却从未想过要攻击她的脸。

小九看着两个人在地下室里打得热火朝天,令人眼花缭乱的招式早已没有了任何技巧可言。最后,越晟枫截住她的手臂把她拉进膝盖猛地上提,元天白无力地滑落在地,捂着肚子强咽下已到喉咙的鲜血。

越晟枫揉着自己的侧脸,是他太轻敌,这场近身搏斗中他也没占到多少便宜,腹部那一拳的威力持续到现在,嘴角也疼得隐隐发麻,相比已是淤青一片。

真是有心机的女人,知道他重视形象,还不顾生死的往他脸上打。

元天白自始至终没有太大的表情起伏,她数着自己的肋骨断了三根,右手手腕骨折,左臂拉伤,内脏不同程度受伤,脊骨些许受伤……

她想擡头看看越晟枫,颈椎却不听使唤,然后是内部翻腾的血腥味,大脑越加混沌,她试着站起来,可膝盖刚一用力,她便失去了知觉,昏倒在混凝土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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