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绛年接起电话。
手机冰凉的金属质感贴在耳边,夜风浩荡,灯光悠长,话筒里响起音质清冽的声音。“苏绛年?”
她长睫垂下,说:“我是。”
那边青年的声音顿了一下,夜风穿过两人几百千米的距离,带来同等沉默。他说,“我是江辞。”
这是他打来的第三个电话,苏绛年当然知道他是江辞。获悉他号码的时候有多受宠若惊,以为自己终于不仅是社交网络上一串文字,近乎被他接受,战战兢兢存进通讯录里,看着他的名字就会想要微笑。
她没有开口。
江辞说:“对不起。她并不是我女朋友,我也不知道为什幺她会这幺做。真的很对不起,苏绛年。”他声音诚恳又真切,在夜晚的冰凉里震动耳膜,一如以往。
苏绛年笑了一下,说:“没有关系啊。该道歉的是我,学长,对不起。”她语调平静不带一点讽刺,特有的如瓷上蜜糖音色,轻轻碎碎。
江辞突兀的道:“你明天是不是要大考?”
“是。”
两人在电话里突然的沉默,她这里的风传进话筒,糅杂他浅淡的呼吸。苏绛年把手机拿开,看着通话流逝的时间。
突然响起极具辨识度在木质家具上的敲打声,带有回音,她一时竟分不出是从哪里传来。江辞突然开口,一字一句落在她耳边,“那来开门吧。”
通话一直没被挂断,江辞靠在门边,紧紧地握着手机,听里面传出来的混杂水声和轻微抽噎。他眉心微微皱起,傻姑娘啊,如果真的没有关系,怎幺会方寸大乱到连通话都忘记切断。
门“咔嚓”一声突然开启。
江辞下意识转眼看去,小姑娘还穿着白日的衬衫,玄关没有开灯,她微微低头露出一截细白的脖颈,碎发遮住双眼,整个人娇娇小小的站在那里。他忽然就觉得很想抱上去。
苏绛年轻轻唤了一句:“学长……”
他上前一步,低头握住她精致的手腕:“不想听你刚刚编出来的谎话。如果委屈,就直接告诉我。”
“没有说谎,我应该对学长说抱歉……”纤细的手腕在他温热的掌中挣了一下,肌肤触感细嫩而滑腻,却温度冰冷。江辞加重了掌中的束缚。“可是你以前从来都不会这样叫我。”
苏绛年猝然擡头,恰好撞上他俯视的视线,墨色的双瞳内含复杂的情愫。
江辞说:“对不起,她说的话,我从来没有那幺想过。她只是无关的人,在说假话。”微光下他看清苏绛年浅红的眼角,一双桃花眼盛满泪水,仿佛一眨眼就要掉下。
她抿着嘴,表情极度克制:“那条消息完全没有关系……”
江辞温柔低叹,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指尖珍惜地触碰眉梢。青年利落的侧脸线条离她很近,两人呼吸相触。
他说:“可是你的眼睛一直没有笑啊。”
他语气极尽缱绻,温情如一张网,紧扣着流泪的小姑娘。江辞看着她微微闭上眼,泪盈于睫,心头突然一痛。
这时苏绛年倏然推开他!
她退后一步,仰头直视他的双眼,桃花眼中泪水汹涌地安静流下,苍白的小脸暴露在灯光下。不避不讳。
“那又怎幺样呢?”她声音里带着哭腔,浓重的鼻音显得语声软糯,每个音节却干涩生冷。
“我即使伤心,学长是持什幺立场在关注我呢?是你说不介意我发消息,是你说不想我打扰。只要是你说的话,我都会认真对待,全盘接受。如果让你困扰,我很抱歉。”
她深吸一口气,满脸泪痕,柔美的桃花眼中目光坚定无比。“可是你现在看着我一退再退,在你面前几乎没有自尊。为什幺我认清现状,自觉不想介入你生活的时候,你主动找我呢?”
“为什幺要特意请假,连夜来找我?为什幺要打电话?为什幺要这样制造错觉,摆出安慰的姿态?”
她一字一句地道:“你凭什幺这样做,江辞?”
苏绛年说出最后一个字的刹那,已经明白她和江辞之间,必然不能按照她所期望,有风平浪静结局。
她失态质问的时候,江辞一直静默地站在那里,青年颀长的身影宛如一座石雕。
现在她脱力般眼泪汹涌而出,几乎一个踉跄,他迅速地向前一步,揽住了她的腰。
他握着她腰肢的手犹疑了一瞬,最终还是用力地将她拉到自己怀里,紧紧拥住,下巴贴着她的发顶。
江辞再开口时嗓音微哑:“因为都是我的错。”他低头,温热的呼吸在她敏感的耳垂边,他眷恋地蹭了蹭她柔软的长发和细腻的侧脸,慢慢地道:“因为我想明白了啊,我……”
刚要开口吐出下一个音节的时候,他陡然收住了声音,而是凑到她小巧的耳朵上,唇瓣轻轻厮磨。
苏绛年被他抱得紧紧的,突然耳上感到转瞬擦过的温热,全身一阵僵直。
“现在还不能说……”他声音里染了笑意,慢慢松开她,“但是……”
“小姑娘,不要阴谋论我。”江辞抽出口袋里崭新的餐巾纸。
“因为代别人为做错的事情道歉,所以连夜来找你;因为觉得歉疚,所以给你打电话;因为你明天考试,一定不能受我的影响,所以想安慰你。”
他每说一句,就温柔地替她擦掉一点泪,含笑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嘴角勾起笑得很动人。
苏绛年怔怔看着他。她曾最看不得他笑,觉得心跳快的失常。而现在心中情绪杂乱浓重,竟不知如何反应。
江辞道:“现在都说出来了,是不是感觉好很多?”
她宛如被蛊惑着点头。
青年满意地一笑,眉眼间流露出不同往日礼貌温和的柔软神色,又说:“那明天考试,不会受我的影响的,对不对?”
他把剩下的餐巾纸放进她掌心,带着她的小手包裹起来。
“不伤心了就好,明天要好好考,知道吗?”江辞直起身来,示意她回去休息。
彻底发泄后的疲惫感,又被男神始料未及的哄了很久,苏绛年现在完全是怔怔听他安排的小姑娘。
江辞歪头看了她一眼,仍觉得很可爱,不由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要走了。说好不许再伤心,我会来检查,如果骗我是会被罚的。”
苏绛年看着他走下楼梯的清隽背影,重复了一遍:“走了之后……为什幺还可以检查?”
背影融入浓重夜色的那人忽然回头,笑着看往她的方向:“当然,我绝对做得到哦。”
忽然他露出一个略微狡黠的笑容,她只觉得那人眉眼都是飞扬的,“谁让你叫我男神呢。”
题外话:
写年年生气的时候,几乎很想情节就此神转折。
江辞:对不起,我的错。
年年睥睨脸:不娶何撩,挽尊丑拒。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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