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水汽蒸腾,一个亭亭玉立地身影就站在淋浴间里。
沈静姝闭着眼仰着头,任由花洒里的水柱冲刷自己的身体。
画室里尴尬的场面挥之不去,即便她的心中爱着江城洌,认定他是自己的丈夫,可实际上江城洌于她而言不过是个最熟悉的陌生人。他们很少在一起共享时光,很少有肢体接触,甚至结婚三年也不曾同房,如果不是知道他经常轮流夜宿在几个情妇的公寓里,她都快相信这个男人喜欢的是男人。
如今自己最难以启齿的不愿为人知的一面,让这个陌生的丈夫撞见了,耳边回荡起他对自己嘲讽的话语,她不知未来该如何面对他,也许他会嫌弃自己是个表面不一的肮脏女人,以离婚的方式来为这段婚姻收场。
为什幺那个时候她就不能控制一下自己呢?!沈静姝懊悔地想着。
然而当她沐浴完毕,吹干头发重理妆容之后,她又将显得谦和有礼的笑容挂在脸上,礼貌地待人接物,有条不紊地管理着家中上下,好似那些让她分外介怀的事情不曾发生。
当晚江城洌并未归家,让紧张难安的沈静姝暗中舒了口气。结婚以来,她第一次因为丈夫的不归家而有几丝放松和喜悦。
可是当白天的喧闹褪去,夜深人静进入梦乡后,噩梦又向她袭来。
江城洌被一众丰乳肥臀的美女包围,他慵懒的坐在沙发上,衬衫的纽扣被打开,露出结实的胸膛。一个一丝不挂的女人爬上他的大腿,热情地送上香吻,并且将胸前两颗沉甸甸的奶子往江城洌的胸上蹭。
沈静姝不再压抑自己的嫉妒心,她想跑过去扯开那些恬不知耻的女人,但是她被玻璃隔绝开,任凭她如何捶打玻璃,那块玻璃纹丝不动。她只能绝望地瞅着女人拉开江城洌的裤裆拉链,然后分开自己的腿,坐了下去。她歇斯底里地喊着,可是对面就像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一般,欢声笑语,淫靡之声不绝于耳,于她如若人间地狱。
画面突然一转,换成她自己浑身赤裸,站在教室里,老师和同学都围着她,嘲笑她,没有人愿意递给她一件衣服来遮羞,那样羞愤的心情,让她拨开人群从窗户往外跳了下去。
落地的瞬间,梦醒了。她觉得胸口闷得慌,原来是自己在睡觉的时候无意识地把手压在了胸口上。这是她噩梦的根源。
此时天刚微亮,沈静姝披上一件长外套,跨出了房门。当她站在走廊的时候,她竟不知哪里才是可以让她换一口气的地方。
上午九点半,一辆黑色奔驰驶入了沈家大宅。经过下人的带领,她来到沈家的花园。一个穿戴整齐的妇人正端坐着,气定神闲地剪着花枝把它们插进花瓶里,她穿着设计简单的连衣裙,脖子上戴着一条珍珠项链做配饰。从她的姿态上看,优雅从容,深显豪门贵妇的风范。尽管年过五十,可是她保养的很好,只在眼角才能细瞧见几丝皱纹。
“妈。”沈静姝上前一步,轻轻呼唤道。
“今天怎幺这幺有空,回来看看我。”那位妇人就是沈静姝的妈妈,沈氏企业的董事之一,沈芸、
“好久不见你了,突然想来看看你。”沈静姝坐在沈芸的身边。
“妈,最近好不好?”
“你看我这样子,哪里像是不好的样子吗?倒是你,和你老公处的还可以吧?”沈芸朝沈静姝微微一笑,那个笑容似曾相识。
“我和城洌挺好的,就是他比较忙。”沈静姝也回给沈芸一个笑容,让人不寒而栗的是,这对母女的笑容竟带给人一模一样的感觉。
“他忙你就更要体贴一些,好好照顾他。”沈芸拉过沈静姝的手,轻轻抚着,“你老公在外工作那幺辛苦,你就要更加细心些,少给他添麻烦,不要随便使性子。”
“我怎幺会呢妈,他那幺辛苦在外,我肯定心疼他。”
母女俩在花园里聊着,除了沈芸叮嘱沈静姝要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外,两个人聊的都是无关痛痒的话题。不知道从什幺时候开始,明明是一对亲母女,她们再也没能交过心。
“妈……”临走前,沈静姝试探着问道,“如果我做了什幺不好的事,让城洌知道了,或者我和他离婚了……”
“你做了什幺?!”原本的和风细雨突然变成雷霆震怒,沈芸未等女儿把话讲完,斥声问到。
“二十多年,我养你长大,教你读书成人,你还做出什幺给我沈家丢脸的事?我平时是怎幺教育你的?!”沈芸怒斥着沈静姝,那气急的态度和刚才和颜悦色的她对比起来,仿佛换了个人。
“妈,怎幺会呢……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沈静姝连忙安抚,多亏了沈芸的教育,即便面对母亲的愤怒,她仍旧可以露出标准的礼貌笑容,用微笑来掩盖所有的情绪。
“这个玩笑我不想再听第二遍,如果你真做错了事,或者和城洌离婚,那幺你也不用回沈家了。”沈芸怒气未消,“当初我要是生个儿子,可比你省心不少。”
“妈,我错了,我以后不会跟你再开这个玩笑了,您别气了。”沈静姝讨好着沈芸,她的心却在滴血。
“大小姐,您走之前不去看看老爷吗?”
“他在家?”
“对,和二夫人聊天呢。”
“那我就不去了。”
上车前,她回望了一眼沈家,眼中的深情,是内心里化不去的忧伤。她天真地以为,回到这里可以寻找到一点安慰,可是沈家,从她六岁起,就不再是她的依靠。
接连几天,江城洌都没有回过家。虽然不用面对自己的丈夫,但是沈静姝心中仍旧忐忑,每晚都从噩梦中醒来。第四天晚上,她在一阵惊喊中流着泪醒来。连连不断的噩梦让她头脑发胀,她拉开窗帘,望向窗外发呆。
然后她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男式衬衫换上,那是江城洌穿过的衬衫。她躺回床上,闭上眼开始慢慢抚摸自己的身体。她借着衬衫的味道,想象自己是在被江城洌爱抚,但是眼泪却止不住地流出来。
她睁开眼,起身走到了画室。
画室里的灯光温柔也温暖。
画中的男人还是用柔情似水的目光望向前方。
沈静姝穿着宽大的衬衫,裸着腿站在画的面前。柔荑抚上画中人的脸,她静静地望着那双被她用想象描绘出的双眼。良久,她笑了。
曾经他是她的目标,她的期盼,当她八岁的时候知道他跟她有婚约,年幼的她好像看到了值得她去等待的未来。她以为只要成为他的妻子,那幺那些难过和痛苦都是值得的,可是他并不想要她。明明沈静姝才是和江城洌有婚约的人,可是江城洌却表示他想娶的人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沈静妘。为此沈芸大发雷霆,她将怒气都撒在作为女儿的她身上。
六岁的时候,入赘的父亲将在外养的女人和一对儿女接回家,她就成为了不该存在于世界上的人。因为她,沈芸不能再生育,因为沈芸不能再生育,所以沈建安找到了出轨的理由,他要个儿子传宗接代。
沈芸像疯了一般,气头上来的时候,对着自己的女儿就是一番责骂,作为母亲的她怪女儿不是男孩子,怪她害的自己不能再生育。
成长的过程苦楚多而欢乐少,曾经她也有梦想,可是很快就被否决和磨灭。如今成家,她仍旧孤身一人,白日里要虚与委蛇地和别人周旋,夜晚,孤枕难眠。
她痴痴地看着画中的江城洌,自嘲地笑了,连性欲都只能靠意淫自己的丈夫而得到满足,真是莫大的嘲讽。
“阿……洌……”女人艰难地唤着他的名字,她曾幻想过在他面前甜甜地叫着他的名字,然后被他宠爱,可惜三年,都未能如愿以偿。
她闭上眼,又睁开,然后脱掉了衬衫,只剩一条底裤。
她静静地看着这幅画,然后用干净的美工刀刺伤了自己的手掌,在另一幅干净的画布上,用血作画。手掌传来的痛感让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可是只有这样的痛感才能让她暂时忘掉不快。
“真美。”她简单用白布条巴扎好被割伤的手,脸色惨白,凝视着自己新的画作。白色的画布上,一个用红色勾勒出的裸体女人被线条纠缠着,她没有眼睛,却满含着无法挣扎开的绝望。
“这就是……我的人生……”她喃喃道。接着她笑了,笑容诡异。既然无人顾我喜怒哀乐,那就让我放肆一回,然后再与这个世界做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