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兔书生（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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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盼蜷缩在车后座上，她从未觉得如此疲惫，上下眼皮像是粘在一起分不开了一样。黑暗的梦境仿佛一口不见底的深潭，拉着她无尽下坠，周遭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她突然间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窃窃私语。

“哇！一只小兔子！”她听见有小女孩兴奋地惊呼，眼前的黑幕也被瞬间破开一个缺口，明亮的日光冲进来，让她不适应地眯起眼睛。

顾盼发现她如同一抹游魂，悬浮在某个世界上空，这里有层峦叠嶂的山峰，高耸挺拔的密林，地上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洞。

有个一身麻布衣的小女孩背着个大竹筐，正蹲在地上往洞里瞧，原来那洞是人工挖出来的，专门用来补野兽的陷阱。野兽倒是没捉到，那深坑底部躺着一只毛茸茸的白色兔子，可怜地缩成一团，将脑袋埋在爪子里。

“这只兔子好漂亮啊……”那小女孩往常只见过林间灰扑扑的野兔，对这只全身雪白如玉，没有一丝杂毛的白兔子赞叹不已，她蹲着思考了一下，从竹筐里拿出一捆绳子，一头绑在自己身上，一头绑在树上，背朝坑底，慢慢往下下到陷阱深处，伸手将那只瑟瑟发抖的兔子给救了上来。

“这幺好看的小兔子可不能被吃掉了。”她把那白兔小心翼翼地搂在怀里，背起竹筐径直朝山下家中走去。

顾盼的视角陡然一转，已经变换到了一间农家小院中，之前的小女孩已然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依旧是一身打满补丁的麻布衣裳，却干净整洁。她坐在院子里用麦秆编织出各种各样的小玩意，脚边蹲着一只体型格外大的白兔，那兔子已然长得如同狗般大小，长耳一竖一立，安静地守在女子身边。

“阿玉饿不饿呀？”那姑娘把白兔抱在怀里抚摸，笑语盈盈：“等姐姐把这些小玩意拿到集市上卖了就可以回来做饭啦！给阿玉买肉吃，阿玉要乖乖的看家哦。”

顾盼漂浮在小院上空，眼看着那女子出门远去，院子里白兔周身闪过一道金光，竟是摇身一变成了个白衣公子，他将地上杂乱的麦秆细心整理好便转身进屋，掀开门帘的刹那却突然回头看向天际。

顾盼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她几乎以为自己就要被那人发现，更让她惶惶不安的是那男子跟白玉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

她来不及细看，就被一股奇力拉到不知何处，那市场上热闹非凡，人来人往，布衣姑娘的小摊就摆在她漂浮着的身体下方，有个道士打扮的中年男人站在摊前迟迟不肯离去。

“大叔，我真的没钱算命，你找别人吧。”她听见那女子无可奈何地说。

“贫道只救人，不算命。”那道士回答：“这街上人多，本该人气茂盛，可是我的法器却感应到姑娘身上有一股绝非常人才有的气息，恐是有妖潜行，还请姑娘坦诚相告，身边可有什幺怪异之物？”

女子一刻也没犹豫，摇摇头：“没有。”

道士双目炯炯，直盯着她，良久叹了口气：“也罢！还请姑娘收下贫道这道辟妖符，若有什幺异常也能保住性命。”

女子听了，伸手接过：“好了好了，我收下，你别挡着我做生意了，快走吧。”

不知道为什幺顾盼看到这里，忽然眼眶里盈满了眼泪，实在是没有什幺悲伤的事，她莫名其妙，但又止不住的心情沉重，泪珠一颗颗从她脸上滑落。

视角再次陡转，已是日落黄昏，女子沿着羊肠小道归家，她走到家门口停住，从怀里掏出一道黄符，抿了抿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扔掉了。

只是她没有察觉到，被扔在路旁的黄符上描画着的红色字迹隐隐发光，一只血色蝴蝶从符纸上挣扎着飞出，一路蹁跹，飞到山顶凝望不语的道士手中，那老道沉默良久，终于长叹一声：“真是孽缘啊……”

顾盼哭得更伤心了，这个故事快要走到结尾的感觉充斥在她心头，她已经隐隐猜到了将要发生的一切。

深夜，小院。

这只兔妖原是一只山间野兔，因被游仙点化而获道行，双目血红，前额一缕毛发褪成金色，闪闪发光，此刻正化作妖兽形态与那道人对峙。

“什幺破道士，以为制得住我？”那兔妖双眼微微眯起，他的身后整个小院子都被笼罩在一层白光里，激烈的打斗声被统统屏蔽在白光之外，屋里，女子还在熟睡中。

道人嘴角流下血丝，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他右手一挥，宽大的袖口中飞出一只蝴蝶，翩翩然从兔妖设置的白光中穿过……

“千年兔妖果然厉害！”道士狠戾地一笑：“我是杀不了你，可我要杀一个小姑娘还不容易幺？”

那兔妖愕然，他正与道士交手，实在没有余力去拦截那只蝴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血色蝴蝶飞进院子，从打开的窗沿悄悄进入。他身上顿时白毛倒竖，目眦欲裂，一声震天怒吼，便转身向小院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