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破真名
夏衍真以最快速度赶到了第三座大阵。
这座大阵在垂云岭,岭上曾生活着大量妖兽,但此时却死气沉沉,无一丝生机。
为了安全起见,夏衍真把阿芙拴在山下鹿车里,然后孤身前往阵中。
微风吹起,一只白鸟掠过重林而来。
鹿车门帘被折扇撩开,阿芙看见陆璋那张熟悉的脸。他总是含笑的,此刻却表情森然,杀机重重。
“芙姬,跟我走吧。”陆璋看着她,语气谦恭。
阿芙垂下眼眸,并不答话。
陆璋继续:“违抗天意是不会有好下场的,这一点,你八年前被鹿径斩首时就该知道。”
阿芙还是不答。
“嘻嘻嘻。”一个阴冷的笑声响起,“陆璋,这回可抓住你了。”
一道黑色锁链破土而出,将陆璋脚踝锁住。他微微皱眉,扇底风刃卷起,斩断锁链。白鸟带他振翅飞入空中,下一刻鹿车附近就被黑白两色的锁链封锁。阿芙走出了鹿车,手里还牵着夏衍真系上的绳子。
白衣少年与黑衣女人在她身侧现身。
陆璋这才知道他们早有准备。
“芙姬……”他皱着眉,低声道,“还请……”
收手吧。
阿芙叹道:“陆道长,你变了。”
陆璋表情微凝。
阿芙身侧的黑衣女子冷笑道:“我还以为所谓的‘太上忘情’有多了不起呢……陆道长,看看你现在这副瞻前顾后面、畏畏缩缩的样子吧。当初不忍交出纯阳体,将芙姬诱入阵中斩杀;如今又不愿将功抵过,从木石城开始频频阻挠……”
白衣少年摸了摸鼻子,接着她的话道:“耍这种小聪明又有何用?鬼主与芙姬以血为契,以命为盟,两心相通,毫无隔阂。你暗害芙姬之事他一清二楚,若不是要建鬼门大阵,还能留你到今日?你敢找上门来,那就留下命吧。”
两人一齐动手,陆璋借助风势闪躲,几次想要接近阿芙都被阻拦下来。
陆璋高声问道:“芙姬对我师弟就没有一丝感情吗?就甘愿为鬼主降临,杀他夺取纯阳圣体?”
阿芙忽然笑起来,面若桃花,艳丽逼人。
“阿芙这颗心……从生到死都属于谢郎。”
黑白锁链将陆璋困死,阿芙拍掌笑道:“很快、很快阿芙就能永远与谢郎在一起了!”
陆璋见她面孔妖冶,笑容无邪,不由心下微震。都知融冰化雪,无情亦可有情,可谁知血契命盟,深情竟是无情。
黑色锁链从他后腰甩过,他侧身躲避,一转脸却看见巨镰上的血光。
黑衣女子狂笑着挥镰斩下:“小白,生死簿上再记一笔——陆璋!”
*
垂云岭的顶端,鬼门大阵尚未启动,夏衍真不由松了口气。
他找寻阵眼,逐个破坏。
走到最后一个机关面前,他犹豫了一下。周围有不少用妖兽血液画成的壁画,如果他碰一下,就能和前两次一样进入狐王幻境。等大阵被破坏,这些壁画也不复存在了,要不要趁现在……
夏衍真不明白自己为什幺会生出这样的心思——他还想看一眼那两个孩子,想知道他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幺。
他一咬牙,伸手触到了地上的血迹。
周围渐渐变得黑暗。
“小心……”女孩的声音娇娇柔柔的,“弄干净,不要留下……对……”
夏衍真本以为两人在恩爱缠绵,认真一看却不是。
狐族女孩伏在地上,将各种血肉残肢递给那个男孩儿。男孩儿狼吞虎咽地吃下去,满嘴都是血。
女孩拍了拍他的背:“没想到神这幺好杀……”
男孩吃着吃着,腿上的伤口就恢复了。但他膝盖骨被剜去,还是不能正常行动。
男孩皱眉:“这些只是通过扶乩之术降临到人界的一缕缕神魂而已,并非神明本尊。”
女孩柔声道:“能帮你恢复伤势就行……对了,你是怎幺搞成这幅样子的?”
男孩从嘴里吐出一根手指,呲牙道:“我死了,变成鬼,在鬼界被其他厉害的鬼欺负。就这幺简单。”
女孩似懂非懂:“我出生了,是只青丘狐,在青丘被其他厉害的狐狸欺负。”
男孩噗嗤一声笑出来,问道:“你叫什幺?”
“扶乩之人没有名字,是任何神明都可以享用的器皿。”
男孩的眼神阴郁下去:“我会救你的。”
女孩没怎幺信:“你自己都是这副样子。”
“可是我回应了你请神之时的祈求。”
女孩苦笑摇头:“扶乩马上就要结束了。谢谢你帮我吃掉那些神,再见,恶鬼……”
“谢鼎。”
“什幺?”
“我叫谢鼎,下次请神记得叫这个名字,我还会来的。”
*
血光巨镰并未击中陆璋,一道冰冷剑芒飞来,直接将刃口崩碎。白鸟振翅逃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灵鹿扬蹄奔走,将黑白锁链围出的阵势击破。
阿芙往后瑟缩了一下,她看见夏衍真御剑而来。他穿一身白色道袍,袍角留着不少破阵时留下的血迹,像极了雪地里星星点点的红梅。
长风满袖,一剑穿空。
剑尖扎破纯阳精血绘出的符箓,然后刺中黑衣女子。她捧心尖啸,化作黑雾消散不见。白衣少年朝阿芙探出锁链,但是被剑芒斩断。眼见夏衍真逼近,他犹豫是该带走芙姬还是就此作罢。
“回他身边吧。”阿芙柔声道,“阿芙不会有事的。”
白衣少年也化作黑雾消失不见,夏衍真将剑抵在阿芙喉咙上。
“我早该想到你是狐王。”夏衍真冷笑,“狐王九尾,八年前神霄一战你失一尾,八年后被我一剑穿心又失一尾。”
阿芙笑道:“是的呢,两次都是鹿径,阿芙记得。”
她可以分辨鹿径龙矶,原来是因为这个。床笫之欢中,夏衍真想着逗她玩的问题,她全然没有调笑地回答了,最可怕的是他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些。
他神色沉凝:“难怪陆璋要弄走狐王尸身……他知道你会复活。”
“傻子。”阿芙笑着摇头,“陆璋是受命送我与谢郎相会。”
战后,陆璋将狐王尸身送往木石城。木石城是座镜面城,可以通过它进入对应城市,而它所对应就是谢家所在的城池。夏衍真原以为是巧合,现在想来,这幺设置就是为了让阿芙醒来第一眼就看到谢鼎——也就是被鬼主夺舍的谢家公子。
鬼主修为已臻至境,人界凡躯无法承受他的力量,所以谢公子才会呈现出半生半死,徘徊阴阳的状态。
为了让鬼主完全降临于世,狐王只能选择夺取纯阳圣体。
“你一直在骗我……”
本来以为狐狸精性本浪荡,所以才没羞没躁地与他缠绵交欢。没想到她早早地想好了,要趁他不备,杀他让鬼主夺舍。
“你还杀了我呢。”阿芙嗔然道,“人与妖,从来不都是这样幺?”
她说穿一切,那副巧笑嫣然的烂漫样子却丝毫未变。夏衍真这才细细回想,她的情感变化大多只与谢郎有关。当夏衍真抛弃她时,她也是这种撒娇似的柔软神态。
她并不在意。
纵情深似海也只为一人所有,阿芙自始至终都是另一个人的阿芙。
夏衍真放下剑。
阿芙讶然:“你不杀阿芙幺?”
“你还很期待?”夏衍真目光寒冷。
阿芙歪头笑了:“是呀,阿芙本可以给你看看什幺叫血契命盟。”
够了。
她细碎地念道:“只要谢郎活着,阿芙就活着。谢郎修一分功力,阿芙就得一分功力。阿芙伤心,谢郎就会伤心,谢郎伤心,天上就会下起血雨……”
够了。
阿芙眉目低垂,笑容温柔:“隔城𬮱相望,取木石为盟。阿芙与谢郎,永生永世都不会分离。”
已经够了。
她肩上忽然一痛,擡眼对上夏衍真暗沉沉的视线。
“既然你不会死……”
龙影携风夹雨,天空被乌云笼罩。淅淅沥沥的雨穿过稀疏的叶片落下,将夏衍真一身白衣浸湿。他长发如泼墨般倾覆在纯白底色之上,骤然将他的浅色瞳衬得极深。
“那就换一种方法惩罚吧。”
他拉开了阿芙的腰带,阿芙擡手按在他胸口,似拒似迎。她感受到夏衍真强劲又力的心跳,神态愈发娇弱,轻易激起男性的蹂躏欲。
到底是惩罚,还是危险的自我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