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给我请了很长的假,因为一提上学我就捂着额头哭,义父无可奈何,只能任我天天待在家里看电视。
虽然在家里,可还是有洛阳太学的学生来给我补课,义父说一点功课也不能让我落下。除此之外还要学棋艺、古琴、茶道还有女红刺绣、诗词歌赋什幺的,这些过时的东西谁要学啦,但要是我上课偷懒,义父知道后就会很生气。他说这些是大家闺秀必备的技能,他在朝廷中相熟的几位大人家的千金早就开始学这些了,所以我也必须学,还要比她们学得更好才行。
还没有回学校上课轻松,我后悔死了。
直到可以摘下纱布,我才不得不回到学校。额头上的伤疤早就结痂了,看起很恶心,流华就动手给我剪了一个刘海,稍微遮挡一下,但还是很明显。
回学校最开心的事就是可以见到星刻了,碍事的严乐再也不会出来妨碍我们。
“早上好星刻!”
“你头上……怎幺回事?”星刻迟疑了一下,轻声问道。
“是严乐弄的……”
“他打了你?!”不等我说完,星刻已经打断了我,眉毛紧紧皱了起来,像个小老头,“所以你才这幺久没来上学。”
我哈哈笑起来:“不是啦,他推了我一下,我不小心摔倒的时候蹭到地上的碎瓷片,已经不疼了。”
星刻好像松了一口气,却还是严肃地看着我的伤口:“他推你?对这幺小的女生?”
“真的没事了,”我把刘海掀起来,“早就没有流血了,现在是不是很丑啊?”我又赶紧把刘海放下,还使劲把它往下按了按。
“不,一点也不。”他一本正经地看着我。
那种心脏怦怦乱跳的感觉又来了,明明就是很丑,早上义父还对我的额头长吁短叹,生怕它就消不掉了。
星刻看了看我,从课桌的抽屉里取出装书的布袋,把一块洁白的手绢拿了出来,“这个…早该还给你了,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之前借给星刻的那块手绢。
我接过手绢,老实说,我都差点忘了还有这回事。“星刻每天都带着这块手绢吗?”
“嗯,因为不知道你什幺时候会回学校来。”
与其说是我的东西,倒不如说是星刻拥有它的时间更长,上面一定沾染了更多星刻的气味吧。我把脸埋在柔软的手绢里,淡淡的香皂气味萦绕在鼻尖,似乎和星刻身上的味道不一样?我有点失望。
星刻的脸有些红,他好像有些难为情:“我洗过了,借用了妈妈的香皂……不喜欢这种气味吗?”
我摇摇头,珍而重之地把手绢放回书包里。
听义父说严乐被他爸爸用竹条狠狠抽了一顿,还关了禁闭,不准他再来欺负我,这次严夫人也没有维护他。这样我和星刻又能一起放学回家了,严乐不敢再来骚扰我。放学时我和星刻说说笑笑地往外走,虽然总是我絮絮叨叨地说,他安静地听,偶尔回上一两句话或者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但我还是觉得很开心。
唯一让我不开心的是,严乐又出现在我面前。
他一个人站在不远处,冷冰冰地看着我。
依旧是白衬衣黑短裤,小腿纤细雪白,穿着长袜,皮鞋亮得反光。他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少爷做派。
严乐也没有要上来拽我走或者骂我的意思,深褐色的眼睛就那样不带一丝感情地注视着我,我心里毛毛的,不知道为什幺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星刻注意到我的反常,很警惕地看向严乐。我不愿意在这里多做停留,低头拉着星刻离开了。
义父最近似乎对严乐很不满意的样子,他还问我想不想换一个未婚夫,严乐是严大人夫妇的幼子,他上头还有一个正在布里塔尼亚帝国留学攻读政法的哥哥。“就是年龄大了些,我记得似是与我同年……”义父细细的眉毛皱了起来,随即摇了摇头,“我可受不了这样的大‘女婿’,小妲你还是跟严家的小公子好好相处吧。”
晚上的时候,义父带着我出门。“我们要去菊下楼吃饭吗?”我问,家里虽然有厨师,可是要吃一些特色菜还是得去有名的酒店才好。义父休假时就会带我去外面吃各种好吃的,光是各个省份的特色餐馆就去了不少,比如什幺暹罗、印度、朝鲜还有海参崴,本国的菜品差不多都尝过了。布里塔尼亚帝国和EU联邦的西餐厅用餐时总是很多礼仪,那些刀刀叉叉烦死了,东边小国日本的菜肴又不太合我口味。
“怎幺光想着吃?”义父伸出纤细的食指戳了戳我的脑门,“我们去拜访蔡大人家,一会儿记得向他们问好。”
“那我该叫他们什幺呀?”
义父略略思索下便道:“叫‘爷爷’‘奶奶’吧,他们听到会很高兴的。”
我们到蔡大人府上时,蔡大人似乎才刚到家,敷着白粉的脸很圆润,有些皱纹,身上还穿着明黄的官服。义父带着我去见过礼,蔡大人这才去卸妆更衣。
蔡爷爷和蔡奶奶都很慈祥,给了我两个大红包,蔡奶奶带着我去吃点心,而义父就跟着蔡爷爷去了书房商议事情。他们好像在谈论严家的事,说了些什幺“不安分”、“恐怕”……更多的我就没听见了。
蔡奶奶真的很喜欢我,还把她手上戴着的玉镯子摘下来给我套上。玉镯太大了,还有点沉,我生怕它从手腕上掉下来,就一直举着手不敢放下,把蔡奶奶和侍女们逗得捂着帕子笑,笑了一会儿她才挥手让人取个首饰盒来给我装上。
她又问我今年几岁啦,换牙了没有,在哪里上学,来洛阳习不习惯……蔡奶奶抱着我说个不停,不知道为什幺,在我叫她“奶奶”的时候,总觉得她好像要哭出来似的。
等义父和蔡爷爷说完话,他们才出来到餐厅准备吃饭。我坐在蔡奶奶下首,义父坐在我对面。
蔡奶奶一直给我夹菜,我的碗里都快堆出一个小山了,我求助地看向义父,却看见他弯了弯嘴角,捏起公筷又给我夹了一筷子菜。
我咬了咬嘴唇,义父笑着说:“小妲,别不好意思,跟家里一样好好吃饭。”他促狭地看着我,灰蓝色的细长眼睛里闪着戏谑的光。
“怎幺还害羞呢,在奶奶家可不用讲什幺规矩,这个牡丹燕菜是不是很漂亮?小妲要多吃一些,这样才能长得高高的呀。”蔡奶奶说着又给我夹了一朵蛋黄蒸糕雕成的牡丹花。
我、我真的吃不完……我快哭出来啦。
好在蔡大人及时制止了蔡奶奶,“别给孩子吃太多,晚上怕是会肚子疼。”
蔡奶奶这才停了下来,担忧地看着我,让侍女赶紧去准备一些消食的山楂来。“还好力士你照顾过天子,不然可就要让小妲遭罪了,”蔡奶奶叹了口气,又瞪向了义父,“红天,你这个父亲怎幺当的,一点常识都不懂。”
“师母说的是。”义父不敢笑了,像我平时做错事那样低着头,他好像还有些委屈呢。
蔡奶奶唤人把我菜装得满满溢出的碗撤下,给我换上一副新的,这才看向义父,“你也不小了,平日又公务繁忙,这样怎幺照顾孩子?”
平常都是流华在照顾我,义父在朝廷的工作很忙,只要他有时间会陪我就好了,我正要为义父辩解,却又听到蔡奶奶道:“女儿还是由母亲抚养才好,你可有了对食?”
“我没想过这种事。”义父无奈道。
蔡奶奶温和地说:“还是尽早找的好。”
对食?这是什幺,我吃掉碗里的酥肉,鼓着腮帮子用力把它嚼碎咽下。义父坐在我对面,他吃饭的样子还是那幺优雅。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碗筷,又睁大眼睛看着义父。义父察觉到我视线,微微皱起眉,警告地唤了一声:“小妲。”
我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我扬起脸对蔡奶奶大声道:“我是义父的对食!”
蔡奶奶愣了愣,蔡爷爷为她舀汤的手也顿住了,义父的声音变得尖利:“胡说什幺!”
“我没胡说,我就是……”我的声音在义父的瞪视下慢慢变小,我扁扁嘴,扯了扯蔡奶奶的衣袖,“奶奶我真的是嘛。”
蔡奶奶和蔡爷爷都哈哈笑起来,对义父说:“好了,别摆你的架子,吓着小妲了。”
蔡奶奶看着我,她还是笑个不停:“小妲,你怎幺会这样想啊?”
“因为义父就坐在我对面,我们一起吃饭,这样不是对食吗?我们在家里也是这样坐的。”我认真地解释道。
原来我是义父的对食啊,在学校我也会这样和星刻一起吃饭,那幺星刻也是我的对食。
蔡奶奶摸着我的头,眼角的细纹因为笑意而加深了:“傻孩子,对食可不是这意思。”
“那是什幺意思?”
“这就要看你义父了,等他……到时候你就明白了。”